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短篇》北楼关耳

18、这是一个很淡、很淡、很淡的故事

　　过年的时候，已经当了小警察的戚少商和顾惜朝一起回了乡下老家。
　　除夕前一晚，戚老爷子跟顾老爷子在院子里挂了好几盏灯笼，然后喝着小酒下棋。戚少商跟顾惜朝坐在屋里，一人嘴里叼根地瓜干整理老照片。
　　顾惜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感叹说：“这两个老家伙都认识了这么多年了呢。”
　　戚少商笑笑没说话。
　　顾惜朝翻到一张合照，照片上四个人——顾老爷子、顾奶奶、戚老爷子、戚奶奶，泛黄的黑白照片背后只有两个名字：戚居之，顾儒宪。
　　“怎么只写了你爷爷跟我爷爷的名字？”顾惜朝问。
　　戚少商把照片接过来，看了之后说：“因为是他们的合照呗。”
　　“我是问怎么没有你奶奶跟我奶奶的名字？”顾惜朝挑眉。
　　戚少商还是没答，只把已经整理好的那叠照片拿过来，抽出一张地给顾惜朝——是两个年轻人正坐得端端正正、咧着嘴直笑。
　　“那时候照相很贵，他们俩商量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决定一起去照。”戚少商说，“拍出来的效果还挺好，那时候修照片的师傅可厉害了，不比现在的PS差。”
　　戚少商又抽出来一张：“那时候搞公社，各家是不能私藏食物的，然而很多人都吃不饱饭。我爷爷偷偷藏了一小坛子胡豆，哪知道上面刚好派人突查，要是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还好，来的人里就有你爷爷，他检查了那个坛子，说什么也没有。”
　　顾惜朝看着那张照片，两个人两双手一起托着一个小坛子，笑容暖暖的。
　　“这个好玩了，”戚少商又抽了张出来，“那时候每天干完农活，他们就爱去山里那片湖钓鱼，你爷爷钓了个破草鞋起来，被我爷爷嘲笑了好久。”
　　顾惜朝看着那张两人拿着鱼竿的合照，立刻说：“这事儿我听我爷爷说过，钓到破草鞋的是你爷爷。”
　　“胡说，我爷爷告诉我是你爷爷！”
　　“我爷爷还告诉我是你爷爷呢！”
　　戚少商立刻朝着外面吼了句：“老爷子！当年谁钓的草鞋来着！”
　　顾老爷子大笑三声，戚老爷子咳了声，说：“谁记得！”
　　顾惜朝露出得意的笑容，戚少商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老爷子真丢人！”
　　顾惜朝拿起两张照片，似乎是两个老家伙刚跟媳妇儿结婚时候照的，可能因为紧张，笑容都带着拘谨，两口子中间的距离都还能挤个人。
　　戚少商见了，说：“那时候结婚，没什么民主自由的，都是领导安排。当时队里新分来两个女同志，领导见咱们爷爷都是光棍儿，就给撮合了——好像还是同一天办的。”
　　顾惜朝看着照片上的两个女人，顾奶奶后来离开家，听说是留洋去了，总之再没回来，而戚奶奶生了戚爸爸没多久就过世了。
　　“没有感情的婚姻呐。”顾惜朝叹了句。
　　戚少商看着那两张照片，声音低低的：“有感情的不能在一起，没感情的强凑一起最后还不是就那样了。”
　　顾惜朝看了戚少商一眼：“你在说什么？”
　　戚少商笑了下：“我爷爷说的。”
　　顾惜朝朝着院子里望了一眼，戚老爷子又在耍赖，顾老爷子瞪着眼怒视，红灯笼下两个老头子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二十多岁那个打打闹闹的时候。
　　“这个，”戚少商看着手里那张一群人围着看下棋的照片，“围着的人太多，都看不到下棋的人了——是你爷爷跟我爷爷。”
　　顾惜朝看着照片，笑着说：“那么多人在，你爷爷也不怕被杀得太惨丢人。”
　　戚少商也笑了起来：“简直惨不忍睹啊，那时候我爷爷刚跟你爷爷学了个把月象棋，臭得很，还爱放豪言。这就是他扬言要青出于蓝的证据！”
　　“是扬言青出于蓝最后失败的证据吧！”顾惜朝小声偷笑。
　　“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戚少商眨眨眼。
　　“嘿，这只狗很威风啊！”顾惜朝看着照片上一条狼狗眼睛一亮，“我爷爷竟然还养过狗？”
　　戚少商点头：“养过，跟我爷爷一起养的，叫黄三儿。我爷爷说，那狗可聪明了，而且只听你爷爷跟我爷爷的话。后来生病没治好，死了。打那以后你爷爷就不肯再养狗了，我爷爷怎么劝都没用。”
