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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户部尚书大人爱将不利于自己的折子留中,这已是大家明里暗里都清楚的事。可人家是先皇宠信的顾命大臣,手握重权。谁想弹劾,谁就先被狠狠参一本。
      可是,留中前线军情,只为袒护宠姬的不肖哥哥,就过分了些。
      自从三生茶一事过后,凤洲俨然成了钱抿的心腹。钱老头还不算老掉牙,可多年夹着尾巴做人的同时,又无比眼红豪奢极侈的权贵,逐渐将他曾经有过的才华与壮志统统地磨去。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死死攀住权臣苟且偷生的蠢材。
      “凤洲!”这个聪明美貌的下属不爱别人叫他的表字,也是,他的名儿好听多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梅尚书叫我留中,可是,这是紧急军情哪!”送信的几乎活活累死在门口。上头就一摸胡子,“留”!可如果出了事,一推就推到他脑袋上,然后就是“喀嚓”一声、人头落地。
      “不就留中一份军情嘛!”
      “是粮草迟了两个多月还没送过去!”让十万大军饿死边关?
      谁晓得运的人把多少好的粮食卖掉换了陈年霉变的玩意儿充数。兵部的那位是梅老的亲家,有钱一起赚,有责任一块推,哪个也扳不倒。可他们聪明地平日里极少表现出意思一致,时不时还弄点小摩擦,以示对事不对人,让人抓不到把柄。
      凤洲突然之间减了几份对皇帝与生俱来的敌意:这个朝廷,外面内里,都一样的乱啊!看来,九五之尊的日子也不好过呢……好吧!就当作是帮帮那些可怜又可爱的士兵们,顺便看看能否跟守将搞熟门路、好袒护点无伤大雅的玉石走私。“大人,您没发觉他们是想把你当替罪羊推出去吗?像这一回皇上亲临,居然连个招呼也不打、铺垫的事半点没做,却要您一肩抗下所有的责难。不是明明白白地说,尚书那边已经有人选来接替您了吗?!”
      阴暗的厅堂,阴暗的人心。利用缝隙、乘虚而入,是凤洲多年的经验。当初……这把戏玩起来,永远不会失效。他的嘴角勾起别有用心的笑。可钱抿一心想着前程、性命、身家,快发疯了——绝对是个意志薄弱、可以利用的家伙。
      “刚入了秋,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您一定被繁忙的公务累病了。”沉静中,凤洲淡淡一句话惊得钱抿从座上跳起来。
      “我身体好好的——”
      “不,您,病了。”凤洲冷静地看着他。
      “哦——好兄弟!高!高招!那——我该推荐谁来接替呢?”
      凤眼微转,流露出残佞的光芒。“刘贞。”
      一个酸腐到极点、耿直到连先帝也见到他就头疼的人物,最后从个五品小言官升到从三品学士,明升三级、暗地流放。把他摆在一堆文人里头,是想磨去他的锐气,可他还是死性不改,同时也对凤洲联络人心的手腕嗤之以鼻、经常冷嘲热讽几句。
      呵呵,他最喜欢借刀杀人了!“别忘了在交代簿子上写清楚有哪些事情没办。”
      “明白!明白了!”钱抿根本就是欣喜若狂——如此简单的好办法居然想不出来,看来真的是老了!
      “那,凤洲告辞!”
      “好,好!凤洲,以后我若腾达,一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等你腾达?凤洲心中冷笑,面子上恭敬十足:“那就请大人多多提携了!”
      从后门出得上司的小小府邸,身后没有半个从人反倒清闲。初秋的风凉爽地吹在面上;极目望去,整齐狭窄的街道延伸内外,青灰平整的石阶有些老旧了却依旧十年二十年地抗着放肆吹过的风与沙。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怎么想起这句?真不吉利!凤洲甩动着袍袖,踏了两下古舞步,大大的袖口卷起微风,颇有翩翩起舞的风姿——真是疯了!他晃晃脑袋,紧了紧好看却嫌太松的丝绦腰带。
      “鸾皇腾而不属兮,岂独飞廉与云师……”
      呼,吓死人!冷肃的街道上,伫立着百骑以上全副武装的武士。为首的武士,黑衣、金佩带,长刀置于鞍前。清冷的眸紧紧盯着愣住的凤洲。“这位复元小兄弟真是好兴致,深夜独自一人吟赋舞蹈,就不怕遇上歹人?”
      凤洲突然笑出来,百花为之失色。就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他,哪怕是这个自以为是的皇帝!后宫里有他这样美且特别的人吗,找一个出来看看!那些十五六岁没见识过山河与人心的秀女,也配和他比谁更能吸引君王的注意力?
      “这位大哥才怪呢!半夜不去搂着美人睡觉,居然还拉了一群属下出门寻人晦气。不怕王法吗?”
      “哈哈哈——”当今天子应巳,实在对这个嬉笑无状的小臣子没辙。“好了,别挡了朕的去路。”
      凤洲略想一下他们的去向,深深朝主上一揖,以不算太漂亮也不能说过分难看的姿势纵身跳上一旁的民宅粉墙。
      年轻的皇帝看了他一眼,手一挥,裹了厚布的马蹄闷声踩过。
      他们的方向是……某个尚书府。凤洲笑看了会,等近两百精悍的骑士弛过才飘然下地,这回姿势漂亮、落地无声。打架拼命的事情就留给士兵军官侍卫去做吧,他是个小官员、小商人,只要懂得逃命就成。

