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戮_神剑仙缘》猛玛象

7、七 情似无情(上)

　　七情似无情

　　龙剑飞说，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场戏？
　　翠花说，逢场做戏不好吗？人生不就是一场游戏？
　　只是在戏中，你的真情才可以流露，对吗？
　　翠花满心骄傲地说，那方才我演得像是不像？
　　像极了，可以假乱真。但是一个人演的再像，他总归要做回自己。
　　做我自己？翠花的表情忽然跌进万丈深渊，她的笑就像一颗将要燃尽希望的流星，两行清澈的泪痕在笑容里欢畅地流淌。

　　龙剑飞若有所思地说，每天沉浸在戏里，这戏难道不是你的恶梦？
　　恶梦？翠花说，如果我不是每天入戏，那才真正是我的梦魇！我每天更换着不同的角色，我从来都是扮演着一个善良女人的本色，在我被形形色色的男人或者欺骗，或者抛弃之后，我总能痛快淋漓地拔出自己的剑，斩下他们的人头，虽然落幕之后，痛苦又如黑夜来袭，我却从不后悔，我只活在自己的戏里，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龙剑飞看着她泪花从不落尘，泪中的剑光已自行将泪花绞成珍珠似的粉末，突然说，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是吗？
　　我记得武林中有一五行门，门中有一种奇术瞳光剑，眼中飞剑杀人无形，三百年前曾有一位女侠练成此剑，但是后来这位女侠却不所所终，偏偏这位女侠也十分喜欢看戏，她的名字就叫做蓝翠仙。
　　翠花的眼神似遥远无边，她说，我就是蓝翠仙。

　　天地静肃。卖货郎手中的动作已停止，像一个木偶般僵立。
　　因为他在听一个故事，一个很悲惨不忍不听的故事。他的妙曼魔法无论幻化出多么精彩绝伦的大戏，也不如在这个故事真实，甚至，已变成一种影响故事流畅的累赘。
　　在故事的结尾，他已忍不住默默地流泪。
　　篮翠仙喃喃地说，我知道我长得并不漂亮，可是像我这样的女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爱得刻骨铭心。
　　但是你的爱所托非人。龙剑飞叹息着说。
　　世间痴男怨女无数，比翼双飞又有几人？

　　他不是人，是禽兽！篮翠仙银牙玉碎，痛苦一遍一遍地抽在她不住痉挛的脸孔，他毁了我，名节，容貌，还有梦想，看看我的脸你就会明白！
　　龙剑飞悚然动容。
　　蓝翠仙巽红的脸上原形毕露，仿佛毡板，纵横无数深切的剑痕，整张脸孔如同一张地狱般恐怖。
　　是他下的手？
　　是，在我想摆脱他控制的时候。篮翠仙的冷笑飞蹿而起，似一只猫头鹰在夜空中翱翔。
　　好厉害的剑气，仿佛无边无垠，又无迹可寻！龙剑飞说。

　　蓝翠仙对龙剑飞说，当你遇上这个人时，你会看见他脸上明亮锐利的笑容，会听见他毫气干云的笑声，他会和蔼可亲地走在你的身后，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岳，只是你永远也见不到他锋刃的光芒，当他向你出手的时候，你便如万剑攒心！
　　我爱上他，他就要我成为他的杀手，你从没想过一个人的野心可以纵横古金今。
　　纵横古今？龙剑飞说，只怕这个人是个疯子。
　　岂只，他还要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龙剑飞的目光已如金色的剑光，炙热而明亮，胸中仿佛无数热血沸腾。

　　你一定很想立刻见到这个人？蓝翠仙说。
　　龙剑飞说，是，剑客最怕寂寞的滋味。
　　龙剑飞说，寂寞是一种境界，站在寂寞的绝峰，俯瞰红尘中高手碌碌，没有人来向你的剑挑战，你的剑就会和你的心一起慢慢死去。
　　寂寞像一朵花，看不见，摸不到，只在幽幽花开时，满鼻满腹的馨香。
　　后来呢？龙剑飞问。
　　后来我没有死，但我已生不如死，有人救了我，他把我带到这里，于是我每天入戏来麻醉自己，我每次在结局时，都会杀一个人。
　　为什么还要杀人？
　　因为他告诉我，我每杀一人，脸上的伤疤就会消失一条。
　　直到我吗？龙剑飞问。
　　是。
　　你怕他。
　　谁？
　　救你的那个人。
　　不，我恨他，他让我更加痛苦。蓝翠仙的眼中突然飞出一道霞光，落霞轻轻地抚摩着卖货郎的脖子。

