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GIVENCHY

3、第一站：昆明——丽江

　　“要不要躺会儿？”
　　相秀把毛巾递给何云，后者费力的在浴缸边沿保持平衡。
　　“不用了，刚才在飞机上不是睡了一会儿了么？”
　　“那去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哎，我说你，别跟那畅想了，先把我从浴缸里弄出来啊！”
　　套上休闲的棉布衬衣，相秀丢给何云一条刚过膝盖的短裤。
　　“你不是叫我穿这个吧？”
　　果然换来何云一声惨叫。
　　“或者你不穿？让人叫都看看你的内裤？还是ck的呢。”
　　何云咬着牙搬起右膝，把小腿塞进裤腿里。
　　“很好看嘛。”
　　相秀把何云推到镜子前面。
　　“我绝对不能这样出门！”
　　何云的声音很低，他的眼睛无法从自己裸露的小腿上移开，他默默的摇头，将轮椅转了过去，但是很快又被相秀拉住，不得不再次面对镜中那个清晰的影像。相秀没有说话，抬起何云的脚，给他套上一双凉鞋。何云沉默的看着相秀的动作，然后又看着自己的脚，此刻他只想狠狠地在这个男人的胸口踹上一脚，然而现实是，他下垂的脚掌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安然的躺着。不，他不想哭，他只想去死，立刻，马上！他粗鲁的拉过自己的膝盖，抓起脚趾上挂着的凉鞋，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墙角。再次试图转身，仍旧无法动弹，被相秀看得死死的。
　　“懦弱！”
　　两个字冷冷的砸下来。
　　相秀的手里继续拿着那只凉鞋，仍旧是蹲下，抓住何云的脚踝，继续刚才未能完成的动作。
　　“我只允许你懦弱这一次！”
　　何云面无表情的看着相秀的动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是不是爷们儿啊？哭个什么劲儿？……谁没有第一次啊？”
　　捡起丢在自己腿上的一张卫生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粘粘的液体，再次看清了镜子里那个苍白的男人。
　　这是我么？我还认识我么？
　　“走啦，走啦，你想饿死我啊？”
　　某人坐着不动，直到相秀走到自己面前。
　　“真的有这么难么？”
　　何云没有回答他，只是扶住膝盖，望着地板。
　　“何云……”
　　“我们走吧。”
　　傍晚，外面刚刚下完一场雨，凉风徐徐而过，气候仍旧是干燥的，但是也显得清爽。新建的街道宽阔，且行人稀少，相秀脚步悠闲，何云也自己摇着轮椅跟他身边。两个人都不想说话，相秀偷偷地去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孔，显得很沉静。也许他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吧，相秀对自己说。
　　一直到两人都落座，何云才抬头四顾，之前一直是由相秀推着，在厅堂里穿梭，寻找合适的位置，承受众人的眼光。
　　这里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流水环绕着中间的花草亭阁，高大的棕榈树，三角梅开得正艳，如瀑布倾泻而下。小路在绿色植被中迂回，喷泉假山，一应俱全。
　　“想不想坐那边去？”
　　相秀指着灌木丛中的一张桌子，但是何云看到的只是数级台阶和一个窄桥。他摇摇头，一脸冷淡。
　　“这里就很好。”
　　“你看对面二楼……”
　　相秀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何云也不得不跟上他的思路。从这里望过去，果然可以看见对面的飞檐，两端高高的翘起，勾画着传统的花鸟鱼虫，灰檐趁着碧天，如此简静。再低头看看流水中游弋的鱼，鸽子从云层下飞过，喷香鲜辣的菜肴依次端上来，平凡的原料做出亲切的味道，悠闲的坐很久，一顿饭简单的晚饭也吃到天色暗淡，两个人相对无言也是美好绵长。
　　在逃离了熟悉的环境数千公里后，在躲开了熟悉的人群之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反而更能放松心情，放纵真实的自我，寻找到真实的自我。这大概才是旅行的意义。
　　回到住处，又是一阵忙乱，收拾妥当，又忙着做按摩，直到转点两人才匆忙的睡下。一觉醒来，天色晴朗，他们踏上了去丽江的行程。
　　高架桥在修，路面颠簸混乱，轻微的堵车。一个旅行者远比常驻的人，更能原谅这些不便，怀抱着一种新奇友善的态度来面对一个城市，能够忍受，并且始终有激情洋溢，本身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因为在生命这场旅途中，忍耐从来就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只有先学会忍耐，才能懂得享受。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渐渐凸显出BMW的功力来了。相秀把车开的飞快，虽然面对的道路仍就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弯道。两个人脸上都有隐隐的兴奋，大概没有男人不爱好车，更没有男人不爱好车在高速公路上的疯狂表现。
　　抵达大理的时候是中午，云层散开，阳光变得炽热起来。
　　“我们在这里吃饭，下午再走。”
　　一旦上路，相秀就显得很干练，沉稳，有少许冷漠，不多说话，承受旅途的辛苦，并且还能够保持良好的状态来体会周遭迅速变化的一切，随时应对，或者用心记忆。何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的在一边看着他，一路上四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只有些简单的对话，大多数时候各自沉默。
　　在路上，是一种心情，承载着某种希望，但是道路蜿蜒不绝，仿佛是前路茫茫的预兆。
