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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尾声 ...

  •   岚风离开校园,转眼又过了三年。
      今天走进工艺美术馆的新锐艺术家展厅,并非是一时兴起。
      看到街头张贴的艺术展海报,可以说是偶然,但后来,上网搜寻与此有关的各类信息,再到决定前往,就不能说是种“偶然”了。
      这是一场琉璃艺术展。主题叫“亲爱的自然,无处不在的爱”。
      从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一家策展公司工作,闲暇时分也常去观摩一些有特色的展览。不过,这也不是她对这次琉璃展特别感兴趣的原因。
      其实原因特别简单——她看到了展品创作者的名字:
      乔林。
      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从分手后,他们只在校园里“不巧”遇上过几次,毕业以后,亦无联络。

      “小姐,今天展会还没有对外开放,请明天在来哦。”
      她看了看海报,没错,明天才是展览正式开放的日子。
      她对工作人员说了句抱歉,转身要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走向展厅的入口处。
      她呆呆立住。
      他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后向她而来。
      “乔林,恭喜你。”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客套。
      他点点头,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她发现他竟然没有戴助听器。
      她指了指他的耳朵。他比道:
      ——没什么,不想戴了,就摘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可以看懂你的唇语。
      她有太多的不安与疑惑,并不光是戴没戴助听器的缘故,而是,眼前的乔林让她觉得很陌生。
      “我能请你吃饭吗?”她问,“就当……预祝你明天开幕的展览成功?”
      他迟疑了片刻,比道:
      ——姐,还是我请你吧。

      他们的关系,只能再次回到“姐弟”了吗?
      她伤他至深,他能够叫她一声“姐姐”,她应该知足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还是那么不甘心、那么遗憾呢?

      展览的主办方工作人员开车送他们到附近一家意大利餐馆。
      正是吃brunch的时候。服务员送上菜单,乔林请岚风先点。岚风点了两道开胃菜,乔林似乎和这个接待他们的服务员很熟,用手语点了意大利水牛芝士番茄干和千层面。另外还叫了两份甜点、两杯卡布奇诺。
      “你常来?”
      ——有手语服务员的餐厅不多。
      “你以前从不在意这个。”
      ——我已经不会说话了。
      岚风很震惊:“为什么?你听力更退化了?还是你嗓子出了什么毛病?”
      ——都不是,我只是接纳了一个事实:我是一个聋哑人。伪装正常本来就是强我所难。
      “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吗?”岚风蹙眉问。
      ——别胡说,难道我聋哑是你造成的吗?那是因为……因为药物……
      “可是你康复训练了那么多年,才学会了说话,为什么要放弃?”
      ——我累了可以吗?
      他盯着她,用力打出这句话,嘴里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发出暗哑的碎音。
      “我没有小叔叔在一起。当年只是他要我配合他演一场戏……”岚风停顿住,比起了手语:
      ——如果你比较习惯这样的方式交流,我可以配合你。
      他以为乔林看到她比出这个真相会表现得很吃惊,可是他没有。像是彻底忽略了她所说的第一句话,他只是比道:
      ——你这又何必?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的人,你有你的交流方式,不需要用手语来表现得和我亲近。
      岚风又恼又痛:“我们之间,是靠交流用的是手语还是口语来决定亲疏的吗?”
      ——如果没有记错,我们早就分手了。
      ——所以,你之所以请我吃这顿饭,仅仅是因为我们是老同学久别重逢?
      ——没错了。
      ——那看起来我们的同学情谊还蛮深厚的,这里的菜好像并不便宜。
      ——偶尔遇上一次,还请得起。
      岚风笑起来,笑出了眼泪:“那我可以开瓶红酒吗?”
      ——可以。

