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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灭神记(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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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法亦非法,非法亦是法,”斜靠在流川枫背后的红发男人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人影晃动,眨眼间,火鹤之衣已在纷乱的雨中盛开了一朵灼灼的芙蓉。象是被这美景所憾,无根之水立时停了下来,乌云消散,日神之子睁开了瞌睡的眼,招来潮湿的微风,雪白的纱制外袍如滚滚荷边,来回翻腾,不曾粘染世间浊物的表面,片片光洁。樱木低眉垂眼,修长的手指捻成兰花状,宛若挟着一朵盛开的莲,下垂的目光凝视着指尖,轻声颂念,“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
“是了,世间本无门,当自由心生。”流川枫猛地起身踏出洞外,只留下余音充斥,而洞内的赤木与鱼住早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目瞪口呆。
没有结界,没有法门,出路就在各人心中,想要见神,唯心坚定。是以,执着的腾蛇才可以打动守护神,逆溯法则,成就樱新的身体。然则,生亦生、死亦死,时间流逝,世事变迁,终究得不回的仍是过去。
衣袖轻拂,恋影翻飞,黑色的火焰从重瞳的旋涡中漫延开来,在红发男人三步外的距离划出一个圆。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流川枫的身影渐渐隐去,绣着樱雨的恋影突然升至樱木头顶,飞速旋转,黑炎窜至一人多高,生生扯住停不下来的黑袍,连带着自己也旋了起来,巨大的气流摧残得四下里一片苍凉。
即使躲在山洞里,赤木与鱼住仍不禁用手臂挡在身前,凌冽的风刃一道一道,持续割裂着敏感的肌肤,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树枝纷纷砸来,高大的两人忙于应付这些,却没注意到黑炎拉扯的恋影中正上演着樱花纷繁、生灵涂炭的往事。
在破空阵的帮助下,樱木进入了一个完全漆黑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绵长的呼吸在空气中流动,竟如擂鼓般作响。
樱木微微一笑,闭上双眸,全身的毛孔大张,感应波一浪一浪地向外辐射,源源不绝,看来,永夜的日子没有白费。
前方是死路,后方亦无生,左右都有阻。等等,东南侧的感应波似乎漏出少许,心念转动间,樱木已朝前迈出了脚步。
走了不知多久,突如其来的冰凉物件搭上樱木的肩,不等头脑反映过来,全身的肌肉已自动进入了戒备状态。左手扣上那冰凉的东西,触手所及的地方柔软有弹性,象是人类的肌肤,只是温度太低。
没等压制下的物件动作,樱木的指尖已在那东西上来来回回地运动了几十次。黑暗中有人闷哼一声,冰凉的物件如意料之中般瘫软下去,红发男人冷笑道,“阁下的腕管与九条肌腱均被在下震断,如果强行驱使内力,只怕会落下终身残废。”话音刚落,偷袭之人已失去踪迹。樱木皱皱眉,正待追踪,一道白光乍现,只觉眼眸肿胀,抬手相挡时,瞳孔已极度收缩,眼球也有些充血。
花道,熟悉的感觉将自己围绕,“彰……”轻咛出口,独自强撑太久,有些支持不住了,那怕只是再听听你的声音也好。伸出手,想要紧抓住那飞快逝去的温度。
别怕,我的花道,向前,再向前……
突然脚底一空,踉跄着颠了几步,慌乱中站稳脚跟,这才发现黑暗的空间已不知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映入眼帘的是一湾宛若琉璃湖水般纯净透亮的莲池,在涟涟的水面上,盈盈的睡莲似含羞的少女,亭亭玉立,笑靥迎人。虽未曾见雨,青青荷叶上仍点縔着晶莹的水珠,似玉雕的碧盘中流动之珍珠。轻风徐来,莲花凌风起舞,荷叶款款轻荡,水珠闪闪滚动,构成一幅「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画面。
