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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董放

      开饭席间,我和袁丽琪帮忙盛饭,爷爷说要喝酒我拿了只小杯子给他倒了一口,江错就坐在爷爷身边的位子,挨下来是卫敏俐,于是我小声的问江错:“你要喝点酒吗?”
      卫敏俐快人快语:“不了,他还开车呢。”然后她的头靠近了他一点说:“你有贫血,不许喝酒。”
      江错看了看卫敏俐只是笑笑,“吃饭吧。”
      他先夹菜给爷爷,爷爷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可现在他是很高兴的,老年人嘛,难得子孙齐聚一堂哪有不开心的。爷爷一个劲的说,好,好,你自己吃,吃,别管我。
      饭桌上的坐位布局如下,以董阿飞老同志为首的大圆桌子,左手边坐着江错依次是卫敏俐,袁丽琪。右手边坐着我大娘娘和大姑丈还有我,旧社会过来的老人男女等级观念还是很强的,相信男左女右。一桌七人,我正好坐在江错同志的正对面,吃饭时看着他还不止一点尴尬,我甚至想和小袁同志换个坐儿了,可一想,哎,不对,和小袁同志一换我不就和卫敏俐坐一块儿了吗?
      这场饭局吃的我的脑子是乱轰轰的,吃了些什么都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吃过饭也是不记得了。回过神来,还真觉得自己傻。
      不过呢,我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镇定自若,就算惊慌失措也不流于表面,像现在,我走神如此厉害居然还能时不时的点头嗯几声,或是附和几句参与到爷爷他们的谈话中,谁也没看出破绽来。
      席间袁丽琪给我夹菜,她说:“来,尝尝这个。”
      我扒着白饭合着菜全吃了下去,嘴里直说:“不错,你挺有水平的。”
      她马上得意起来,刻意提高了嗓门说:“这道菜可是有讲究的,我给它重新配了个名字。”
      “你说。”我认真的听着小袁同志讲解菜谱,眼睛时不时的飘向对面。
      “Jack炒Rose。”
      爷爷他们还笑着夸小袁心思灵活连炒个菜也能搞出这么多“洋花头”,我还在纳闷,啥叫Jack炒Rose呢,我再一看,原来如此,我对小袁说:“哪儿来的Jack?这不就是咸菜炒肉丝吗。”
      “啪答!”袁丽琪在桌子底下猛踩了我一脚。
      爷爷一直拉着江错和卫敏俐话家长,虽口齿不清但脑子是很清楚的,爷爷说话极慢,他反复问江错过去许多年在外国生活的可好,还问他在那边适不适应。这些话也问了卫敏俐,然后又翻出“旧黄历”把那些个旧社会的事又说了一遍,说中国人在外国是如何如何不容易,像他们年纪轻轻的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人在异乡结下的情缘更应当好好呵护珍藏,不管未来如何都一定要携手风雨人生路。老人家的心思也就这些了,其实他话里有话,我也没去多想,因为已经吃完饭了,爷爷拉着他俩说话,大娘娘一家远到是客自然不好叫他们动手洗碗吧,所以这项清洁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和小袁身上。
      我也巴不得去洗碗,我本来就是清洁工出身,在学校时我还刷过厕所呢。

      洗碗的时候一时手滑打破了只盘子,我急着去捡又没留意碎儿口,手心里被划了好长一道血口子。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袁丽琪抬高我的手掌不让血流下来并用自己的手指按紧了伤口,她说:“一家团圆的时候打破盘子很不吉利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迷信。”我调侃的说。
      她看看伤口问我:“怎么样啊,疼不疼啊?我去拿双氧水,你自己按紧了啊,按紧,可别撒手哈。”
      我都不知道这女人有这么啰嗦的时候,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我说拿那个干啥呀,自来水冲一冲拿餐巾纸擦擦不就完事了,又不留疤,你事情搞的这么复杂不知道的还当我毁容呢。
      这时江错进入了厨房,他一进来就见袁丽琪按着我的手掌不放,我们两只手上都是血,他冲过来拉住我的手,“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搞的?”