      岚风的酒量很差,一杯即倒。
      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踉踉跄跄。
      送他们来的车子是展方的,现在已经走了,乔林只好拦出租车。
      上车后,司机问他们去哪里。
      乔林抱歉地指指耳朵,摇了摇头,紧接着掏出纸笔,写下了岚风家的地址,递给司机。
      “真是的,聋子还喝得那么醉。”司机大概以为岚风也是聋哑人。
      “你说谁呢!”岚风直起身来就要去拉扯前排的司机。“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乔林拉她回座位上坐好,对着司机做了个敬礼致歉的手势。
      司机也不再多话,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乔林按了楼下的门铃,却在对方接起之后,不知如何发声。他的确已经太久没有说话了,不戴助听器,他也听不到自己的发音。这几年,他的语言能力退化得厉害。
      他只得从岚风的包里翻出钥匙,试了两把,打开了铁门。
      他把岚风靠着门放下来,她跐溜坐到了地上,他无奈地看着她,扶她坐稳。按响门铃后,他退到了安全楼梯口,直到有人出来讲岚风扶了进去,他才转出来,愣了三秒后按了电梯下楼。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海诚夫妇解释自己这几年在岚风生活中的消失,也无法解释今晚放任她醉酒的原因。
      有些原因,他说不出口。
      事实上,在毕业前夕,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德国的信。寄信人是褚云衡。
      在读完全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岚风和他分手的真实原因了。
      他甚至将他对岚风的爱和追求的打算向父母坦白,他需要鼓励、需要支持、他怕自己勇气不够。
      可是,他们却告诉了他一件他过去从不知晓的事实:
      原来,他的耳聋不是由于后天疾病或者使用了错误的药物导致的。他是先天的重度听力障碍。这样的例子,在他母亲的家族中,还有一例。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吗?”他嘶吼道。
      谷芸芬含泪道:“我们知道。可是我们当时想的是,你还小,不想给你的人生增加更多的桎梏。一旦涉及到婚恋、到繁衍后代,我们才发现这件事已经不得不说了。如果隐瞒,是对你、对你的另一半、对孩子的不负责。所以我们……”
      “孩子?”他苦笑道,“难道你要让我、再制造一个、一出生就、有缺陷的孩子吗?你要让我、看着岚风、抱着这个孩子哭吗?不可以!我不会允许——这样的悲剧!”
      ……
      自此之后,仿佛认命般,他拒绝再开口说话。

      第二天,岚风昏沉沉地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大中午了。
      头还隐隐作痛,她记得自己半夜里起来还吐了一次。
      ——等等,昨天晚上……在乔林面前她没发酒疯吧?
      乔林……险些忘了,今天是他的琉璃作品展开幕的日子!
      她晃了晃还不甚清醒的头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爸妈你们今天用不用车?”她洗漱更衣完毕后走到客厅。从大四那年,她就去考了驾照,海诚原本想送她一部车作为毕业礼物,但她却坚决说不需要,等以后工作了,靠自己的能力去买车。平时上下班多半是挤地铁,偶尔碰上海诚不用车的时候,才借来开开。
      “我们不出去。你要开车去哪儿?”海诚问。
      “开什么车啊,只怕昨晚的酒还没醒透呢!昨天都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你送回来的。”孟遥道,“先过来吃饭再说,吃完饭,让你爸送你过去。”
      “我赶时间不吃了。”岚风道,“算了,我自己打车去吧,也省得停车不方便。”

      走到小区门口,她在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在出租车上匆匆啃完,直奔工艺美术博物馆而去。
      她从不知道,琉璃可以有这样丰富的表现手法,透明的、不透明的、拉丝效果的……琉璃制作的麦浪可以那么生动,被薄雾环绕的森林是那么朦胧、天还有那些或是巨大或是迷你,以流畅的线条塑造的动植物,每一件作品都让人惊叹。
      “亲爱的自然,无处不在的爱”——真是很契合这个主题。
      她听到有观众在展览的尽头向朋友感慨道:“这个世界充满了爱与慈悲。”
      岚风心有所触动:生命无常、大自然有时候也很无情,可是,那些爱与慈悲,才是人生的主题啊!这个世界如此美妙,山川壮丽、草原辽阔、星光璀璨,大地生机勃勃,而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个体!
      并不是每一个个体,都有幸运找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
      她找到了,虽然曾经痛失,但她决意把他再寻回来。

