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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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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一夜苟丹的睡姿相当乖巧。
说完那一句极需勇气的话后,她只是拘谨地上了床,安静地占据了一侧很小的地盘,背对楚之华小心翼翼地侧身,片刻后便再没了声响。
这让一直紧绷神经时刻准备迎接预告片中“很差睡相”的楚之华始料未及到有些不知所措。
譬如华山论剑,明明已经想好了拆解的招数,对方却迟迟不出招,但又吃不准她是否永远不出招,是进是退,是胜是败,是此刻还是将来,全然不知,怎不让人焦虑到无法安眠?
于是楚之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说是黑暗,但因为窗帘不够隔光的关系,能见度却并不太差。从楚之华仰躺着的这个角度斜睨过去,可以看到缩在旁边用被子隆起一座小型狭长山脉的苟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投射在自己与她之中不大不小的距离间,形成难以逾越的阴影。
瞧那一动不动的光景,却还是座寂寞死火山。
楚之华在心里拼命抑制住吐槽兼叹气的愿望,朝着那阴影反方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然后,一片寂静中,她万分自然地想起了那一个“好朋友背靠背”的经典鬼故事,开始觉得有一股诡异的阴冷气息在房间中流走,好像越来越冷了。
无神论者楚小姐缩了缩脖子又紧了紧被子,却是毫无用处。因那阴冷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十分强大。正当楚之华开始在心里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时,外面不知何处倏然传来一声高声咒骂。
“靠!一到十二点就关空调,老板娘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门啊!”
……
楚之华睁开眼睛看,果然空调的风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运作。哭笑不得间,听得老板娘远远的好整以暇的声音:
“知道规矩还啰嗦什么,想要继续用空调的,谢谢盛惠二十块!”
楚之华很矛盾,身体叫嚣着继续用空调,可身边还有个似乎已经睡熟的人,大半夜的起身折腾一回吵醒她会不会不太道德?
然后,就在那电光火石间,“已经睡熟的人”突然动了,不仅动了,还践行了她“睡相很差”的预告,轻松地跨越楚之华眼里难以逾越的阴影,整个人隔着被子密密实实地抱上来,带着干燥的青草气息,温暖异常。
华山论剑,对手出招时机莫测而招数诡谲,楚之华“你拆我挡,你进我退”的心诀完全没用上便缴了械,一愣之后整个人自动自发地放松了靠上去的同时,听见自己心底的一声谓叹。
输了。
而那死火山倏然爆发,看不见的热辣熔浆包裹全身,熨得心里身上无处不舒适,楚之华微调了一下身子,侧过头去试探性地轻声唤:
“苟丹……?”
无人应答。而耳边呼吸绵长,楚之华便扬着嘴角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前,看见阳光下一片温柔闲逸的草原。
夜,正长。
第二天退房的时候老板娘很是关切,“昨天睡得不冷吧?”
楚之华礼貌地笑,边笑边去看苟丹。苟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揉揉耳朵又耸耸肩,“冷吗?不知道啊,昨天很早就睡着了。”
“哦……”老板娘的尾音扬起来,表情意味深长,“我这里吧,经常有客人睡到半夜抱怨冷的,还是你们年轻人抗冻,不冷就好,不冷最好了……”
楚之华接了零找对着老板娘点点头,招呼苟丹:“走吧!”
老板娘在身后完全客气,“慢走啊,欢迎下次再来!”
苟丹蹦跶两步,小小声自言自语,“还下次,算了吧,隔音又差又关空调的,什么地方啊……”
楚之华在旁边听得真切,冷不防问:“你以前住过这里?”
“怎么可能?”上周首富家小姐完全嫌弃,“这破地方……”
楚之华就笑了,边笑边应和,“嗯,是挺破的……”
“呃……”苟丹嗫嚅半天,犹豫半天,扭捏半天,“我昨天睡相……还好吧?”
“还行!”楚小姐上前一步勾住苟丹的臂弯,斜过头去笑得完全开怀,“不过还有进步空间,下次继续努力!”
噶……?下次?哦……!下次!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因此心情也不错。于是坐在苟丹自行车后座回上周村的这一路,楚小姐闭上眼睛晃悠晃悠,俨然晃出了“春风十里扬州路”的感觉。
只可惜,故事总有转折,就如心情总有起伏。
当苟丹停下车,轻声提醒她“到了”以后,楚之华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红砖小楼,以及……
原谅她不自觉就套用了某著名电视剧的台词——
石板儿杵在那儿!
杵着的人一脸焦急地迎上来,十分自觉地接过苟丹手里的车,边停边道:“你可算回来了,”瞥一眼楚之华,“你都不知道我昨天被你妈念叨了多久……”
“所以才让你先回来报信哪……”苟丹不耐烦地抱怨,“婆婆妈妈……”
却不防被走出门来的陈桂花女士揪了耳朵,“说谁呢?谁婆婆妈妈?”
苟丹正想夸张地“嘶”一声出来,没料到母上大人发了慈悲,竟半途松了手,上来探自己的额头,边探边疑惑,“这么烫,发烧了?”
楚之华心里一紧,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就看到苟丹露出完全撒娇的表情来,搂了陈女士哼哼唧唧:“娘……我想喝鸡汤……”
而陈女士居然完全配合,只冲着楚之华歉意般点了点头,便拽了人往屋里走,“你先去躺会儿,娘给你熬汤去……”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发烧不应该打针吃药吗?喝鸡汤管什么用?
石板儿也抬腿往苟丹家里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了,回过头来看看楚之华,像是解释,“狗蛋儿和旁人不一样,发烧了从来不吃药,一碗热鸡汤下去就得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劳你解释。
微风薄阳,楚之华怔忡许久,终于也迈步走了进去。
厨房里,陈桂花正看着一口大灶,灶膛里,红扑扑的火光正艳。
楚之华自觉对苟丹的发烧应负起相当大的责任,倚门站了一会儿,对着陈女士轻声道:“对不起……”
“嗯?”陈女士回头,给一个慈祥的微笑,“这闺女,说什么呢!我家狗蛋儿从小跟石板儿他们一堆男孩子一起长大,混得没个女孩儿样,是从小楚老师你来,我才时不时想,哦,原来自己生的也是个闺女……”
她揭开锅盖,拿勺子小心地滤掉一层油,盛出一碗鸡汤来递给楚之华。
“喏,你拿去给她吧,她准高兴!”
厨房在楼下,苟丹的房间在楼上。楚之华捧着那一碗矜贵的鸡汤,翻过楼梯又拐个弯,房间就近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然后,手上无端一滑,但见那金边小碗应声而落,鸡汤翻天覆地,小碗碎无可碎。
苟丹倚在床上看过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楚之华还是看清了她脸上震惊中带点惋惜的表情。便又是一句台词不受控制地袭上心来:
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她叹口气,看一眼地上放肆蔓延的鸡汤,慢慢地掏出手机来。短信收件箱里,安静躺着昨天钱渺渺发的消息。
“快被小九逼疯了,我可以到上周村找你避难吗?”
打开,一字一句地回复:
“来吧,明天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