在一阵沁人肺腑的清香指引下,樱木这才发现,莲池的正中有一八角水中亭,朱红的栏柱在粉红睡莲的映衬下丝毫不显得逊色。一条百转千回的走廊延伸至岸边。亭中有一雪白的软塌,银发的男人斜躺其上,懒懒的闭着眼,浓重的杀气围绕在四周。软塌旁立有一个褐发男人,双手搭于身侧,然则左手却有些怪异地垂掉着,显然黑暗中偷袭的正是这看上去有些眼熟之人。
正待招呼,却发现银发男人的脚下还匍匐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动物。只见它形如雄狮,厚厚的披毛长伏至地,其头脸由于鬃毛蓬乱而显得十分夸张,黑亮的眼珠因外来的响动而睁得滚圆,喘息的血盆大口中强大的颚和裂齿让人不寒而粟。当它回过头看清来人时,竟兴奋地立起身来,银发的男人收了脚,任它飞扑出亭,褐发的男人有些担心,急急地想要制止:“阿宽……”银发的男人睨了他一眼,褐发之人忙住了口。
当被称作阿宽的动物举着五趾尖利的前爪扑过来时,樱木并没有躲闪,他的本能告诉自己没有危险。果然,搭上来的肉掌中,锋利的勾爪已收了起来,大却精致的耳朵可爱地下垂,侧卷的黑团大尾不停晃荡。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满是狂放而张扬的欢喜,布满倒钓的舌头将樱木的脸舔得湿溚溚的。
“狻猊,”不知何时,褐发的男人已来到了面前,“你记不起它了吗?它可是一直念着你啊。”记忆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樱木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毛绒绒的身体,那庞然大物顺从地滑了下来,紧紧贴在樱木身边仿佛谁也不能分开。
“土屋淳!?”随着男人的靠近,樱木被突如其来的的发现吓了一跳,“你怎会!宽哥呢?”土屋淳古怪地看了樱木一眼,“他,就在你腿边!”
“什——什么?”樱木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长毛的狻猊得意得长啸一声,抖了抖身上乌黑油亮的披毛。
“你真的不记得它了吗?”褐发的男人神出鬼没,眨眼功夫已不知不觉移到了樱木身后,带着莲香的气息钻进了耳道,“它可是你的情人送出的第一件礼物!”
记忆中的黑影再度闪现,曾经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毛乎乎的身子,“森森!!!(不知为何,俺觉得一阵恶寒)怎么可能!”当自己还是巫女时,第一次见到彰,她正在阴暗的森林里治疗受伤的小兽,那正是一头狻猊。之后,彰将小兽送与了自己,也开启了自己五彩纷呈的世界。
“原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抚弄森森的手指有些发颤,努力打造的假面具开始有了裂纹。见樱木这样,土屋淳似乎松了口气,“其实,在汾阳楼相遇时,阿宽隐隐有些猜测,无论你转生多少次,灵魂的气味是不变的。直到进入永夜见到那人,我们已完全确定,你便是玉竹林中的巫女。”
“那,你是?”樱木轻挠着身下毛绒绒的颈脖有些迟疑地问道。土屋淳微笑地看着享受的森重宽,“我是睚眦,因贪玩留在了城里,却遇上那人血洗湘北,还好被狻猊所救,才能存活至今。”
“哼,”亭中让人无法忽视的银发男人不耐烦地出了声,“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闻言,土屋淳拉了拉樱木的衣袖,“大人的状态不是很稳定,一定要小心。”与此同时,腿边也传来森森担心的磨蹭,樱木点点头,使了个让他们安心的眼色,随后放开手中的长毛,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去。
亭中的男子已睁开眼,只是目光死死地落在池中怒放的睡莲上,靠在软塌上的身体一动不动,象是沉寂了多年的玉石雕像。樱木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曾说过话,正想着,男人突然转过头,银灰色的眸子象是沉甸甸的水银,压在身上,渗入肌肤,钻进脆弱的肺里,让人的呼吸都快要停滞。
“你看这一池的粉莲如何?”
不太明白银发男人的意思,樱木低眉顺眼,一语不发。男人等了一阵,见没有回答,便于又说道,“幸福的虚幻与痛苦的现实,你会选择哪一样?”