      她尝试着拨打乔林的手机。她知道他不能接电话,但至少,她想确认他的号码有没有变。
      电话通了,随后被按掉。
      她发去了短信:
      ——我在琉璃展出口处等你。
      他没有回复。
      她又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仍然没有回复。
      她不气馁,每隔十分钟就给他发送这条短信。
      直到当天的对外展示结束。
      工作人员示意她从出口离开。她坚持到了最后,直到被保安严肃地赶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
      岚风原本垂头丧气,直到他跑到自己的身旁,满眼担忧地比出那句话后,才轻松地笑了起来。
      ——等你啊!
      ——不许比手语。他比画道,眼中充满颓丧:——我讨厌你比手语。
      ——你到底是讨厌比手语的我,还是更讨厌这个听不见的你?乔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原因,我不要被蒙在鼓里。
      ——以前我爱你,所以你无论做什么,我都觉得可爱。现在我对你没有感觉了,也不需要你的迁就,甚至于,你刻意做讨好的事,只会让我心烦。
      ——是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指着展厅出口处的大屏幕,那里面正循环播放了一则宣传广告。
      每一帧画面,都对应着此次琉璃作品展中的一件展品。
      金色的麦浪、漂移的浮云、转动的风车、被风吹起蓬松羽毛的山鹰……
      那时大自然的美、也是大自然赋予的爱!
      可是,岚风却读到了另一层涵义。
      所有的画面都与风有关。那是她的名字。不管他表现得多么无情,他都在用他的方式呼唤她的名字。
      ——你不爱我了是吗?为什么我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
      乔林垂下眼睛,无力地比道:
      ——别傻了,我是个哑巴。
      她上前一步,有些粗暴地捧起他的脸孔,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唇:“那么,就换我来唤你的名字好了!”
      她霸气地将滚热的吻印到了他的唇上,他试图推开她,却在看到她眼角流下的一滴泪后,放弃了抵抗。
      许久,她才放开他。
      “这个方式可以吗?我这样地呼唤你,你不会再听不见了吧?”
      他将她拉入怀中,口中的声音只剩破碎的哽咽。
      “乔林!”她在他的耳边呢喃,“我想你。”
      他感受到耳膜的振动,退后一点,比画着问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想你。
      乔林张开嘴,缓慢地做出口型:我、也、想、你。
      岚风心疼地比道:
      ——如果以后真的不想说话,也没关系的。
      乔林看着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举手比道:
      ——有件事,你有权知道后再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是否和我在一起。
      岚风虽然笃定自己的心意,但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仍点头让他说下去。

      ——我们可能不能有孩子。
      岚风有点意外。孩子?什么意思?
      ——我的聋哑有很大可能会遗传。我不能让你冒险生下一个和我一样的孩子。
      岚风有点明白了。
      ——就因为这个你才要推开我的?那么一开始你……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先天聋哑,还有家族病史。
      岚风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种事。
      乔林一脸惊奇:
      ——这种事还不够严重吗?
      岚风笑着摇头:
      ——和失去你相比,这不值一提。
      见乔林仍然难以置信的样子,她继续比道:
      ——乔林,我还没有办法想象自己成为一个母亲会是怎样的画面,我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会不会成为一个母亲,这都是一个未知数。就算有一天,我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了,我想拥有一个孩子了,我们也可以去领养一个孤儿。在我看来,决定亲属关系的不是血缘,而是感情。这一点,我比较有发言权。何况,即使我和你的孩子,拥有和你一样的缺陷,我也不怕、更不后悔。因为我知道,他(她)的人生也可以很精彩。一样可以爱人与被爱,一样可以创造美和希望,这一点,你比我有经验。
      乔林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眉眼温柔。
      ——你的手语一点都没有退步。
      他笑着比道。
      ——我比了那么多,你就只有这点感想?
      岚风嘟起嘴假装很生气。
      ——不是,我是在想,公平起见,我也要重新练习说话才行。
      ——说了没关系的。
      ——起码我要练到能流利求婚的水平。
      ——不需要,都说十指连心,手语誓言一样真诚。

      第二天,乔林和海岚风于民政局闪电领证,结为法定夫妻。
      从民政局出来,岚风第一件事就是拖着乔林去药店买了各种治疗咽喉充血、声带嘶哑的含片。
      因为那个傻瓜呀,还是那么固执地要亲口许诺她一生一世,因此对着镜子做了一整夜的发声练习。
      ——那是岚风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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