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温柔》》冷泉Y

8、8

　　15

　　客厅的灯太亮，梁熠鸣仰躺在沙发上有些不舒服的眯起眼，他转头，程思筠正换了鞋向沙发这儿走过来。
　　“把顶灯关了，太亮。”
　　“嗯。”
　　程思筠应了一声，又走回玄关，梁熠鸣注意到他今天穿的着实单薄，只一件风衣样式的外套，宽松落拓，不觉蹙了下眉。
　　他向程思筠勾勾手，脖子仰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过来。”
　　程思筠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又走到沙发一侧开了地灯，客厅这一侧便立刻变得暧昧晕黄起来。
　　梁熠鸣身上仍然是他熟悉的香水味，淡淡的木质香调，带着身旁男人的微微发热的体温。
　　“难受么。”程思筠坐在他旁边，伸手扶住他一侧肩臂。
　　“唔......”，梁熠鸣干脆将头靠在了程思筠的肩上，又借力向下一滑，顺势半躺在了程思筠的怀里。他立刻觉察到程思筠身体一僵，眼里不觉露出一二分复杂神色。
　　“不难受，没喝多少。”
　　“嗯。”
　　“小程老师。”
　　“嗯？”
　　梁熠鸣转了转头，自下而上与程思筠对视。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气温，他的脸在接触到程思筠外套的一瞬间便感知到，激的他更清醒了一些。
　　“等很久了吗。”他语气竟也温柔了很多。
　　“没有”，程思筠像是有点不知道该拿怀里的人怎么办，显出一种僵硬的无措，“梁先生，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做。”
　　“嗯，我想想，”梁熠鸣调整了些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就这样默了会儿，问，“你过生日会吃什么。”
　　程思筠喉头滑动了下，说，“家里人给我煮生日面。”
　　梁熠鸣便笑，眉眼张扬的样子，像是真的来了兴趣，“那我就吃这个。”
　　“好。”

　　梁熠鸣起身去洗澡，程思筠已在厨房忙活起来。
　　他穿了睡衣出来，头发吹得半干不干，人却是彻底清醒过来，面庞显得更为白皙，整个人带着一种松软的暖意。
　　程思筠正站在流理台前，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视线盯着面前的煮面锅，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梁熠鸣没出声，只向厨房内扫了一眼，便拉了椅子坐在餐桌前，拿着手机悠闲的回着消息。
　　许是他的动静惊醒了程思筠，厨房里很快传来关火的声音，紧接着是汤勺和瓷碗的轻微碰撞声，过了几秒，面汤的香味便向梁熠鸣飘了过来。
　　是很简单的样式，一望而知的清淡，梁熠鸣想，倒是和做面的人很像。
　　程思筠将面碗妥帖放在他面前，又转身回了厨房，等再出来，手里倒是拿了一小瓶香油。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加这个”，程思筠在他身侧坐下来，试探般的开了口，“但一般来说，滴两滴会更香。”
　　梁熠鸣放下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程思筠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又将目光投向梁熠鸣的脸。
　　“试试看。”
　　他便起了身，弯了点腰给梁熠鸣点香油。
　　过生日的人轻微的呼了一口气，像是在倾吐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陪我一起吃。”
　　程思筠看了看他，安静的起身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出来。

　　两个人这样相对着无声的吃了一碗面。
　　梁熠鸣吃饭很安静，总是像没胃口似的，今晚却把一碗面吃的干净。程思筠吃饭是惯有的斯文模样，细嚼慢咽。
　　梁熠鸣先吃完了，便看着程思筠吃面。
　　他手指无意识的搭在桌子上点了两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今天助理给我发消息。”
　　程思筠闻言，停了筷子，一碗面也刚好见了底。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梁熠鸣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他和我说呢，”梁熠鸣用手指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的又开了口，“你妹妹的手术费之前已经交完了。”
　　程思筠腰挺的僵直。
　　“嗯，真有趣，”梁熠鸣转了点角度，直直的看向程思筠，“所以，你那天没有和我说实话。”
　　梁熠鸣微微一笑，“为什么，在试探我吗。”
　　程思筠望了他一会儿，面容依然沉静。
　　柔柔灯光下的梁熠鸣不再是白日里张扬矜贵的模样，没有穿剪裁合身材质高级的西装，没有那么触不可及。此刻他就坐在程思筠的斜前方，细碎柔软的黑发散在额前，身上有淡淡的沐浴后的香味，甚至带着人体的温度一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永远盛着骄矜、距离感，这样一双眼睛，此刻却带着探究的意味正在注视着自己。

