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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西风与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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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吉君,换药的时间到了哦。”
护士敲了敲门,一手端着各种医疗用药,将病房的门打开。
纲吉正在床上看书,由于右手无法使用的关系,他翻页有些勉强,只能用左手将书页撑开,用拇指来控制翻页。听见护士的话,他连忙将书合上,塞到枕头底下,换上柔和的笑容看着对方。
“辽山小姐,早上好。”
“早上好,纲吉君。”
习惯地和对方打招呼,泽田纲吉顺从地让护士为自己解开环在颈上的绷带。年轻的护士动作很轻,纲吉很喜欢她。感觉就像自己那温柔的母亲,笑容也很温暖。因此也非常配合每天的治疗时间。
“已经第七天了,还是没有感觉好些吗?”
“是的……”
“啊啊,没关系,可以慢慢来的哦。把伤养好了,努力做复健治疗就没问题的。”
“谢谢你。”
泽田纲吉朝温柔的护士小姐笑了笑。事实上从护士问出自己那个问题时,他便尝试着想要在右手上使力,却丝毫知觉都没有。
这段仍然连接着自己身体的部分,却像一只从不属于他的假肢。是冰冷,还是温暖,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用仅剩的左手触摸右手时,那阵触感非常陌生。可以算是细腻的肌肤,带着比起普通男孩子要来得白皙的颜色。明明是右手,却又像不属于自己的。
这种情况从受伤以来便持续到现在,居然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个认知也让泽田纲吉感觉到无比地心虚。
如果真的习惯了的话……
搞不好,就要这么永远地失去了。
——失去那个,被油彩装点起来的世界。
“对了,说起来啊。”
“是的?”
“第一天来看纲吉君的那个男孩子,似乎都没再见到了啊?是有什么事很忙吗?”
护士不经意的提问,却让泽田纲吉呆住了,甚至忘记将身子倾前一些,好让对方帮自己换药。
啊,确实是呢。
已经多少天没有见到那个人了?
自从第一日入院以来,纲吉便再也没有见过云雀。
虽然他们一直保持着邮件联系。但无论如何,见到真人与以文字代替,差别是非常大的。纲吉并不知道云雀在忙些什么,只是他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前往医院来探病,渐渐的居然已经一周过去了。
拿着手机,巴望着来自那个黑色的少年的邮件,几乎成了纲吉每日必做的事情。虽然云雀在邮件中叮嘱的话并不多,一如他贯来的作风。但却是纲吉倚靠着度过每一天的寄托。
奈奈不在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看着灰白色的墙,苍白的光芒。不可否认真的非常非常的寂寞,因此想要见到云雀的心情,也随着日子愈发的膨胀起来。
他不知道云雀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他想要见云雀。听他说话,看他微笑,偶尔伸过手,按在自己的褐色头颅上轻轻揉弄。
换好了药,护士小姐叮嘱道让纲吉好好休息后便出了病房。房间里再次剩下他一个人。纲吉换了个姿势,努力地不改变右手原来的位置。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伸过左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将屏幕点亮,没有新邮件的提示。
沮丧地重新放下手机,泽田纲吉微微垂下了眼睑,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
越发地无聊了。纲吉闭了闭眼睛,随后又睁开了。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他索性重新坐好,打开手机中的邮箱,开始重复阅览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邮件内容。
这几天来他都一直干着这种事情。将云雀给自己的所有邮件来来回回地读,将它们都记到心里去。想象着那个人是用什么表情按下那些字眼,是不是在笑,或者在看见自己说药很苦不想服用时是不是露出了无比阴郁却又非常有趣的模样。
他非常想念那个人。非常非常的。因此才会一遍又一遍去看那个人留给自己的话。像是不会感到沉闷,如此这般那个人便是留在自己身边。
——真是……好傻的行为。
——像个笨蛋一样。
——但是却又隐忍不住要去做。
他看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他想象着那个少年说出这些话时的那把声音,该是非常低沉的,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柔。
他想云雀是真的在忙。并且,探望自己本身就不是那个人固有的工作。不应该奢望的,但却又为此感到那般失望。
当纲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眸子,准备将已经看过一次的邮件再读一遍时,病房的门便被开了。
“早安,小画家。”
靛紫色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故意将身子留在外头的六道骸看起来非常着趣。
“我来看你了哦。”
看见来人,泽田纲吉连忙将手机退出了邮箱,再紧紧握在手中。他抬起头,朝六道骸露出笑容。
“早安,骸。”
六道骸提着塑料袋走了进病房,并没有将门带上。他还背着挎包,像是刚从学校到这里来。
“今天会考的关系,很早就放学了。”
“于是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将买来的东西在床边的桌上放好,六道骸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他站在纲吉的病床边上,低头看着身着病服的瘦小少年。