      我一时没会意,我以为他这是对袁丽琪说呢,我俩现在手握手的旁人是很难分清到底哪个才是受伤的。
      “哥,你来的正好,这人木着呢,不知道中什么邪抽什么风了被只破碗盘子割到手了。”袁丽琪对江错说。
      江错分开了我们的手,他的大手掌包裹住了我的手,手指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心底的秘密。只见他不慌不忙用命令的口气对袁丽琪说:“爷爷口渴了,问茶怎么还没来。”
      “哦,对,瞧我这记性,我给忘了。我这就泡茶给爷爷送去。”袁丽琪泡完茶临走时对我们说双氧水就在底下的小柜子里,让江错帮我消毒伤口。
      袁丽琪走后空气一下子变冷,凝结在我们周围,我谁也没有开口,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牵着我的手翻找出双氧水,先是试探性的倒了一点,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以为他会开口安抚,像大人哄小孩那般用宠溺的口吻对我说,乖,要挺住,不疼的。可是他没有说,突然,我想起了他的身份,我又在幻想了,这是不恰当的。当双氧水刹那间浸入我的手心里,某种尖锐的疼痛感随之而来,这疼痛只是短暂的,我这么对我自己说,所以我忍住了,我很能忍。
      江错先是只倒了一点点,倒完后看看我,眉毛向上佻起,拉平我的手掌将整瓶双氧水全部倒在了我的手上。
      好了,同志们,猪肉烤熟了,还“滋滋”冒烟呢。
      上联,我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哟,撕心裂肺究竟是为哪般哟。
      下联,有缘无份哟,相爱难相守难离别亦难,让往事随风。
      我连横批都想好了,四个字,为情所困。
      就在我故意走神洋洋得意自己居然还有做对联的天赋时江错撕扯下一块白纱布哗哗几下就把我给包扎好了,包扎的可用劲儿了,赛过埃及木乃伊。
      我这人就是吃硬,放革命时期就一英雄,敌人怎么烤打,我就是不说,坚决不说,死也不说...........
      江错看看我,又捏着我的手翻来覆去的查看一翻,突然笑了,他笑的可真漂亮,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一笑眼睛就弯了,哎呀,脑子又要糊了。
      笑过之后,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眼角好像还是湿湿的,他问我:“至于吗,这些年不见你还真是越长越孩子气了,你这是跟谁呕气呢?”
      我本着一个中国的原则,决定不理了就是不理了,更别提说话了。
      他看看我,“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来问我,看来我自多情了。”这时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我的头,是很温柔的,有这么一瞬间,我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我见到许多久未见面的熟悉的人,我爸爸,我妈妈,我奶奶,还有菲菲,他们都会这样揉我的头,把我的头发揉成一团乱然后开心的叫我小疯婆子。可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失去了他们,永远的失去了,我在想,如果在拥有的时候就珍惜,那该是件多么棒的事啊,真的,可现在我不能,至少我在江错面前就不能流露出任何细小的破绽。既然已经选择放手,那就放手到底吧。
      我离开江错时拿了卫敏俐很多钱,我知道感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当我这么选择时无论客观上存在什么因素那都是借口,主观上,我是自私的。我和他是兄妹,这是事实,更何况现在他已经结婚了。我不想变成像柳依依那样的女人,我不想成为一个第三者,懂吗,第三者,天啊,这多可怕........
      “脾气还是这么倔,一点都没变。”江错说。
      我沉默不语,突然内心悲凉无比,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我复杂多变猜疑的性格和我这个怪异的家庭有关,但不完全是,导致这起悲剧的主要原因排除上一代因素,我本人也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不要去怨恨,让时间为伤口消毒。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你的手。”江错若无其事,谈吐得体,举止文雅,没有穷追不舍,也没有死缠烂大,此人用招颇为阴险,与他过招我疲态渐显。
      他举起我割伤的左手晃了晃,说,“小姐,您的手这几天请多注意休息,不能碰水,当然,包括冷水热水温水,一切液态类物体。如果在十二小时内有感不适请及时去医院就诊,以免伤口感染。”说完,他轻轻放下我的手转身离开,不过他又马上补充了一句非常的奇怪的话,他是这么说的:“你这左手伤的不轻,恐怕开信箱拿报纸这类活儿也不能干了吧。”
      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话中有话,可是一时半会我真的想不起什么。

      江错他们走后,大娘娘就给我脸色看了,她年轻时插队落户到宁波,爷爷在上海的房子她没分到反而全让我爸爸一人占去了,现在爸爸走了,这房子又留给了我妈和我,我妈活着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泼妇,大娘娘不敢和她吵,现在连妈妈也走了。大娘娘和我不合的主要原因是,上海这几年经济发展迅速,她自己是上海人当年不过是影响国家号召才下的乡,家里理应给她保留一份房产。爷爷对于房子的问题是其实真的是羞于启齿的,他年纪大了,功过事非暂不议论,单说这房子吧,原也不是董家的,最原先是一个日本军官的,45年日本投降后那日本军官就抹脖子了,就吊死在我房间的门梁上,我的床还是冲门摆的呢。45年以后,国民党控制着上海地区,这幢房子给一个姓柳的国民党官员也就是柳依依的爸爸(非亲生)居住,解放后,这幢小洋房内部被我们勤劳充满智慧的广大劳动人民给改造成了72家房客那样的违章建筑了。后来又经过我爸爸和我爷爷多年的努力才一点一点把房子的产权买回来,一点一点将此洋房回恢原样,其中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
      大娘娘吃准爷爷在房子问题上不会帮自己的,也知道爷爷是我的软肋,她把爷爷接回宁波煽动爷爷把奶奶和爸爸的坟迁回宁波,这样我就彻底孤立了,那么大的一个上海,我真的就没有一个亲人了。