　　程思筠将双手搭在膝盖上，刚想开口，梁熠鸣的手机响了起来。
　　过生日的人眉宇间立刻带了点被打扰了的不耐烦神色，拿起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女人的声音，程思筠注意到梁熠鸣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
　　“嗯，好。”梁熠鸣略有些冷淡的回应着。
　　“谢谢叔叔。”
　　“不需要。不用费心。”
　　“那就这样。再见。”
　　梁熠鸣挂了电话，不再说话，只是蹙着眉无声的看着餐桌，像是在想些什么。

　　程思筠垂下眼睛，站起了身，将两人的餐具端进了厨房，开始慢条斯理的清洗。过了会儿，厨房外仍旧没有动静，程思筠想了想，还是端了杯热水出去。
　　梁熠鸣略恢复了些神色，看见程思筠出来，便转了脸看他。
　　“喝点水吗。”他将杯子推到梁熠鸣面前。
　　梁熠鸣冷淡客气的回了句谢谢。心情仍旧是不好的，简直可以说是糟糕至极。
　　半晌，不知是放弃了些什么，梁熠鸣带着些笑轻微的叹了口气。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程思筠抬眼看他，空气都几乎一窒。
　　但梁熠鸣还是看不透程思筠的表情，这让他有些微微的恼火。心头那种无端的乱糟糟的感觉让他无法再保持一贯的悠然。
　　于是他又开了口，淡淡的，“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程思筠的表情这才有了那么点微妙的不一样，但大体还是沉静的。
　　他又坐了那么两秒，很利落的起了身同梁熠鸣告别。
　　“我自己回去，太晚了，不麻烦了。”
　　“好。”
　　梁熠鸣看着他安静的出了门，大门被从外面轻轻关上的一瞬间，房间里的光陡然又暗淡了一二分。

　　他不喜欢这种状态。也对现在的自己有些微妙的厌恶。
　　梁熠鸣将视线投向那玻璃杯，杯壁上是热气蒸腾后附着的破碎水滴。他将指尖抵过去，摩挲了两下，温热的触感便传达了过来。不烫。
　　于是他又想起那晚程思筠穿着蓝卫衣白裤子喝醉了后乖巧的样子，想起次日他在厨房给自己的那一个若有似无的吻。
　　心脏处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

　　其实他很难相信所谓的爱情。
　　他爸爸很多情人。从小到大。
　　他见过很多次的歇斯底里、争吵，以及很多很难看的场面。
　　今晚他那个母亲隔着时差和他说生日快乐，身旁是操着一口纯正英式英语的外国男人，他冷淡的说谢谢叔叔，并不想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他的姐姐也是一样，长征一般的赢了抚养权，又在香港继续陷入热恋，盲目的欢欣着，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儿子的生日。

　　他看着烦。作为一个旁观者。

　　怔了会儿。杯中水已彻底凉了。
　　梁熠鸣起了身，去厨房洗杯子。
　　视线里像是一闪而过什么，他擦好杯子，再抬头。
　　中岛台上，一支完整的浅淡白黄的玫瑰立在细窄的玻璃瓶里，孑然而立，在灯光的照耀下却隐隐透露出一丝颓丧的气息。

　　脊背处像是被一阵电流窜过。
　　梁熠鸣将视线转到厨房门外方才程思筠坐过的餐椅上，不知为何想到了他离开时挺拔而瘦削的、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
　　那背影如同这支玫瑰一样，无声的失落着。

　　16

　　梁熠鸣端起酒杯无味的喝了一口，视线在吧台一带似有若无的扫过，阿铭注意到了，细碎刘海下一双细长明亮的眼眸转了转，又低下头专心致志的擦杯子。
　　李烁陪着他喝了一杯，百无聊赖的看着不远处表演的那几个大学生，中后方打鼓的男生长得很是清方端正，两颗玉籽般的小虎牙，不笑的时候表情又有点严肃。
　　“瞧见没，”李烁翘着脚，夹着杯子的手指略指了指那个年轻的乐队，“我挖来的，H大的网红学生乐队。”
　　“嗯。”梁熠鸣低低应了一声，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又垂着眉眼喝酒，显然兴趣不大。
　　“中间打鼓那小子长得不错。”李烁眯着眼。
　　“哪个啊。”梁熠鸣手指戳着微信，简要回复了助理的工作询问，也没抬头。
　　李烁这才觉察出身边人的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梁熠鸣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显出一种精致的冷淡。
　　“没什么。”
　　李烁啧了一声，“那个Phil呢。”
　　梁熠鸣还是没抬头，冷冷的一声，“早断了。”