“呼呵呵,还是这个模样啊。”
“非常没有精神的样子呢。”
看见纲吉因自己的话微微一愣,六道骸加深了笑意。却愈加让纲吉读不懂那之中的感情。
“云雀君,今天也还是没有来吗。”
完全将少年的心思读透的六道骸耸了耸肩。他走近纲吉,将手按到那头柔软的褐色上,揉了揉。
这个动作纲吉非常熟悉,却又有些不同。六道骸的手和云雀的手是不一样的。云雀的掌心较为温暖,六道骸的却有些冰凉,但很舒服。他们揉弄的力度不一样,打转的方式也不一样。因此想要闭上眼睛假装代替眼前的人是那个黑色的少年,也办不到。
“哦呀哦呀,如果你把我当成云雀君的话,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看见泽田纲吉几乎用呆滞的模样看着自己,六道骸忍不住笑了出声。
在纲吉住院的这段时间,六道骸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探访,带着一些很普通,却让他感觉到非常惊喜的小东西。有时候是两杯布丁,有时候是一盒饼干棒。数量不多也不是什么贵价品,但次次都让纲吉感到非常开心。
不仅仅因为带来的礼物,更因为他特意前来陪自己聊天。对别人温柔的方式很平凡,却让人着实地感动着。这也是六道骸让泽田纲吉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个原因。
“今天天气很好呢,就这么待在病房不是很可惜吗。”
“嗯……可是妈妈不在,随便走动的话会给护士和医生带来困扰的。”
“啊啊,又来了。小画家你真爱操心。”
“……请你不要这样说。”
六道骸笑了笑,他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愈加靠近泽田纲吉。
“说起来,为什么云雀君都不来看你呢。”
“该不会是不要你了吧。”
有些恶意地勾起嘴角,如平时一样使坏。然而他的话却让纲吉不禁怔住。
“啊啊,难道就因为小画家已经成了个废人就将你抛下了?”
“不……不是的。”
放在被单上的左手下意识的揪紧,泽田纲吉努力地想要向六道骸否认,却觉得说什么都无力。
他并没有说错。失去了右手的他,不仅不能再绘画,甚至连生活能力都是个未知数。
这样的自己……云雀要摒弃不顾的话,也并非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云雀学长他……”
“呼呵呵,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的表情真是认真得可怕啊。”
六道骸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那个孩子显然因自己的话而起了情绪波动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呢,如果……”
“如果云雀君真的不要你了,你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
泽田纲吉愣愣地看着六道骸,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反应不及。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已经进入待机模式而黑屏的手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呐,不如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吧,小画家。”
六道骸伸过手,食指与拇指的指端枕到他的下颌,将纲吉的脑袋踮了起来,与自己对视。异色的瞳孔泛起让泽田纲吉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惧的光芒。
忽然像是预料到了六道骸想要说什么,纲吉慌忙地抬起手想要捂住耳朵,对方却眼明手快先将他的左手制止住,凑到发出轻微颤抖的少年的耳边,用足以蛊惑人心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呐,你说。”
“从未拥有过什么,贪心,只懂得绘画、却失去了右手……”
“这样的一个画者,如果……”
“如果不能绘画了,那还剩下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语句。无不和他脑海里那靛紫色头发的少年曾经出现过的声音重复到了一快。泽田纲吉猛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地板。
——那样的话……
他挣开六道骸的手,用仅剩的左手死死地捂住自己一边的耳朵。像是那样就可以阻止脑海里的声音继续下去。却发现无法办到。
纲吉狠狠地颤抖着,他空洞地望着地板。想要阻止,那句最为可怖的、让他无法忘却的话语,最终在他空荡荡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哦。
泽田纲吉崩溃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声。
“不要说、不要说……不是的……”
他失控地喊着,覆在单薄被单下的身子不断地震颤着。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
六道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里沉淀着的感情让人看不出色彩。他沉默着,看着因自己的话刹那崩溃而胡言乱语的少年。没有怜悯,他继续开口说道。
“你也差不多该面对了吧。”
“不能绘画又怎么样呢,没有了那个人在你的身边又怎么样呢。”
“不要因为曾经拥有过的太少,便觉得现在的一切就是所有。”
“还有很多东西,很多人都可以给你。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处风景,不需要你自己去绘作,便可以看见的。”
六道骸伸过手,拭去纲吉脸边的眼泪。他将那个孩子的脸捧了起来,拿出纸巾为他擦干净。
他轻轻笑了,眯起眼睛的,是属于六道骸的非常非常温柔的笑容。
“小画家,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走?”
