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心惶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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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迟闻言，初是一怔，而后却是泪如泉涌。
抬手用力擦掉眼泪，她狠狠道：“我不委屈，九哥哥也不必替我委屈，但是这一桩桩事，我算是记住了，死都不会忘。”
闻归寒却浅笑道：“有些事，不必我说，你也能明白。”他偏首看向暮色里的安阳，缓缓道，“他们要的不过是个傀儡，一个懦弱胆怯的傀儡。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有了别样的心思，然而这心思有千百种的原因，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这其中之一。”
他的母亲是瑜贵太妃，瑜贵太妃乃少府卿符庆珍之女，少府卿掌财以及山海池泽之税。符家名门昌盛，与天景各家皆有亲缘关系。他若有差错，牵累的便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花迟出身颜家，颜家历代世袭太史令，亦有其制肘之处。
“我明白。”花迟静默了一瞬，方涩声答道。
她又抿了抿唇，道：“此事不急，九哥哥，你身上可有受伤？”她先前听殁雪所言，似是闻归寒身带箭伤，可见到他之后，却见他行动自如，未有丝毫不妥。
闻归寒略感意外：“左臂确有一些擦伤，不过在地牢时安阳侯便着人来上了药，此刻已无大碍。”
花迟轻抒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那便好，我担心着九哥哥会被暗箭伤到，如今无事便好。”
闻归寒微一颔首，招手示意墨鹦过来，轻道：“皇兄下了圣旨，日后迟迟便是九王妃。墨鹦，以后勿要忘了规矩。”
墨鹦不喜花迟的性子，此刻听闻归寒如此一说，方不情不愿地道了声“王妃”。
花迟破涕为笑，只嗔道：“九哥哥别拿这个来取笑我。”
闻归寒笑看了她片刻，又与墨鹦道：“你去一趟安阳侯府，替本王请萧小侯爷明日往安阳城外三十里处一见。”
墨鹦奇道：“为何要去那儿？”
花迟笑道：“九哥哥自有九哥哥的道理，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
墨鹦翻了翻白眼，一面嘀咕着“还没当上王妃就摆起连架子”，一面转身往安阳侯府奔去。
花迟挑眉轻笑，一手挽入闻归寒的臂弯，只道：“看他下次还笑不笑我。”
闻归寒只柔和了眉目，望向微有得色的她，笑道：“你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墨鹦也是个直性子，往后多担待些。”
花迟原先哭得正厉害，被方才墨鹦一打岔，此时面上眼泪未干，容上已是笑靥如花，只道：“我自应有我的威信，不然到了沮阳，九哥哥你如何能护到我方方面面？”
闻归寒正携了她的手，握着那微凉的纤纤十指，临风立着，闻言只偏首一侧，淡淡笑道：“胡说些什么？我的王妃，我自要护得周全。”
花迟微微动容，只低首弯起眉眼，莞尔道：“好，我相信九哥哥。”她抬起眼帘，正视着面容里还透着年轻盛气的少年，一字字道，“我一直都相信九哥哥。”
“我也一直都记着。”一向清冷的少年内心转眼便铺开了柔软的情绪，如是答道。
花迟却在此时想起了颜韵之——她红颜薄命的姐姐。
不知她当年是否得到过闻归寒如此的承诺，又是因何而死至今仍让闻归寒对自己三缄其口。
花迟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她想到的，闻归寒自然也想得到，两人齐齐静默了许久，闻归寒方又长袖一拂，轻道：“迟迟，先陪我去挑架琴，明日用得上。”
花迟止住思绪，竭力抛开心底那因颜韵之而起的不安和焦虑，跟上他的步子，故作轻松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一边随口应道：“九哥哥明日要用琴？”
“嗯。”闻归寒答了一声。
