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为二》阿狗

18、真相

　　第十八话 真相

　　虽然警局的男女洗手间比例失调严重，但唯一一间女士专用看上去十分的有品，洁白的瓷砖上甚至挂了名画，当然，仿的。
　　就在这幅安格尔的画旁，一个女人弓着腰，正伏在洗手池上干呕，黑色大衣的下摆堆在地上。
　　努力了几次后，显然没有任何东西可吐，这个女人站直了身子，打开水笼头。
　　水流如注，女人用双手捧了一些激在脸上，仿佛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盯着水池上方悬挂的镜子。
　　镜中是张年纪并不大的脸，长而卷的红发，从鼻峰到下颌都显出十分的精致，如果忽略那双无神的眼，我想，老娘大约还能揪住青春美少女的尾巴尖。
　　说来好笑，小腹平了，妊娠反应还在继续，精神科管这个叫癔病性神经官能症。
　　我没接受心理治疗，我确定我能应付，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已经穿着得体的风衣和高跟鞋在喧嚣的闹市金街边走边数回头率了。而现在，这个拒绝精神类药物辅助的自愈者断然冲进警局洗手间，呕得天昏地暗。
　　二十分钟前，我来保小丁和宝子——那些个把大奔跟我先后痛殴的小流氓。我早该来的，为小四，我不想他再次失去，是的是的，我承认我想保护他，在错过了他之后。当我在三儿的单元里看到那幅被他诡异的鉴赏力认同而有幸遭专业加工放大六倍挂满整面墙的作品时，我才意识到。
　　那日小三站在我背后，一动不动盯着画看。
　　“我第一次见他，是通过你的画。”
　　听他说完，我崩溃的笑。
　　——眼神，就是眼神，我坐那儿喝酒，透过酒杯，突然看见他，就好像隔了几生几世，我一直都没忘，只是具体的一时间记不起来。
　　是的眼神，我一直都注视着的眼神，被我遗忘在内心深处，却不小心被画笔流露。

　　但是今天，我看到狼一般狰狞的狠戾在那一贯惑人的眼睛里绽放时，我病态的神经又自主性的可吐了。
　　四儿走在前面，小丁和那帮同病相怜的小痞子紧随其后，出了警局，拐个转角的功夫，我追上去，就看到那一幕惨剧。
　　四儿把小丁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擦着男孩的半长不短的头发掠过，啪嗒一声，一个黑乎乎的团子掉在地上，滚了几滚。
　　小痞子们僵住。
　　空气凝固。
　　我无法移动自己的脚。
　　小丁的惨叫告诉我地球还在转，他失声痛哭，挣扎出一只手，捂上侧脸，霎时间，浓稠的血到处都是，顺着他的脖子滑下，从他的手指间涌出，还有飞溅在四儿冷厉的嘴角眉梢的。
　　“别急着哭，待会儿有你哭的。”小四拉起小丁的手，五根苍白的冷硬的手指，交错在五根腥红的颤抖的手指之间，那两只手叠在一处，移到两人面前。
　　“说来听听，你这只耳朵，谁买单？”
　　小丁抽搐，“四……四哥……咱们还不都是为你……鸣不平……四哥！！！”
　　旁边的宝子大叫，“不要阿！”
　　小丁抽了口气，从眼角斜视着横在颈动脉上的刀片，小四的手指一动不动。
　　“四哥四哥，听我说，姓李的，是他！”宝子扑到小四脚下，拼命抱住他腿，“真的，兄弟们不是贪他那点儿臭钱，大家伙儿真是想替你出口恶气。”
　　小丁抽吸着，抹一把脸上的血，狠狠盯着小四，“动手前没跟你吱一声，我们的不是！今儿个我这条命就搁你手里，你说怎么着吧！左右那女的涮你在先，哥们儿出手也不违背道义，咱对得起良心，这事儿上我丁东林自认不欠你的！”
　　“小丁你快别说了！”宝子涕泪横流，“四哥我们真不知道你还这么罩那女的，姓李的花钱打自己大肚子婆娘，我们何乐不为，哥几个为这蹲了几天拘留所，该罚的也罚了，你就放过小丁吧，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的脑子里弥漫了一种微弱的轰鸣，眼睛失去了对色彩的辨别能力。
　　四儿的侧影在这血污的街巷里突然变得极为苍白，刻骨的白，即而惨烈，似乎与城市污浊的空气融到了一起，极度的恐惧在这个瞬间击溃我每一寸神经。
　　“实话？！要不是实话呢？你们想清后果了么？”
　　“是实话四哥！这个时候我们还瞒你干吗？”
　　我在四儿的冷笑里拔腿就跑，冲进警局，我告诉他们旁边街角有斗殴，然后，我就在洁净的女士洗手间对着镜台里的自己的脸，看到现在。
　　敲门声。
　　并不嘈杂却每一下都实实在在的，仿佛和神经产生了共鸣，慑人心魄。
　　我从镜子另一头醒来，慢慢转过身。
　　“小姐，报案的小姐！你还在里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