      她到底是我的亲人,虽然为财但也不至于要害我性命什么的,要钱,我给她就是了,也就是那时我拿接受了卫敏俐的帮助。我把拿来的钱全部补偿给了大娘娘一家,这很丢脸,我不想让江错知道,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五月,大地绿意盎然,气温逐渐升高衣衫也单薄起来,随处可见形影成双的情人爱侣,我为生活烦扰着,我的同居密友袁丽琪还有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她为生存就业烦扰着。
      自从扫墓过后,我和江错总能不期而遇,他总在我最不经意间从我眼前飘然而至,然后又带着几份神秘从我眼前消失。
      我的爷爷董阿飞同志,还是老样子,他坚决不回宁波了,现在的他比我还忙,周一至周五上敬老院工作学习,双休日回家休息。如有事要面见他,还得提前预约,这里重点要提一下的是我爷爷现在也用上了小灵通。
      伟哥与我一样,都是事业运不佳的主儿,万年老二的桂冠不是落在我头上便是落在他头上,从未落到过别人头上。
      上海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我偶尔会去拜祭菲菲,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事,给她念念报纸,虽然我这么做经常会给墓区管理员带来困扰。
      龙在天回国了,是的,我学生时代曾经对我不错的一位学长。他变的比以前帅许多,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不过他变的比以前瘦了,有点像火柴人。他走后几年我们偶尔保持联络,打过几次越洋电话,随后也就不了了之。这次他回来,我都认不出他来了,当然少不了的是激情拥吻,他的吻技很棒,奇怪的是,我的心跳每分钟70次没有任何超速迹象。
      不是没有对他想入非非过,可是真的实施起来我就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啊,可能我有病吧。
      日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悲伤的。
      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我简直不敢相信上海会这么热,我从小出生的城市让我觉得陌生,我都不知道它会这么热。
      我经常流鼻血,心浮气躁,总有那么一腔滚烫的怒火淤积在体内无处发泄。
      你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一个老女人进入更年期的前兆。
      同我有一样病理的还有袁丽琪,她顺利毕业,也光荣失业,整天往外跑找工作,四处碰壁,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初入社会的自己,心是竟然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休息日我用来逛街调节情绪,并不一定要购物,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在商场里遇到了位同姓女子,她是我的师母,不知道是哪房出的一个表亲,她的丈夫曾经是我的化学私人家教。因为正值青春期,我对家教老师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念头,然后这位家教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毅然的断绝了我那颗青春朦动的心哟。
      我和同姓女子找了家地下茶吧,聊了很久,她三十出头,我二十出头,可是看起来却一样的沧桑。她告诉我她离婚了,她还说是因为前情人的关系。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真爱,相信一见钟情,相信一切美好的爱情,我曾经认为我的家教和他老婆的婚姻是最童话的,现在连这个也破灭了,那爱情呢?谁来拯救爱情?谁来捍卫忠贞?
      我真的很失望,但也无能无力,这个世界本就不完美。
      回家路过某D商音像店,放着的是轻柔摇滚的音乐,很是悦耳,当我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店门口贴了一张莫大的电影海报。
      许多年过去了,基诺李维斯还是那样俊朗,带着淡淡的忧伤,桑德拉俏丽依旧却不再年轻,海报的画面蒙蒙胧胧,有种慑人心魄的美。
      “这是什么电影?”
      我指着海报问D商,D商说:“触不到的恋人。”
      “触不到的恋人?”
      我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是触不到的恋人?这部电影我看过,我和江错一起看的,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时看的电影就是它。然后第二次上海开办韩国电影展,我和江错又去看了一次。它总是带给我许多的回忆。
      “对,米国版,基努和桑德拉翻拍的。您要订片子吗?我可能给您预留一套,这片子现在没有,米国也才刚刚上映,您要是喜欢的话留个手机号,有片儿我拷您.........”
      转身离开,突然泪流满面,在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这一刻,我的心告诉我,我还爱着他,是的,我还爱他,尽管我极力否认,尝试遗忘,可我还是爱他,我可以欺骗世人,却欺骗不了我自己的心。我快要控制不住,我没有办法去否定这份爱,纵然远隔千山万水,但从未忘记过,只是这份爱太过沉重。
      我想起来了,那个信箱,他说的信箱,是的,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太晚了,没有意义了。

      回到家中袁丽琪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我们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吃饭,电影频道放的是老片子<<青蛇>>,白素贞含泪对许仙说:想不到我们极力分开最后却还是走到了一起。
      我满大街的找餐巾纸,袁丽琪问我:“你干嘛呢?吃饭都不消停。”
      “纸呢,纸呢?我流鼻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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