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帝子降兮北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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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紫岚正睡着，晃忽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唱着歌。她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花丛中，不远处，一个白须老人正吟唱着一首歌，细细听来竟是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老人作宋人打扮，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像他的胡须一样白色的长袍。看见孟紫岚睡来，他的脸上露出一缕和煦的微笑。孟紫岚走到老人跟前礼貌地说：“老爷爷，您好。请问，我这是在哪里？”
“巫山之上的高台，后人又称高唐。”老人说。
“高台？这是什么地方？是哪一个省？”孟紫岚又问。
“楚国。”
“楚国？”孟紫岚以为老人在开玩笑，于是很恭敬地说：“我昨天睡了一觉，本以为醒来还是在海边宾馆，不想到了这里，只怕时空又和我开了个玩笑。您能否告诉我，我从哪才能下这个高台？也许我可以找当地的警察帮忙。”
老人开怀大笑，说：“姑娘，你上哪去找你所谓的警察？在这个时代人们还没听过这种称呼。”
“这个时代？”孟紫岚纳闷地问：“这又是什么时代？是清朝末年吗？”
“清朝？那是几千年以后的朝代，现在是战国时期。”
虽然孟紫岚已经作了最不可思议的打算，但是一听是战国时期，还是吓得差点昏倒。终究有了前次的经历，她很快稳定下来，努力张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那您又是谁？”
“看你也是个读书的人，竟没听懂我的词吗？我以为它已经流传后世了呢，看来是我高估了。”说完老人怔怔地出起神。
她喃喃着：“您便是苏东坡先生吗？”
“是的。”老人并没有回过头。
孟紫岚只觉白花花的阳光倾天盖地的向她压了过来，心跳几乎超过了自身的负荷，以至于她不得不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老天，她还未从前一件事情中脱开，又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孟紫岚见老人不在说话，一直坐着想心事，便站起来四处走动，这时才发现她正置身于一片山峦之间，周围云雾氤氲，翠竹环绕，漫山遍野都苍苍郁郁、蓊蔚葱茏。花儿星星点点，这儿一团，那儿一簇，在凝结着露珠的、水缎似的绿草上闪闪发光。透过鸟儿清脆的啾啾声，孟紫岚听到远处山涧中的小溪正在淙淙作响，不经意间以为是谁的手不小心拨动了琴弦。远处，在云岚雾霭中，有一处庙宇，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半道彩虹飞檐而过，俨如仙境。孟紫岚想，既有庙宇，说不定有上香的人，纵然没有，瞧那楼阁完好无损，朱漆犹在，也一定会有僧人居住。孟紫岚走了几步，正寻思着该怎么过去，这时在乱草丛中发现一个石碑，下半部分深深地埋在草地里，只有上半部分露在外边。可是石碑上什么也没有，好像已经被遗弃在这里了很久，经过经年累月的风灰蚀化，分不清它究竟是村落间标明地界的普通石碑还是某个人的墓碑。正在她晃忽不定的时候，老人走了过来。孟紫岚指着石碑问：“请问您，这是什么碑？”
“灵妃的墓碑。”老人说。
“灵妃？谁是灵妃？”
“灵妃就是这巫山的女主人。”
“巫山的女主人？可是那神女？相传战国时期，楚怀王曾在高唐与神女相会，一时传为巫山的佳话。后来，宋玉根据这个故事写了一篇《高唐神女赋》。唐朝杜甫路过这里，因咏叹宋玉的才华而赋诗一首：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不想就是这里了。但不知道灵妃就是那个和楚王在梦中相会的神女？那个庙宇可是这灵妃的宫殿？”
“她并非是神女，只是楚王的一个后妃，因恨楚王感情不专一，离开皇宫来这里隐居，并发重誓永远不见楚王，却不想事与愿违。当年这山上有一颗千年灵芝，本要飞升了，忽有一日在这里偶遇出巡的怀王，为其风采所迷，便附在这个妃子的身上与他成了好事。经宋玉粉饰，再经后人以讹传讹，竟成了一段佳话。”
“这棵灵芝后来去了哪里？没有成仙吗？”
“一夜风流，却失去千年修行，她不但不能再飞升，连魂魄也将风流云散。”
“您说她的魂魄‘将’风流云散是什么意思？”
“只因月老可怜她的一份深情，把她的魂魄收集到一块未经刨光的绿翡翠中，等待机缘再为她和怀王促成后世姻缘。”