　　那一伙学生不知唱的什么歌，让梁熠鸣想起他在英国留学的日子，冷雨混着酒的味道，湿漉漉的凉意。
　　唱完，弹吉他的男孩两步越过来和李烁打招呼，打鼓的那个男生跟在后面，大部分时间却在看梁熠鸣，目光倒是直接，有着不遮掩的热情，小小的一团火一般。
　　梁熠鸣显然也注意到了，就坐在椅子上轻飘飘的抬起点眼皮看了过去，那男生一怔，倒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一笑就露出那两颗有灵魂般的小虎牙来。好巧不巧，这男生也穿了件深蓝色卫衣、米白色牛仔裤，并一双干干净净的德训鞋。清清爽爽的学生打扮。
　　梁熠鸣晃了个神。
　　“我去后面抽根烟。”他起了身和李烁随便说了句。

　　H大图书馆八点准时开馆，程思筠难得到了十点才刷卡进来。
　　正专注的改论文，李静山路过桌前，抬手轻巧的取下他鼻梁上的眼镜。
　　“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啊。”来人一脸懒洋洋的笑，放松的坐在程思筠的对面，手指把玩他细细的镜框，又抬眼笑。
　　程思筠合上笔记本电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手肘撑着图书馆米黄色的阔大桌面，压着声音说了句最近用眼过度。
　　李静山收起了笑，蹙着眉问，“感冒还没好？”他又向前倾了些身子，深棕色瞳仁带了点光，“不是都好几天了吗。”
　　“还好，就嗓子有点不舒服。”程思筠看着他，“中午一起吃饭？”
　　李静山也看着他，顿了下，“不了。我去院里拿东西，顺便回来看看你，等答辩那天再回来。中午约了人。”
　　程思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很轻的咳嗽了一声。
　　李静山仍皱着眉，拉了一下程思筠的衣袖，“去校医院拿点药，”又停了一下，“算是陪我出去走走。”
　　话已至此，程思筠没再拒绝。两人收拾了东西，程思筠将背包挂在一侧肩上，同李静山闲聊了些对方出国的事，聊到感兴趣的地方，平素一贯冷淡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了些淡淡的笑。

　　梁熠鸣的车自他们身边驶过，在学校里开的不快，连弈早已看见了李静山，远远的便已摇下了车窗，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学长，好久不见！”
　　程思筠倒是比李静山先反应过来，第一秒撞入视线的是连弈的笑脸，这个学弟他略眼熟，和李静山一起组队打过辩论赛，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熟悉的梁熠鸣的侧脸。
　　错身而过的那短短几秒，梁熠鸣一直目不斜视的开车，程思筠的视线最后扫到了梁熠鸣白皙的手腕，深蓝色的腕表闪出精致而冷淡的美。
　　李静山也看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迅速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思筠，才抬手笑着和连弈打了个招呼。
　　车子很快驶远，消失在拐角处。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身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快速的滑过，响亮的按了下车铃。李静山方回过神一般，沉着脸笑骂了句，“操。”

　　程思筠面上倒没什么反应。风一吹过，拂起他额前的碎发，很快又飘落下来。但那间隔的短暂一秒里，李静山还是捕捉到了程思筠眉宇间的不悦。
　　两人走到了校医院楼下，李静山停了步子，靠在柱廊一侧低声说道，“我听说，梁熠鸣最喜欢那些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年轻男生。”
　　程思筠于是想到了那个长相出挑、会缠绵悱恻的唱异国歌曲的Phil。他目光放空了一瞬。
　　耳边李静山还在说，“我那个学弟，是个鼓手。他们乐队在网上好像还有点人气，但一直没签到合适的公司。”
　　“这样。”程思筠的回应倒是冷淡。
　　李静山看了他几秒，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你进去拿点药。我约了人，快到时间了。”
　　“你去吧。”程思筠和他挥挥手，转身进了校医院一楼大厅。

　　李静山走了。程思筠在候诊椅上略坐了五分钟便起了身，利落的从另一个侧门离开。
　　在那五分钟里，他再次翻阅了邮箱里的几封实习offer，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恒炜律师事务所的邮件页面。尤其是那行“长期服务客户包括：华信基金......”。
　　程思筠简利的回复了邮件，目光又扫了眼置顶的梁熠鸣，捏着手机的指尖顿时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