38、第十站：愿意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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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这是一个陌生人，相秀和何云坐在一间极其简陋的出租屋里，对面就是郑婶。此刻，她正在跟何云诉说着和相秀母亲的往事，间或停下来擦擦眼泪。这个陌生人像一根纽带，将自己和母亲再度链接。那些原本已经随着母亲逝去的记忆纷至沓来，他不得不面对一种残酷的自我否定。突然他听见有人说起他的名字，转头一看，郑婶正满眼泪花的看着自己。
“儿啊，你为什么没早点回来看看你妈呢？她可是到死都还惦记着你呢！……你来晚了，来晚了……”
相秀完全愣住，面前陌生人的哭喊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妈，我来晚了！
何云也在一旁担心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极其复杂。相秀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濒临崩溃，但是他却没有出声，颤抖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酸涩的眼泪逼得他喉咙生疼。
“郑婶，郑婶，请你冷静，冷静。”
何云在一边劝阻，却换来女人更压抑的啜泣。
“明天，相秀的案子就要开庭了，所以希望你能出庭为他作证，证明那封信确实是他母亲亲笔写的。”
似乎是对法院有一种特别的敏感，眼泪还挂在腮边，郑婶一下安静了下来。
“上法院。”
“是。我知道你也希望庆阿姨的心愿实现，现在相秀他就需要你的帮助。”
“法院还是算了。我这个样子，去了也不好看……我也不识字……”
“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你把今天跟我们说的都告诉法官就可以了。”
“告诉法官？这个事，我还是再想想吧，再想想。”
何云见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用眼神示意相秀可以走了。和郑婶告别出来，狭窄的楼道里堆了不少杂物，何云小心翼翼的推着轮椅，但是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和相秀说着自己的想法。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相秀！你去哪儿？”
相秀在黑暗楼道里晃动的身影消失了，他一把推开郑婶家的大门，愣了半分钟，才低声说道：
“谢谢你，照顾我妈妈。”
“这个好孩子。我也听你妈说过你小时候听话，长大了也有出息。”
“她，她有没有怪我？”
“傻！做妈的怎么会怪自己的儿子？你这么有出息，你妈可为你骄傲呢。”
回到门口的何云看着相秀早已是一脸泪光，一个字也说出来，便靠近过去，拉住相秀的手，提醒他该走了。激烈的情绪却找不到一个爆裂的出口，相秀感觉到何云手心的温暖，那种热度带着不问缘由的关心挂念，顺着他的手指一直蔓延到心里，又让他眼眶一酸，一串清泪扑簌簌落在胸前。
“我看你们也别走了。一会儿就在我这里吃顿饭。”
听到郑婶的这句话，何云的职业敏感性告诉他这是个说服她出庭为自己作证的好机会，便用手指示意相秀别拒绝，自己也抢先答应了下来。郑婶本就是热心肠的人，自己的子女也是在外地打工，一心的母爱没地方搁，看见相秀就自然格外喜欢。让相秀和何云在屋子里安顿下，自己就喜滋滋的忙活起来。相秀坐在一个角落里，似乎还在神游天外，又有些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指。何云倒有些兴奋，大概他工作中就是这种兴奋的状态，四下里打量着这间一眼望穿的屋子，一双聪明的眼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
“了解对方是沟通的基础。”
何云听见相秀跟自己说话似乎很高兴，转过轮椅露出笑脸。
“你就是贫！”
“开始损我，说明你好了。”
相秀无声的笑了一下，透过又小又暗的窗户望出去，只能看见隔壁同样破旧的楼房。
“我去帮帮郑婶吧，你在这儿歇会儿。”
似乎想要回避与何云独处，快步往厨房里走过去，一会儿就传来他和郑婶说话的声音，两人好像一下就熟悉起来，跟一对真的母子似的。
“来来来，何律师。”
郑婶满面红光的从厨房里出来，就在房间里一个矮桌上摆着四个盘子，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香气。相秀看起来也有了些生气，帮着郑婶忙进忙出的，只是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何云笑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这么有意义。之前办过的案子恨不得不说几千，也有好几百，涉案的标的不说上亿，至少也是大几千万。但是相秀这个区区十万块的案子，要是在北京估计他看也懒得看，直接就丢给助理了，但是现在他却办得特别开心。这种情绪让他自己都有些困惑，自己怎么像个刚刚毕业法学院学生呢？