花迟忽地明白过来，一双清目凝起，缓缓道：“九哥哥，是要用五弦还是七弦？”
闻归寒一张冷隽的容颜仿若青山不动，目光胶着在远处山岚之上，轻道：“迟迟认为呢？”
花迟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低首抿唇笑道：“九哥哥一贯只弹七弦，迟迟记着呢。”
闻归寒轻笑一声，与她执手往街头而去。
武王伐纣，始有七弦。
翌日清晨，闻归寒独自携了一张新琴候萧暮寒于城外。
树林还是那次的树林，花迟央结缡偷偷把她带出来，结缡被她磨了一夜嘴皮子，实在受不住了，方答应下来。
晨露清凉，闻归寒依旧一袭暗青长衫，骨节分明的手指半拢在袖管里，面前一张新琴端着，上板梧桐，下板梓木，外涂大漆，池沼长方，亦是一把好琴。
候了片刻，便见萧暮寒打马踱了过来。他年纪较闻归寒略长，眉梢眼角亦是多了几分沉静，腰上还是那一管碧玉箫，起起落落，极是自在。
翻身下马，他一拱手道：“萧暮寒拜见九王爷。”
闻归寒微微一笑：“小侯爷多礼了。”
萧暮寒敛衣起身，足下踏着落叶，目光落在那张新琴上，含笑道：“王爷邀在下前来，莫非是想与在下切磋音律？”
闻归寒此刻方挽了袖管，十指落到琴弦上，一绷一拨，“铮”地一声清响过后，他抬首笑道：“小侯爷一管碧玉萧名动天下，本王微末琴技怎敢与小侯爷相比，不过一琴以酬小侯爷当日蓝田县一曲箫音，亦算答谢。”
萧暮寒的目光在他十指上轻转，蓦然轻笑，手上敛袖做势：“王爷过谦，请。”
闻归寒低首挑起了第一根琴弦。
他幼时琴棋书画皆由先帝亲自教授，先帝书画乃天下一绝，琴棋稍逊。从小就在宫中耳熟目染的少年，闭着眼眸也能弹出当年学的第一首曲子。
那是首欢快简单的紫竹调。
琴音一跃一跳，似空谷之音，隐隐荡气回转，扬起轻颤的余音。
新琴的音色悦耳动人，带着雨后清空的润泽。萧暮寒倚树听了半晌，只看着那张琴，唇角噙笑，默然不与。
琴面为天，琴面为地，琴本五弦，武王伐纣，方加弦为七。
名门大家皆晓的世故，萧暮寒自然明白，闻归寒是何意，此刻再分明不过。
然而他容色清淡，目色亦如水般清澈剔透，十指一静一动之间，一弦一音铮铮清越，穿云裂石，似如豁然开朗的晴日，绽露出青天万里，日出云散。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闻归寒方抬首，静无波澜的眸光落在萧暮寒身上。
萧暮寒蓦地长眉斜挑，容上似笑非笑，只与他对视片刻，缓缓将碧玉箫往唇边一置。
他的手顿了顿，闻归寒亦神色不动，支颌看着，手指正搭在弦上，扣着半月的琴身，似是极为随意。
萧暮寒笑了笑，手指一动，一曲悠扬的调子便箫里从中转出，轻快爽利，竟也是一支简单的紫竹调。虽没有琴瑟的清越，但声色脆然悠扬，如珠如玉，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花迟听到这里，忙看向结缡道：“结缡，他这是答应了九哥哥么？”
结缡原本沉浸在箫音之中，神思恍惚，被她突兀一言惊得几乎蹿起来，而后飞快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丫头，我能挡住你的身形便不错了，你这声音我可压不住，少说几句。”
花迟轻吐了吐舌头，乖乖点头示意明白了。
结缡才松了手，整了整衣裳，与她悠悠道：“这小侯爷，还不算应了你家王爷。”
花迟眨了眨眼睛，摇头表示不甚明了。
结缡支着下颌，笑道：“你听他这首曲子，紫竹调对上紫竹调，是何用意你还不明白？”
王对王，死棋。
花迟一瞬醒悟过来，面色也随之阴了下来，只忧心忡忡地盯着闻归寒，不再贸然言语。
结缡又笑：“不过么，也未必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两种选择，就看你家王爷想要的哪一个了。”
花迟才要质疑，果真听闻归寒忽地打断了箫音，长身一立，拱手道：“小侯爷。”
萧暮寒停了下来，抬首微微一笑，煞是无辜：“王爷有何指教？”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人心惶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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