　　饭后继续前行，轻微有些炎热，何云一直在喝水，相秀不动声色，不时注视着他：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依旧白皙的皮肤；锁骨嶙峋，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他间或入睡，皱眉，轻微的扭动身体，发出婴儿一样呢喃的声音，这时候，相秀就把他唤醒，提醒他该做一些活动了。但是，往往是稍稍活动之后，他便再次入睡，相秀无奈，车厢里回荡着悠长安静的民乐。他问他，梦见什么了吗？他只眨眨眼睛，摇头不说话。
　　刚刚出城，有长长的一段路都是沿着城边，水边，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座并不那么繁华的普通城市和大片的水面，那应该就是洱海。何云透过车窗看得出神。只是大片平静的水面，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边。
　　“如果能在这里居住，一定是神仙一样的生活。”
　　何云一脸向往的趴在车窗上，露出孩子气的神情。相秀很难想象出他在法庭上咄咄逼人或者诡计多端的样子。
　　车子很快离开，城市看不到了，高速变成了国道，两边是水田，要么是薄薄的一层绿，要么是浅水中正在插秧的农民，一直蔓延到山脚下，山就是如此靠近，顶端是云层翻卷不息，自去自来。
　　这个瞬间，世界仿佛失语，变得如此安静。在这安静之中，闭上眼睛，独自忍受或者享受阳光。
　　即使有人陪伴惘然，这样的寂静，让身边的其他人都不能够靠近，即使坐在他开的车里，即使在这个区域他是唯一熟悉可以信赖的人，但是，彼此仍旧是疏离的。何云想起自己曾经每天傍晚下班时，匆忙开着车离开事务所，只觉得阳光要么燥热不安要么冰冷无情，对于他，始终如同障碍，然而此刻，他瞬间爱上这阳光。
　　如此不顾一切的在路上行走，仿佛是一种自我放逐，亦如同一场不计较后果的恋爱，只有怀揣着少年般纯净的心，才能领悟。
　　渐渐走上山路。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中，蜿蜒的路将它们联络起来，如此不断的盘旋，让人昏昏欲睡。
　　“跟我说说话，何云。”
　　“说什么？”
　　何云什么都不想的躺在那里发呆。已经几个小时了？他开始感觉不适，疼痛以及酸软逐渐加剧，他不动声色的独自忍受。
　　“不舒服了？”
　　“没有。我没事。”
　　“有时候我想，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疯狂。”
　　“怎么说？”
　　“太冲动的就这样上路，我不觉得我已经准备好了。”
　　何云升起椅背，认真地看着相秀。
　　“呵呵，你也有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候？既然已经上路就不要回头。难道说要等我准备好之后才生病么？要等我准备好之后才让我彻底瘫痪么？要等我准备好之后，命运才开始运转么？”
　　相秀笑起来。
　　“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如果害怕意外就不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何云顿了顿，接着说，
　　“而且，我相信你！”
　　这一刻，相秀想紧紧地拥抱住身边的男人。
　　前面的路仿佛没有尽头，路过一个村镇，何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房屋，人群，这里也许是一生只路过一次的地方，看了一眼便不会有第二眼，不能重复的决绝，如同生的每一个瞬间，不可逆转的奔下深渊，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天色渐暗，何云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止疼片。
　　“还是睡一下吧。”
　　“嗯？”
　　何云试图装傻。相秀朝他手心里藏着的药瓶努努嘴。
　　“今天一天我都没吃……”
　　“……算了，别忍着了。”
　　相秀递过去一瓶水，但是他不看他，心情黯然如黄昏的天空。
　　安宁之境定要如此才能抵达？
　　有些急躁的敲打着方向盘，身边的何云已经睡着，但是眉头仍旧紧皱，想必肌肉有些痉挛，不能控制。
　　天黑了，才又渐渐回到平原地带，终于可以隐约看见灯火。
　　车辆渐渐靠近，相秀心里有一种从血液里涌动起来的兴奋，对此时此地的期待是如此漫长，远远不是路途上这几个小时的问题，而仿佛是前半生这样漫长的压抑等待，换来了这样的抵达。
　　相秀本来是想住在新城区的hotel，但是何云却坚持要住在老城区的inn。
　　下了车，在两人面前展开的是一条石子路，暗黑的石块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泽，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渐渐敞开了。
　　几步路之后，便汇入了人群。女人们裹着各色的披肩，每个人都拿着相机，各地的人声，高低不同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氛围，一下子把你包裹住了，你舒适的享受着这种沉堕。踏上石子路的时候，仿佛踏上一条夜航中的豪华游轮，承载着它的游客，在夜夜笙歌中越飘越远，驶向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随着人流缓缓的走过石板铺就的路面，看到无数张甜美的面孔，如梦境般快速的闪过。红灯笼沿着街边照耀，半山腰上的迷蒙灯火，这里的黑夜比黎明更美。
　　即使一边想着尚未安顿下来，还背负着沉重的行李；一边已经要迫不及待的沉浸在这些街道，灯火和人群的氛围中了。
　　一路都是在笑着，兴奋不言而喻，经历辛苦的旅程，终于抵达的快乐。
　　此刻这个人在身边就是好的。
　　相秀这样想着，走在何云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完全没有卖点的一章，但是很真实也很有感情……
谢谢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