“……走?”
“嗯。如果你认为这样的自己不能留在这里,留在那个人身边的话。”
“那就和我一起来吧。”
“这个学期快结束了,冬假的时候我就回到自己的家乡去。”
“那是个很温暖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有很灿烂的阳光,气温也很适宜……有很好吃的点心,在夏季末的时候还能闻到麦子的香味……”
看见纲吉已经忘记了哭泣,呆呆地听着自己说话。六道骸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脸侧。非常柔软,就好像美丽无比的事物,那么弱不禁风。
泽田纲吉怔怔地听着六道骸的话,还握在左手上的手机不知不觉滑落到了被褥上。六道骸细心地替他将睡得凌乱的头发整好,温热的气息就在他的面前,带着人体的温度与气味,这种靠近的距离让人感到熟悉而安心。
——和骸一起?
已经什么都办不到的他,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纲吉低下头,想象着骸所形容的那个地方。那一定是非常美丽的,温柔的小镇。在那里的话便不用再烦恼什么。不必担心将来,不必担心失去右手的自己会不会被人唾弃,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见到……
——那个人。
黑色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
那个茜色的天空仿佛再临。黑色的少年还坐在属于他的位置,逗弄着小鸟,嘴角带着笑意,温柔无限。
——是……那个人。
——是无可替代的那个人啊。
泽田纲吉轻轻将六道骸的手取了下来。他抬起头,原本带着浑浊与空洞的眸子骤然变得清澈起来,这无比纯净的光泽也让六道骸微微一愣。
“骸,谢谢你。”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不过……果然我,是不可能离开那个人的身边的。”
那个,最强大的,最温柔的……
他未曾离开过自己的身边,他给予了自己那么多那么多的呵护,他为自己展现了从未见过的、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绘卷。
——啊啊,是啊。
——因此,怎么可以离开呢。
——那是他的……永远的曙光啊。
六道骸定睛看着他许久,最终还是撇过头,耸了耸肩。接着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小画家,你真的是……”
呆了好一会也没弄清楚六道骸在笑什么,泽田纲吉无奈地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少年,揪着被单非常无力的模样。
“什么啊,我只是……”
“这么傻的回答你居然都说出来了。”
“真是、真是……”
“让人感觉到非常非常的有趣啊。”
六道骸站直身,低着头对他微笑。他伸过手,拍了拍那个小小的褐色脑袋。
“那么……”
“就去干你想做的事情吧。”
六道骸话中的蕴意是什么他并不理解,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对方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六道骸走到桌子边上,伸手准备拿起塑料袋。
“说起来,今天给你买了这个哦……”
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便被人以并不轻柔的动作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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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多日未见、无比思念的黑色人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泽田纲吉便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也许会再次造成误会的人,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来者。
他像是瘦了一些,堇色的凤眸下方带着淡淡的黑晕的痕迹,看起来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黑色的头发也有些乱,披在肩上的制服也不整齐,白衬衫甚至少系了一个纽扣。大概是匆匆忙忙便赶到了这里来。
少年的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泽田纲吉却在最初的那一刹那看见了他努力扬起来的笑意。那大概是,想要让自己看见的。
然而在开门瞬间表情仍然非常柔和,几乎可以算得是上温柔的云雀,却在看见六道骸的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如同那个早上一般。
“唷,怎么现在才来呢,云雀君。”
六道骸抬起手,表情惬意地朝对方打招呼。然而他此刻看起来毫无所谓的笑容看在对方的眼里却是愈加的刺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呀,小麻雀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和纲吉君在一起,明知顾问哦。”
背好肩上的挎包,原本还未打算离开的六道骸走到了门边。他回头看了看坐在床上呆滞的泽田纲吉,微微一笑。
“那么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哦,小画家。”
“如果改变主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Bye-bye.”