樱木再次犹豫起来,这次一定得回答,可又不想惹对方生气,“在下不敢妄自作答,雷神大人。”
似乎早料到有此回答,雷神帝释天突然站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勾上樱木的下巴,硬生生地将之抬起来,“你要的东西,我这儿有,只是交换的条件是这双琥珀的眼睛。”
眼睛!!樱木心中一惊,仙道的千叮万嘱划过脑海,“花道,那样东西你必须求来,无论帝释天要什么……”彰,樱木不停地默念着情人的名字,仿佛这样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
“成交,”红发男人合上双眼,心中已下定决心,“动手吧!”
眼球一阵钝痛,压上来的手指象是无机质的物体,没有一点温度,长长的指甲大约把眼皮掐破了,刺刺地痛。压力逐渐加大,感觉就眸子就快要脱出眼眶了,紧张与疼痛让樱木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住手!”温柔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红发男人身旁响起,搭在他眼球上的手指微乎其微地颤抖了那么一下,如果不是贴得这么近,就算是樱木也感觉不到帝释天心中那翻天覆地的狂喜。
轻啸乍响,一道熟悉的气息自帝释天的背后突袭而至,与那救命声音的主人缠斗在一起。眼球上的手指突然没了踪影,“帝——,你干什么!”磁性的声音中透出丝丝怒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伏在地。
…………
“花道,别怕,没事了。”熟悉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进瘫软的身体里,柔软的唇带来活命的氧气。红发的男人一把环住那令人安心的胸膛,死死的,决不放开,“彰,你又骗了我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骗我?三井这样,流川这样,连你也这样。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亦或是你根本就喜欢看我被骗得团团转的傻样。”偎在情人怀里,樱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仙道心疼地顺着怀中人儿的背脊,“对不起,花道,对不起,因为这次我设计的是神,是透过你的眼睛观察世事的神,所以不能事先告知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事瞒过你。”
“甜蜜蜜的情话说得差不多了吧!”黑发金眸的优雅男子面无表情地瞪着热情相拥的两人。他的身后,一朵黑茎黑叶的赤焰之莲正地帝释天的手中飞灰烟灭,无论你制造多少条逃离我的道路,我都会一一将其堵死,那怕毁灭整个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似乎是感应到雷神的执念,阿修罗王咽了咽口水,眼刀狠狠地摔到皮笑肉不笑的仙道脸上,“你竟然连神也敢算计。”
紧了紧怀中的情人,仙道的脸上闪烁着淡淡的柔和光芒,“无论是神无还是人世,没有什么是不能算计的,不管目的为何,单纯与善良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仙道顿了顿,“我敬爱的阿修罗王啊,让我们来打个赌吧,赌上我和花道的未来,也赌上你和雷神的宿命。”
阿修罗王冷哼一声,“关本王什么事。”闻言,痴看着金眸男人的帝释天突然插嘴道:“如果他们输了,我心甘情愿地放你走。”听到这话,阿修罗王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胸口隐隐发紧,原来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如果,我输了呢?”
“那便永生永世留在我的身边,看我为你改变星之轨迹。”银发男人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即使必须放你离开,我也会如影随形。没考虑雷神百转千回的想法,阿修罗王沉吟了一阵,眼神复杂,“除却帝先前答应的东西,我们绝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
“那是自然。只是当我们灭了人间之序时,请不要再设下同样的法则,让那世上活着的、死去的人们自己决定一切。将神无之境的自由与残忍赐与人世,让那延续了几千年的痛苦也能有个终结的时刻吧!”仙道在埋首在红色的爱恋中,动情地说着。樱木早已缓过劲来,只是,出了丑的他不敢将臊得发烫的脸皮展露出来 ,只得更深深地钻进仙道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从情人胸膛里发出的声音。
“你,永远都想游离于法则之外,却不知被宿命所抓紧的到底是谁?”高贵而优雅的男子无奈地叹息,“也罢,狻猊与睚眦你都带去吧,与你们相识便是它们落入命运的开始。”说完,拂袖而去,银发的帝释天自是紧紧相随。
“命由我作,福向己求。”仙道轻咬着樱木的耳垂,“终于把他从你的身体里赶了出去,一想到亲热时,总有第三者在旁观就觉得烦燥。”
“啊!那个阿修罗王也象洋平一样住在我身体里?”显然有些别扭,樱木不安地动了动,仙道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不完全是,小傻瓜,他的本体住在赤焰之莲的倒影里,也就是樱冢的万年古樱,而你的眼睛则是他观察世事的最好媒介。”
“雷神和阿修罗王又是什么关系?干嘛非要把我们扯进来。”樱木撅着小嘴,显然心里对帝释天想要抠出自己眼睛的事仍是怀恨不已。仙道点了点情人高挺的鼻梁,“樱冢里的结界,雷神是进不去的,他知道阿修罗王其实很疼你的,所以想用你激他出来罢了。至于他二人的关系嘛,想想我们便知道了。”
“我们?”樱木傻傻地想了一阵,无意间瞥见一旁土屋淳似笑非笑的表情。“啊——!”他大叫一声,“不会吧。”嫣红再度从他粉嫩的脸庞向下漫延,知道自己又被调侃了,一时间气愤难当,只得在眼前那厚实的胸肌上使劲地戳,非要弄出个洞不可。
“原来小别胜新婚是真有由来的啊!”仙道痞痞地笑道,“这么热情,想是憋了很久吧!”