“快吃吧。别客气，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
“哪里？闻起来就很香。”
相秀给何云和郑婶添了米饭，三个人围着小桌子吃了起来。相秀当然不会注意不到桌子很矮，何云坐在轮椅上，每次夹菜都要弯腰，对他来说并不轻松。但是想必在陌生人面前何云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一定就是自己折磨自己，也不肯向别人求助。相秀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尽可能自然的帮他多夹点菜而已。
吃完饭，郑婶要去一个雇主家里做钟点工，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郑婶，刚才我请你出庭作证的事，不知道你怎么考虑呢？”
何云趁机问道。郑婶稍微迟疑了一下，又看看相秀，郑重的点了点头。
“谢谢您！”
相秀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一直到把何云背在背上，一级一级的走下楼去，相秀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总有泪水在他眼中打转。
告别郑婶，何云和相秀回到宾馆。明天上午就要开庭了，两人不敢耽搁早早就躺下。但是显然相秀心事重重难以入睡。
“做饭的时候，你跟她说了什么？”
何云显然知道相秀一肚子的心事，两个人背靠背的躺着，却还是主动开口问他。
“我并没有说什么。”
“那她跟你说了很多？”
“她说……说了很多我妈的事。”
说完这句话，相秀吸了吸鼻子。
“能跟我说说吗？”
相秀翻身，仰望着天花板，昏暗中，何云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说，她照顾我妈的那段时间里，我妈一直都在跟她说我，说我小时候的事。”
一听到相秀说到自己小时候的事，赶紧翻了个身，不顾下半身好纠缠着，问道，
“什么事？跟我说说嘛。”
相秀看何云这么八卦也有些好笑，又低头看见他的腿还没有放好，赶紧坐起来帮他小心的整理。
“别管那些了。快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你别这么八卦？”
何云不说话，黑暗里只能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大概因为截瘫的位置高，他的呼吸总是显得轻浅又模糊。
“我小时候不听话，我妈就拿扫帚打我。大概四五年级吧，调皮的不行了，成绩也不是很好。那两年把我妈气得够呛，成天往学校跑，我妈班主任也觉得我根本管不住。但是，上中学以后就特懂事，突然一下，好像一觉醒来觉得自己长大了，特深沉。”
说到这里，何云轻笑了起来。
“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子非。”
一说到子非，相秀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微光中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抖。
“你妈妈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亲身父亲。”
“你没想过找他吗？”
何云如同一个突然寻觅到猎物的警犬，说话的声音都兴奋了起来。
“你别激动！我妈没给我一点线索，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找？”
“我以为你想见他。”
“你看电视剧看多了吧。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当然也没感情可言。”
“也是。那这么说从小你跟你妈也是相依为命了吧？”
“恩，一直到她找到我继父。”
“那时候你多大？”
何云突然问了一个很具体的问题。
“高一，差不多。后来我高考完就去北京上学了。后来，我们就……不联系了。”
“不联系了？”
“嗯。一直到我收到那封信。”
“那你的意思说她生病什么的你都不知道？”
何云撑起上半身，似乎有些震惊。
“如果我知道她病重，我会不回来照顾她吗？”
相秀说出这句话，声音已经带有明显的哽咽，似乎对何云的问话相当不满。
“我知道，我知道。”
何云赶紧道歉，相秀伸手捂住了眼睛，一个字也不再多说。窗户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相秀的轮廓，让何云好想一个拥抱。但是当何云刚刚挣扎着坐起来一点，相秀就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说要睡了。何云顿时没了动力，倒回到枕头上。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十站：愿意为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