谐谑的音调伴随着笑意。六道骸丝毫不见紧张地经过了云雀的身侧,随后将门带上。
病房里再度恢复了安静。云雀原本紧蹙的眉舒缓了一些,表情却愈加地让纲吉看不懂。看着许久未见的云雀,纲吉用力地揪紧被单。有好多好多的话刹那便汹涌到了嘴边,却觉得说不出任何。
云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方才慢慢来到床边。纲吉还在发呆,却在那个人来到自己面前时回过神来了。他看见云雀的模样很疲惫,像是不知从哪刚刚长途跋涉回来一样。然而此刻他的表情却很复杂,并非是狂燥,只是隐忍地让人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已经那么多天没有相见了。云雀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都没有在好好照顾自己。有些心疼的,泽田纲吉伸过手,抓住了云雀的衬衫下摆。
与上次一样的动作,就是害怕他会再次二话不说地离开。
云雀没有多说什么,往床边走近了一些。他居高临下看着纲吉的脸,伸过手,轻轻抚摸着。
“不是让你要好好吃饭吗。”
是熟悉的口吻和声线。
“你瘦了很多,头发也有些长了。”
抬起手揉了揉那头柔软的褐色,云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大概由于太过疲倦的缘故,他眨眼睛的速度慢了许多。这个模样却让他看起来温顺了不少,身边的气息也变得愈加柔和了。
“云、云雀学长才是……”
被云雀按着脑袋而不得不低下头,纲吉有些不甘心地抬高眸子从下往上瞅瞪着那个人。非常孩子气的,却异常可爱。
看见他还有精神闹别扭,云雀似乎感到心情好了一些。他帮纲吉将被子拉上了一些,枕头扶正,让小小的少年以舒适的姿势坐好。
云雀重新将手覆到少年的脸上。温柔的触感让纲吉不禁呆住,一时居然忘记反应。直到云雀将嘴角的笑意加深,紧贴自己脸颊的纤细的手指用力一捏。
“啊、痛!”
“你看你,脸上都瘦了一圈。”
“还不是因为云雀学长你……”
说到一半连忙打住。泽田纲吉抬起左手捂住自己的嘴,瞬间便因说漏嘴而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云雀。
“哦,就因为我没有来看你?”
“不……不是……”
捏着细腻肌肤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唔、是的……是的……非常对不起。”
“早些承认不就好了。”
带满嘲讽地轻哼一声,云雀脸上却是轻淡无比的笑容。泽田纲吉皱起眉不满地朝云雀辩解,而对方也只是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颊。
就像是因分别多日,为了补偿无尽的思念。要将属于那个人的感觉满满地汲取。他柔软的头发,他细腻的脸颊,他的味道、声音。
说着使坏的话,让那个孩子对自己撒娇。云雀至始至终都笑着,非常非常温柔的。纲吉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云雀心情看起来会这么好,说着自己反驳不了的话,他着急,他的笑意就更明显。于是就这样安静地互动着。
大概是由于多日未见,有很多的话想要说。想要看见对方笑,听见他说着一些习惯的话,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云雀和纲吉都是一样的。
那段时间真的很愉快。虽然纲吉知道云雀非常疲惫,自己也很想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但却私心地觉得不舍,哪怕多一会也好,也想让那个人呆在自己身边。
“说起来……云雀学长,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
无可奈何只好让那个人像是怎么都摸不够的手停留在自己脸上,纲吉有些脸红地望着云雀,将一直问不出口的问题提了出来。
云雀挑了挑眉,表情却依然很柔和。
“你想知道?”
“嗯、嗯……”
“我到东京那边去了。”
收回了手,云雀微微抬起头,打了个呵欠。听见那个国际都市的名字,泽田纲吉愣了愣,继续问道。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而且……也不告诉我。”
云雀转过头看着有些沮丧的少年,扬起些许笑容。
“那是因为在确定事情办成之前,不能告诉你。”
“哎……?”
“是关于你的右手。”
云雀垂了垂眼睑,不禁回想起纲吉受伤那日并盛医院的医生所交代的话。
纲吉右手的伤比想象中要来得严重,以并盛町的医疗水平也许很难治愈。就算以后可以通过复健来矫正,却难以保证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因此需要到东京去找权威人士来给你看右手的伤。”
“由于不能拖的关系,我在当天晚上就出发了。”
“虽然草壁他们可以帮忙打点,但如果我不亲自去的话,估计是不能那么快把事情办成的。”
“毕竟你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难以置信那些温柔的话语是那个人对自己说的。更不敢相信云雀无故消失几日并非对自己感到厌烦,而是为了自己去求医。
这么一来也可以明白云雀为什么会那么疲惫,并且连着装都随便了许多。大概他刚赶回并盛就立即到医院来了。他究竟多久没有好好休息,素来浅眠嗜睡的体质,又是怎么样熬过这个星期的。
他什么都不交代就消失,是担心自己会因右手的情况居然如此糟糕而感到难过。
看着云雀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眼睛,无法言喻的复杂感情刹那涌了上来,填满他所有的思绪。纲吉张了张嘴,想要对云雀说什么,却在看见对方那毫无笑意的表情时怔住了。
“云雀学长……?”