　　顾惜朝点点头：“我爷爷就是这样。”
　　戚少商继续说：“我爷爷回忆说，那时候他每天吃了饭就来找你爷爷一起去散步，两个人带着黄三儿从西边儿那坐小山上去，每次都要绕着农田和竹林子走完一大圈。中途路过泉眼子井，就拿竹竿儿伸下去打一节水，喝了继续走。你爷爷每次还要带些花花草草回来种，有时候也把长在田边的苗儿弄回来种。”
　　“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他每次种的东西都要被你爷爷弄死。”顾惜朝说。
　　戚少商睁大眼：“我爷爷说是你爷爷不会养，每次都把那些苗子弄死。”
　　顾惜朝立刻朝外面喊了句：“爷爷，以前你们拔回来的那些苗儿怎么死的？”
　　戚老爷子大笑：“你爷爷不懂装懂，乱种一气，有的是时间不对，有的是浇水过量淹死，还有……”
　　“还有你老是来添乱给鼓捣死的！”顾老爷子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马！”
　　“诶诶！怎么就把我马吃了，我刚走错了，重来重来！”戚老爷子冲着两个年轻人一瞪眼，“看吧，就怪你们让我分神！”
　　顾惜朝和戚少商对视一眼，一起偷笑了下，无视戚老爷子，继续整理照片。
　　“看这张，”戚少商说，“我爷爷攒了好久的钱买了自行车，载着你爷爷绕着村子骑了五圈！”
　　顾惜朝笑着说：“倒是跟你小时候刚学会自行车时那股得瑟劲儿一样。”
　　戚少商干咳了一声，他还记得当时他那破技术载人纯粹找死，最后害得顾惜朝跌下去，直接栽进了水田里。
　　到了后面，黑白照片慢慢变少，彩色照片多了起来。出现了新的面孔，比如戚爸爸和戚妈妈，顾爸爸和顾妈妈，到最后，戚少商和顾惜朝也咬着大拇指出来了。
　　戚少商指着一张老头子们抱着孙子坐在院子里傻笑的照片，说：“看这俩老家伙乐呵得。”
　　顾惜朝看了一会儿，说：“戚少商你小时候跟女娃娃似的。”
　　戚少商一指头弹上顾惜朝脑门儿：“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像闺女，我爷爷还说了，要是你是闺女，你满二十岁那年就成戚家孙媳妇儿了。”
　　顾惜朝挑着眉说：“这句话我还你给你，我爷爷也说了，要是你是女的，按现在这个年龄该怀上我的儿子了！”
　　戚少商别嘴：“养什么孩子，又花钱又操心。”
　　顾惜朝点头：“这倒是。”
　　过了一会儿，戚少商说：“生孩子咱是不可能了，不过你当我媳妇儿我觉得还是成。”
　　“做梦吧你！肯定是你当我媳妇儿！”顾惜朝回道。
　　“那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当你媳妇儿，”戚少商说，“你别反悔。”
　　顾惜朝笑着抬起头看着戚少商，见他一脸认真反倒愣了下。
　　“两个老头子浪费了这么多年，咱们要吸取前车之鉴。”戚少商握住了顾惜朝一只手，“我去城里读高中，你吵着跟着去。我报了警校，你不顾你爸的反对也跟着去——顾惜朝你别说你对我没意思。”
　　顾惜朝脸上一烫，还没来得及说话，戚少商又道：“每次遇到跟我表白的女生，我都说我喜欢个姓顾的。我爷爷问我什么时候带孙媳妇儿回来，我说你不是天天见着他爷爷么。所以顾惜朝，我对你早就有意思，现在你回句话我。”
　　顾惜朝愣了半天，缓缓说：“……你，这是表白？”
　　戚少商点头：“你给句话，明天咱们就去养只叫黄三儿的狗，然后把那两个老家伙绕了一辈子的山路给走一遍，我再载着你围着村子溜个七八圈儿，最后给那两个老头炫耀：咱们比较勇敢！”
　　“……”顾惜朝无语，“听你这话我好像只有同意似的……”
　　戚少商一把勾住顾惜朝肩膀：“别把难题再留给咱们孙子了，那俩老家伙折腾出来的事儿就在我们这代给解决了吧，啊？”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缓缓点了头。
　　院子里，戚老爷子又在瞎叫唤：“哎哎哎，你怎么吃我的车啊！我刚手抖了下放错地儿了，重来重来！”
　　“戚居之你也太不要脸了！”
　　“哎呀老顾，别那么小气嘛，来来来，把你的炮收回去收回去！”
　　……
　　红灯笼在风里一摇一晃，整个院子都红彤彤的，安静地迎接除夕。
　　小院子，红灯笼——这只是一个很淡、很淡、很淡的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