“你,你——”樱木象只被惹怒了的小猫,弓身脱出了男人的怀抱,站得远远的,两眼警惕地瞪着随时会发情的‘某狼’。
仙道笑得越发情色,只见他伸手在胸口抓了一把,紧握的拳头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摊开手,轻轻地一吹,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着樱木飘飘荡荡而去。
一阵恶寒,樱木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身旁传来土屋淳与森重宽憋屈的低笑。红发的男人直恨不得找个地洞,好一头钻进去。
还在激动中,淡淡的竹香传来,仙道的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和理性,“花道,我要回海南了,牧绅一那老头子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早就想动手了。所以,你这边也得加快才行。月夜坊在你失踪后已被流川枫给烧了个精光,这次回去,就住三井家吧。”仙道紧紧地贴着樱木的背脊,下巴不住在地美丽的长发中磨蹭,“不要和流川枫同路,这样我不放心。”
“其实,狐狸他……,呜——。”没红发男人说完,仙道已将一根手指伸进樱木开合的嘴里,玩弄起他的舌头,“你始终是心软呢。连同心连命蛊都用上,看来,他是赖定你了。只不过,痛苦的仍会是他自己。如果他想用此害你,我定会将他锉骨扬灰。”说到最后,仙道的声音中泄出令人恐惧的狠毒,就连隔两人三步之遥的土屋淳与森重宽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樱木有些担心,急忙抚上情人的脸,“彰,上次我就想问了,你的眼睛,还有额头上的印记。”仙道忙将樱木的手拉了下来,“没事,那只是帝释天恢复我妖力的封印,打开一次后妖力便会消失,这个人类的身体太过羸弱,多了会承受不起。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一定要万无一失才可以。”
“嗯,”樱木点头回应,可一想到又要分别,樱木的心就象落入了无边的湖水里,一直沉下去,永远也到不了尽头,“我也不是小孩了,相信我,彰,我会做好的。”
“花道,我的花道,等这事儿完了,就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了,”仙道用尾指的指甲仔细地挑出眼前的红发中那几缕雪白。当初,流川枫设计樱木刺杀流川辰,说白了,就是想让樱木成为序,而身为他最爱的自己自然会被炎魔焚身而亡。只可惜自以为聪明的流川枫却不知道,序的本能是绝不允许自杀的,如果当时不挡在流川辰的面前,只怕现在白发的就是自己了。然而,我的花道,一场早已明了的作戏也能伤你至此,或许你爱我比我爱你还要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你会怎样?一想这些,仙道的心就不能平静。
轻轻咬破舌尖,仙道掰过樱木的头,温柔地靠了上去,淡淡的腥味在两人之间传递。追逐着那甜美而羞怯的小舌,将它席卷至已方的阵地,又是一阵轻咬,怀中的身了颤了颤,两人的血在舌尖交换,互舔着对方的伤口。
良久,仙道恋恋不舍地放开已有些瘫软的身子,真想就这样要了他。仙道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内心躁动的欲望,割了一缕黑发,小心地缠绕在樱木的指间,“生生世世,我都会缠着你、绕着你。”得到情从的誓言,樱木这才放开无意识中紧抓的衣角,彰,我会变强的,强到就算是你也绝计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