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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回 ...

  •   上回说到这高城在凤州营中如猛虎困笼,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遂留书出走偷赴武郡。谁料想他刚一离营,马小帅便也坐不住了,想趁着月黑风高追他家少主去,伍史二人这次多了个心眼,只等马小帅行动,偷偷尾随其后跟了出去。只有那甘小宁跟白铁军,一人不敢违抗军令只有抓耳挠腮,一人从未亲历沙场,心有所怯,所以留了下来。王都督其实早有预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着去了。伍、史、马、一行三人连夜追赶,谁知十日后到了武都郡守军所在之武州一打听,才发现高城并未到来,几人又不敢擅离以免错过,只好留在武州等候。

      却说高城现在何处,原来人都当高城必赴武郡,说来此话本也不差,只是七郎更为心焦于龙涸外平武附近设阻百姓之安危,遂直接取道向西而去,所以和前来追赶的三人叉开了道。诸位看这小将,只一人一枪一马便在荒林中穿梭,饿了吃些野果,困了随地靠着闭眼休息,唯恐睡得实了枉费时辰还专挑乱草湿滑之处,只一迷糊躺倒便会被荆棘生生刺醒,恨不得腋下生立双翅即刻到达平武。好在这一路傍渭水而行,省下不少寻水的时间。不过就这么赶了五日路程,早已是人困马乏。这一日,高城实在是支撑不住,在马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那夜照狮子雪虽是一匹宝马,但连日的鞭策也快少了半条命。今日少了主人催促也终于得空嘬口气,任由七郎从背上滑落,打了个响鼻轻踱到一边,也不走远。等高城从昏睡中醒来,已然夜深。

      也罢,这天上月不明风不清,莫说是赶路,就连分别方向也非易事,不若就在此处睡一夜,明日天亮再继续前行,免得人还未到平武便死将过去,岂不是百忙一场。想到此高城便安了心,舒展下身姿打算躺舒服点。这才刚一闭眼,便听得荒林中一阵声响。七郎连忙侧耳分辨,踏碎枯枝的声音虽然轻巧却是越来越近,莫不是什么野物半夜出来出来觅食吧?他把手中银枪握紧,只待来物靠近便猛地跳起来刺了过去。只闻得一声惊呼,枪头末入一软物之中,腥浊液体喷溅一身。不好,原来是人,高城未及细想,耳畔听得风响连忙低头,一物掠过头顶贴着发梢砍在身后树上。高城连忙把枪一抖,被刺之人倾身倒下,趁着第二人还未攻到之际举枪一挡,又是铿铿两声,震得他倒退一步。还未站稳,第三人又抢了上来一阵乱砍。黑暗中四人混在一处,谁也看不清对手究竟是谁,密林中处处藤蔓枝杈,饶是功夫再好也难以施展开来,那三人只凭一股戾气朝着高城方向拼杀。高城无端端错手杀人,心中有愧,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意,又心焦刚才那人生死状况,边退边喊“住手!”来人哪里肯听,乌拉拉一阵喊,又是几刀砍来。

      高城此刻听得明白,这哪里是汉人语言,分明是外族,转念一想,是勒,定是党项人的奸细混入。如此一来,刚才也并非错手,乃是歪打正着。高城喜不自禁,乖孙子自己送上门来,休怪爷爷出手教训了。想罢,气势大盛,一改刚才之不力,侧身躲过一人胡乱伸腿就是一脚,那人大概一头撞上树干痛得怪叫。再抬手把枪一顺,就着敌人方向一刺,也不知刺到了哪里就听见有人骨碌碌滚倒在地的声音。第三人感觉不对,不知又喊了一声什么,高城心中一紧,只闻得脑后风声,连忙回转,不好!一时疏忽,竟然还有第五人!在此生死之际,忽然间狂风大作,漫天的乌云散尽,秋月复明。顷刻,周围亮敞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几人已厮打至一空地处,那第五人背对月光,看不清面相。朗月下,高城只觉得刀光一闪寒气逼人已然来至眼前,不由得面露惊愕,心中一凛,唯叹小命休矣!