　　卖货郎忽然一跃而起，快似一溜轻烟。
　　只是他的脚下才踏上轻盈的空气，落霞已切下他的首级。
　　篮翠仙长嘘了一声说，我总算摆脱了他，我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龙剑飞却看着一动未动的卖货郎的身体，说，恐怕你的梦魇还没有结束，卖货郎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高手藏在那个紫檀木箱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箱子里有人说，声音宛若银铃。
　　龙剑飞说，因为操纵这一场戏的人，必定是幻术高手，可卖货郎死后，根本没有灵气消逝的迹象。
　　我的幻术在仙界已是真假莫辨，你又如何窥破我戏中的玄机呢？
　　龙剑飞说，小姑娘，你再现的并不是真相。
　　真相是怎样的？
　　龙剑飞说，你是假戏真做，我是真戏假做，我若不被林蝎儿削首，又怎上天庭。

　　蓝翠仙却对龙剑飞说，你肯定箱子里是个小姑娘吗？
　　一定的。龙剑飞饶有兴味地喝道，小姑娘，别在箱子里藏头露尾，速速现身。
　　好。
　　箱子开始剧烈地颤动，仿佛有无数的风云呼啸。
　　龙剑飞和篮翠仙站在风云中，面色不改。
　　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彻夜空。
　　箱子每随着笑声就增高长余。龙剑飞先是看见一只大脚从箱子下面伸出来，然后是另一只，仅仅两只脚就已高过龙剑飞的头顶。
　　这两只脚上长满青色的鳞片。
　　龙剑飞摸了摸这个小姑娘脚上的鳞片，又冷又硬，每一片都像钢铁般坚韧。
　　篮翠仙生气地对龙剑飞说，你不是说这是个小姑娘？
　　龙剑飞汗颜说，每个人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没有人从箱子里钻出来，这只箱子本身就是一个人。
　　有种奇怪的雷声在天外隐隐作响。
　　四野震颤，雷声不过是骨骼的疯长。
　　转眼之间那个人就站在龙剑飞的面前。
　　他的脸隐藏在大团大团藏青色的山岚里。整个身躯仿佛一座云雾飘渺的青石山，而赤隆的肌肉则如同一块块青色的巨石。
　　龙剑飞说，肌肉如石，并不利于剑气的运行，而是一种法力的凝聚，此人必是操控幻术的高手。
　　蓝翠仙说，不错，至高的剑术，是一种流畅，完美，灵感，与智慧的结合，于之匹配的当然是要一种流畅，而且看起来相当洒脱，行云流水般的身体，而且这种近似于残酷的要求，令很多世间的剑客不能超凡入圣。

　　云中的叹息宛然处子。
　　我是天玄，三百年前我爱上一个凡间的女子。我俯瞰在云端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竟然生出无限爱怜，我把她带到这里，用我毕生的法力为她修建了一个乡村法界，在法界里，她一直很快乐而无忧，我希望她可以在这样与世无争的法界里，淡忘从前，淡忘一切，再过六百年，千年之期就是我们相会之时，我从没有想过你会如此的恨我，为什么？难道你不想修复你脸上的伤痕，不想和我一样做长生不老的神仙？
　　我恨你，因为你和那个人一样，自私，残忍，鄙视凡人的生命！蓝翠仙仰着脸，向着云影绰绰的脸孔说，你可知道我每替你杀一人，脸上的伤痕虽然少了一丝，可是我心中平添的伤痕又有谁来医治？
　　天玄默默无语。

　　龙剑飞说，你每日只知如何精纯幻术，幻术的完美源于丰富的想象，久而久之，梦境替代了真实，女人的寂寞需要陪伴，她的忧郁需要你的肩膀，你为什么不直接向她表白，或许这三百年的光荫，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或许是我的错。天玄说，我只知给她快乐，给她梦一样的生活，给她报复的痛快，可是不要怨我，我只是一个神，我不懂怎样表达人类的感情。
　　两条清澈的溪水，从山峰般的身躯上跌宕而下，在蓝翠仙的脚下开出大团艳红的玫瑰。
　　那是一个神为凡人而流的眼泪。
　　只因我爱了你三百年，你能原谅我吗？天玄轻柔地说。
　　不能！
　　但是这不是蓝翠仙说的。说话的是另一个神。
　　那个神说，你的失败就在于，想把一个凡人改造成神仙，岂不是痴心妄想！
　　他的声音温文儒雅，仿佛就像在你的耳边吹来的一阵风。
　　他的人却远在天边，只是他的步伐很大，一步就跨过一片云海，三步两脚已来至龙剑飞的面前。

　　他的人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无血色的脸孔，透明的手指。能在脸上勾勒出轮廓的是他的杀气。
　　一团杀气笼罩着他的眉毛，仿佛他的眉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的眼球是白色的，没有乌黑的瞳孔。
　　月白色的仙衣，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每一片青青的花萼都紧紧地闭合。
　　他的目光直刺在龙剑飞的脸上，掷地有声地说，我是天杀，我奉玉帝法旨带这两个人回去。
　　要是我们不跟你走呢？蓝翠仙说。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