“你和六道骸那个家伙在一起,很快乐吗。”
他不在并盛的这几天,那个少年一定都和他在一起吧。
因此方才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会看见那个少年带着笑意的脸。那张让自己无比想念的脸,正因那个靛紫色头发的男孩而露出快乐的笑容。
当时的云雀想要生气,却又觉得近日一直不在纲吉身边的自己根本无力反驳。和奈奈说好不对纲吉说出他的病情,自己便赶忙抽身赶往东京。一直用邮件来和那个孩子联系,如果他不再重视这样的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并不懂得自己究竟做错了没有。为了那个少年去奔波他并不后悔,即使这样的下场是他将会离开自己。
如果是从前的话,他一定不会允许。不会允许自己所在意的东西离开自己这种事情。
但是如果……
如果泽田纲吉和六道骸在一起真的会快乐一些的话。
那么,不干他的事。
泽田纲吉想要和谁在一起,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依然还是一个人的云雀恭弥,独来独往,居于顶端。
只是为什么,会觉得身体里有个什么地方在闷闷地生疼。
——明明……
——明明他已经在努力了。
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掌心里。泽田纲吉此刻看不清云雀的表情。云雀的问话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忘记了要反驳。事情的真相冲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思考不来。
他张着嘴想要向云雀解释,却在看见云雀的那个让自己读不懂的表情后呆住了。
没有动怒,也没有笑意,却也不是面无表情。素来表情自信而高傲的那个人,此刻却对自己露出了非常空洞的样子。
“云雀……学长?”
他有些害怕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让原本无比空虚的堇色眼底总算对清了一丝焦距。云雀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他站了起身,背对着纲吉。
“我回去了。”
云雀恭弥来到病房的门口,依然没有回过头。
“弄伤你右手的家伙我已经查清楚了,下午就去解决他们。”
“你就好好休息吧。”
泽田纲吉想要叫住云雀,却在对方转过身,对自己露出一个努力的笑容时觉得任何话语都说不出。
“再见,纲吉。”
当门被关上的声音在房内响起时,纲吉方才反应过来。云雀的话为他带来的无尽的慌乱感席卷而来,让他措手不及。
“等、等一下!云雀学长!”
他连忙掀开被子就要追上去,不料却被床单绊倒,狠狠摔下了床。还插在手臂上的针管在慌乱中被扯掉,身体各处都传来闷疼,让他根本无法再追上去。
“等等、等一下……”
“不要走……云雀学长……”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努力地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却无人应答。固定着毫无知觉的右手的绷带已经散开,他却无法顾及疼痛不已的身体。抬起仅剩的左手,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一同摔下床的还有他的手机。摔落在地上时不经意将最新收到的邮件打开了,亮起的屏幕显示着邮件的内容,字眼荧荧。
发件人:Hibari
日期:1/06
正文内容:
我现在到医院去。很想见你。
从未如此用力地哭泣过。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泣不成声。究竟是因再次误会而感到委屈,还是纯粹因那个人对自己付出的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柔和努力。
云雀究竟给了自己多少的东西。他不敢数,也数不清。从最初见面的那个茜色的傍晚开始,他便一直以自己的光芒照亮着他的世界。而他却只是一直想着要怎么得到更多,却未曾想过云雀本身拥有的东西也非常少。
看见六道骸在自己的病房时,那个人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来到他的病床前,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对他微笑,揉弄他的头发,摸他的脸。
明明、明明云雀是那么地努力。
而他却只是一味盲目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更多的东西。没有在意过对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要些什么。
甚至方才还思考着要不要离开他的身边。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对他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使擅自离开也不会被在意。
——你真的干了很过分、很过分的事情。
他想起最初认识云雀时,那个让人不容靠近的黑色的身影。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个少年已经为自己改变了那么多那么多。
他固执地认为着他是无比温柔的。因此少年也为他办到了。他总是对他笑,偶尔温柔地摸摸他的头,细心地处理好一切。他自顾自地想着云雀是那样的可靠,温暖、呵护,温柔,他可以给自己许多许多。
——然而……
——那个少年自己又拥有过什么?
——自己,又给过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