      谁知那一刀只到了颈边便贴着脖子停下,高城未及反应其余三人也围了上来,举刀便要杀人。但听得第四人叽里咕噜跟那三人说了一通,一人上前夺了高城手中银枪,一人解下腰带将他反手捆了个严实,另一人还嫌不解气,上来就是一通好打。高城就站在那里也不出声,任由你如何折腾,只死死怒视那收了刀退在一旁阴暗处不动声色的第四人。好小子,你不杀爷爷,爷爷可不会放过你!几个蛮子打了一阵也觉手软,叽咕了半天便散开去,只留下阴影中的第五人看守。

      “你是何人?”高城啐了一口血水望向阴暗处,那人却不搭理,隐约见他将丢弃一旁的银枪拿手上把玩。

      “吾乃高城,你是何人?”那人不应声,高城却还不死心,虽被捆缚双手,脚却是自由,便直直走了过去。刚接近暗影,本属自己的枪头忽然挽了个花枪靠近自己咽喉。七郎仍是不惧,冷哼一声“莫要以为不说话便没事,虽是天暗看不清面貌,但这身形就算化作灰本将也认得!一年前校场一战,高某时刻不忘。”还要再说话,散入森林的那三人此刻都走了回来。只见喉前枪头抖了抖调转尾部一棍子打在腹部,高城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恍惚间听得几个人说话,陷入昏迷前记起在月光中那双无情又微带莫明情绪的双眼,与较场上那个神秘守旗者的眼神完全重叠,轻轻咕隆一句“果然是你”便沉沉不省人事了。

      火堆升起,趋散些许寒意。几个人围坐一团轻声交谈,用的都是党项语。那高城猜得不错,这几个夜行之人皆是党项先锋军的探子,号称黑狼,一共四人,加上半路入伙的一人,总共五个。就这五人却被被高城杀死一个,刺伤一个,除了最后出手的第五人,剩下的两个都没好了哪里去。

      但说这黑狼的目的,莫不是为了刺探军情,这次在各州探到皆有出兵援战之意念,只因前后畏缩才迟迟未有调兵,便想赶紧将军情送去党项主帅所在之龙涸,恰好跟高城走上同一条道,以至于现在这一死三伤的情况,继而乱了全盘计划。不知拦路之人是巧遇还是有所谋,若继续前行还会不会有埋伏,此地于龙涸还远隔千里,变数太大,忽然跳出的高城让几人乱了套,都不知如何是好。

      “方兄,不知你有何见解?”三人商议了半天也没个主意,遂把目光投向火堆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第五人,在他身侧便是昏睡的俘虏。被称作方兄之人听见询问,才将目光从高城身上收回。“以我看来,这只是周人逃兵,恰好遇到我等,误打误撞而已。若非此,为何只有独自一人不见援手,若说以一人作伏,未免太过狂妄。几位之所以不敌皆因事出突然,又是伸手不见五指之处,此人伤了兄弟纯属运气罢了。依我之见还是照计而行,不必自乱阵脚。”听姓方的如此一说,其余三人想想也是,以众敌寡未能取胜不说,若无帮手只怕都难逃生天,如此说来都是时运不济,听上去也还不算太过丢人,三人面上总算有些松动。再一琢磨方兄的话,若真是以此将一人之力伏击五人,未有全胜把握,反而打草惊蛇,弊大于利,皆释然。那被高城一枪去了半条胳臂之人愤愤然,“好你个逃兵!竟害的我等如此狼狈!”骂骂咧咧便走了过来,还要拿脚踹昏死在一旁的高城,谁想这背运之人喝凉水也塞牙,那原本在方某人手中玩耍的长枪不慎掉落,枪尖正好插到来人的靴子上,贴着脚趾缝连人带靴钉在泥土上。断臂者吓得够呛,再无心思泄愤。怏怏回到原处躺下,自此,一夜无话。

      天明。高城还在迷糊间便被推醒,一抬眼便是三个猪头。不过在别人看来是四个猪头,个个皆是鼻青脸肿,谁也未曾好过谁。其中一人伸手就来拉高城,谁知刚弯下腰哼也没哼便倒在地上,另外两人大惊,一个俯身来看,只觉脖子一冷,鲜血崩出,最后一人大惊失色,分明见那昨晚被俘之人手中握有一把匕首,知是不敌转身就跑,乌拉拉的高声呼叫。高城恐他溜掉,推开压在身上的尸首便追,谁知还是晚了一步,但见林中快速跑出一人,正是昨晚击倒自己之强敌,自忖若是公平相斗胜负尚且未定,眼下状况明显不利于己,可若就此逃走,岂不是让人耻笑?这一犹豫不打紧,原先逃命之人见来了帮手,竟又转身扑来,啐不及防两人撞个满怀,撞倒在地还不打紧,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来不及站起来便已打成一团,一人被撞掉了匕首,一人被打断了肋骨,好死不死二人倒地之处又是一斜坡,等来支援之人赶到,他俩已顺坡滚了下去。