      * * *

      第二天,钱大学士称病,暂代人居然是刘贞,这实在出乎了大伙的意料。而更令人吃惊的是,昨晚皇上亲领一支禁卫,抄了梅尚书的府邸,将正在送礼和密谋的一干臣子当场人赃俱获。这个大消息中午的时候由上朝的人传来,确凿可靠到已经晚了好几拍,顿时将胆小怕事的读书小官们几乎吓死!平日里为了俸薪和前程,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人替姓梅的老儿多少干了些事,如今要是一桩桩翻出来,轻则丢官,重则赔上全家人的性命。
      似乎只有刘贞和凤洲无动于衷,继续挥汗干活。誊誊誊、写写写。
      “陆编撰倒是处变不惊。”刘贞扔来的话,居然颇有分量。
      这个人官场上打滚近三十载,不可能什么都不懂。“刘大人,属下昨日里为钱大人送清凉药汤的时候,他躺在病榻上还惦记着前线的公文。不知您……看过了没?”
      刘贞顿了会,“今天一早就呈上了。”
      “宣和大殿?”
      “是,交于范青乾御史,参上一本。”
      “很及时吧!”凤洲双手奉上一碗清香的茶水。
      对方很自然也有礼地接下,“又是‘三生茶’?听闻,宫中都改喝这一味防暑饮品了。”
      凤洲微笑,“总是要换换口味的嘛!这是另一种夏日里喝的茶水,以‘红边绿玉板’为茶汤底,加入几味清凉开胃之草药。”
      “……是该换换了。”
      两人以茶代酒互敬一下,斯文地慢慢喝干。
      变天了呀!

      新皇上出乎众臣意外地不加以追究,只问了几个人贪渎的罪责,没有牵连甚广,甚至只是撤了几名重臣的名位,贬回老家去。看起来不具威胁,但他其冷静周详地亲自抓人、问案的大气作风却让平庸的朝臣们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小辫子被拿住,让皇上从被窝里抓出来。
      人心有些惶惶,但没有动摇偌大的朝政,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完全未出现凤洲以为会发生的乱子。“这个皇帝似乎很能干。”
      “因为只有一个台面上的皇子,老皇帝手把手地训练,当然不是等闲。”凤溆一边冷冷地分析给他听,一边往精致的盘子里加凤洲喜爱的几味茶品。
      “凤溆,你嫉不嫉妒?”
      “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高兴做什么就去做,不会有一堆老老少少叫我应该如何如何。”他在凤洲面前从不需隐瞒。
      “可我不平呢……”
      “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我见到他了。他也见到我了。”
      “怎样?”
      “……我讨厌他的不可一世。”
      凤溆皱眉,他太了解——凤洲的讨厌就是有兴趣。“有多讨厌?”
      “讨厌到想狠狠整他。”
      “你忘了出来当官的目的?”
      “当然没有!”凤洲的精神来了。“我给提拔到皇子伴读呢!可惜后宫里没一个女人的肚子里有消息。所以,我可以去勾引、勾引太后太妃甚至皇上自己的妃子们!”
      “小心些,别惹火上身!”凤溆怒斥,犯了这样的事……当然……很奇怪就是了。
      “我知道,我知道。”凤洲不耐地挥挥手,继续赖在他怀里当个茶来伸手的废物,含糊的嘀咕:“我就是不平。”
      “什么?”
      “没事儿,没事。”