      “不好!”此斜坡尽头便是宁江,名字虽然不起眼,却是渭水最重要一支子河,深不可测,那番人不识水性,必死无疑。死了却不打紧,这未送出的情报却又当如何?还有那个高城!方某人急急冲下山去,哪里还见两人踪影,眼前只是一江浊水。

      那方某人正在江边发愣,忽见江心有一黑色之物冒腾几下复又下沉,定睛一看不是高城是谁。心中大喜,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奋力向高城靠拢,谁知河宽水急,眼睁睁见高城越漂越远,嘴里一阵发苦。只道是天无绝人之路,还当这高城命不该绝,在离高城十米开外处有一棵枯树再受不了洪水冲击岿然倒下,正好落在高城头顶,激起一片水花。高城倒是不再继续顺水而下,那倒下的枯木也未有直接打中他,但繁杂的树枝却将高城的双腿死死卡住压入水中。高城甚至还来不及吸上一口气,腥浊的江水已没过头顶。

      昏黄的江水让高城睁不开眼,摸索着弯腰想要掰开困住双腿的树枝,却是白费力气,时间一长只觉头痛欲裂,耳中巨响,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张开嘴想要呼吸,却让口里仅存的空气被湍急的流水冲得无影无踪。天将亡我。

      高城虽未放弃挣扎,却渐渐神智不清,恍惚中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对准微张的唇缝送入些空气。想要抓住,却忽又离去,在刚才那股气息将要消失之时,又贴了上来送入新的气体,如此反复几次,浑浑噩噩的高城总算苏醒过来。瞪眼一看,与自己紧贴的正是让他之前避之不及的番邦强敌。

      见高城醒来,那人竟然微微一笑,拿手指指上,复又指指下,便蹬水离开。高城不解,也无可奈何呆在原处等待,只是些许时间便手中提着一只木棍游了回来,这才明白是要撬开卡住自己的树枝,便对来者点点头,示意明白。那人却不着急下潜,只顾游过来扶着高城的头找上了嘴唇,将新鲜气体渡给他,又往上扑腾了两下才抓着木棍潜了下去。

      若非泡在冰冷的江水中,高城此刻一定面若关圣,虽是知道用口渡气乃是不得已之法,性命攸关之计如此计较只显小气,但一想到是用此方法,还是有些脸躁,心中别扭。等那人再靠过来之际忍不住微微把脸撇开,却仿佛被看穿了心思,来人一脸严肃,拿手指指高城被困之双腿,又朝他摇了摇头,不由分说将唇按了上来。高城又是一阵脸红,却不是因为不合礼数,是在暗骂自己想法龌龊而已,静下心来等那番人动作。见高城不再抵抗,方某人松口气,一门心思只想快快助高城离开这险恶之地。

      如此反复于江面与水下,方某人几乎力竭,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竟也叫他在最后关头撬断了枯枝。那高城只觉身子一轻,忽拉拉扑腾两下便脱离了水底,冲出江面,抱住露在水上的树干一阵猛喘,忽然间闻得耳边轻笑,回头一看,却是精疲力尽的救命恩人趴在另一头苦笑,一张脸皮被江水泡得稀烂,让树枝挂伤的额头也翻着白肉。高城看得心中发杵,不知该如何言语。那人见高城愣住,想了半天似是明白,伸手往脸上一抹,泡胀的脸皮一块一块就往下掉,仔细一瞧分明是张假面。再看脸上,除了额上的伤口依然狰狞之外,再无异样。这才送了口气,再看看自己也是满身伤痕,两人相互打量半天,终忍不住仰天大笑。

      “在下高城,还未请教。”

      “袁朗”

      是以,此二人命中自有天定,命运使然,合该是此时相识相知,终不得逃过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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