      * * *

      □□皇太后并非应巳的生母,但占了嫡母的便利,再加之他的生母早亡,被尊为太后的也只有她一位。应巳对她还不错,而她没有生子、偶然也会关心一下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因此,皇上得到了个孝顺的虚名。
      凤洲极受宫廷贵妇们的欢迎,甚至后妃们也会闻声偷偷看他一眼,在他回一个不太正经的笑容时涨红了脸躲回屏风、帘子里去。池太后也如此,只是顾虑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地位,不能明目张胆,只得暗暗着恼于其他年轻夫人们的不知检点。瞧,很多东西是不能光听“名声”的。凤洲面上微笑着:那个雍容华丽的老女人,真当自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内侍通报皇上到了,近臣们纷纷带着风头被抢尽的遗憾接驾。
      “国家正在风雨之中,可各位爱卿照旧歌舞升平呐!”
      应巳唇边的冷笑,骇得老少爷们头上冒冷汗。先是抄剿几名活腻了的老臣,然后凌厉地整顿朋党与贪墨的高官。现下人人自危却又一时找不到有力的庇护。谁晓得下一个被对付的不是自己?
      “陆爱卿,朕远远就听到的绝妙琴音,是否是卿家所奏?”
      “启秉皇上,微臣刚才在调试陛下献给太后的寿礼,果然是世间少有的名琴!皇上的孝心日月可昭——”
      “溜须拍马的事情,爱卿做来全不费工夫。”
      “这个……皇上,微臣不过是喜好这些个怡情养性的事物,见到好东西,就忍不住赞美两句罢了。”凤洲即使身处禁城也丝毫不改本色。
      委屈的低喃近乎撒娇,让冷漠的俊酷龙颜无可奈何,“就不知若是将陆卿扔到艰苦克难的地方,爱卿还能否继续弹琴作诗?”
      凤洲再次一礼,“皇上,即使没有好琴好酒,微臣也能用一双筷子三两只破碗,吟咏山野茶叶制成的美馈。”
      “哦?破碗?”应巳高坐首座,无视一旁的太后为这个漂亮小臣子担忧的脸色。“朕倒想见识一番。”
      其他的同僚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气氛紧张地好像立刻要拔刀干架似的。这个皇帝也太性急了吧!不能虚伪一点、含蓄一点……歹毒一点吗?
      凤洲随手取了自己的大小碗碟、邻座的茶杯还有对面的酒杯,用筷子敲一敲、试试音。虽然不太准,但五音俱全。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歌声出奇地清亮,弥补了伴奏的不足;而歌词,此情此景之下是够讥讽的。
      场面更形萧索死寂。但皇上居然微笑了出来。“陆卿才华,确实惊人。乐师,今为太后与朕及众卿家共饮同乐的日子,奏上喜庆热闹之乐来!”
      所有人呼出一口气,对凤洲有感激的,也有讨厌的。
      凤洲从长长的睫毛下偷偷瞥了皇上一眼,却见到刀雕似的面容正对着他!他挤眉弄眼地跟皇帝“讲话”:
      什么事,我唱得不好?
      又看一眼现在已经摆到太后身边的琴:
      你是舍不得好东西给我糟蹋了?
      应巳气结,这家伙公然——算了,不和个大孩子计较。他赌气地猛灌下一盅酒。
      凤洲在袖子后面低笑,好玩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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