“真可惜，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只为与心爱的人相守一夜，宁可失去千年的修行！不过总算还有希望。只是这巫山的女主人，就是这个灵妃，可曾得道成仙？”孟紫岚指望有一个更好一点的结尾。不想老人却说她因违誓而含恨自杀身亡，魂魄投身到楚国，作了屈原的女弟子。孟紫岚一时无语，凝视着石碑，呆立半晌。‘野庙向江春寂寂，古碑无字草芊芊’说得就是她了。怎么会有这么刚烈的女子，可悲可叹。隔了一会儿，孟紫岚问：“她什么要投身楚国？”
“了却前缘，续就后姻。”
“原来是这样，看来他们还有缘份，但愿以后他们能够得到幸福。其实就算作一对平凡的夫妻也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白首偕老。我倒喜爱那个灵芝些，爱她‘只羡鸳鸯不羡仙’。但不知她可有名字？”
“是的，她名叫紫媚，是一棵紫色的灵芝。”
“紫媚？”孟紫岚轻声喃喃着，只觉这个名字是那么的亲切、熟悉，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老人忽然道：“那屈原老头子现在怎得还没到，不是他忘了来带这个徒弟了吧。算了算了，日后等那老头子回来再和他算帐。看来现在得劳烦我为她送一程了。”说着走过来，拉起孟紫岚道：“紫媚，走吧。”
孟紫岚吓了一跳，急忙分辩说：“老爷爷，我不是紫媚，我叫孟紫岚。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自然是楚国了。”
“楚国？为什么要去那里？我不去。我要回家。”她挣脱老人的手，几乎是尖叫着说。
“不去找你那个修了几生几世的冤家了吗？让我想想，他应该叫什么何雨峰吧。”老人拈着胡须说。
“何大哥？您知道他？是的，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他在哪里？”
“自然是在楚国了。”
“我不信，他好好的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老人用手指在她的头上敲了三下，说：“呆瓜，一点想像力都没有，怪不得你努力了半天，还是在文学上混不出半点名堂。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还不能醒悟。要是想赖在这里，你尽管呆着好了，我老人家才懒得和你这个不通实务的呆瓜在这里纠缠不清。真是可气，我送了那么多人，独有这个最木，屈原老头子要想敲开你的木头脑袋，看来非得马上拿回你的魂魄不可。”接着，不由分说，提起孟紫岚向山谷中纵身跳去。孟紫岚一惊，登时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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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孟紫岚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像是有人走进来，她睁眼看时，却又是个古装打扮的人。来人俯身看了看她，轻声说：“紫媚，你可醒了？”
“唉，连您也弄错了，我不是紫媚，我是孟紫岚。可是您是不会相信的。”
“你不要讲话，先听我说完。”来人说：“我是屈原。”
“屈原？”孟紫岚想了想，问：“您不会是战国时期的那个屈原吧。”
“正是我。”
竟是屈原！孟紫岚先是一惊，继而喜道：“久仰您的大名，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便是你的师父，现在你暂且忘了后世的事情，跟我来吧。”
是她的师父！可是怎么会是她的师父呢！孟紫岚想了想，问：“我怎会成了您的弟子。为什么苏东坡先生说，我要拿回自己的魂魄？”
屈原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离开。孟紫岚本想再问些什么，可惜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孟紫岚只见床边坐了一个古装女孩子，年约十一、二岁，正焦急地望着她，瞧其眉目竟有些似曾相识，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看她醒转，欣喜地说：“紫媚妹妹，你总算醒了，身上可舒服了些？”孟紫岚坐起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在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周围一应都是古代闺房的陈设。再看那女子，模模糊糊记起她是古芊芊，只是不知她何以穿着古装，并小了那么多。正要发问，那女孩子说：“我是苏婵娟，你的师姐，可曾记起？”
“苏婵娟师姐？”孟紫岚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她。
“你昨日偶感风寒，还说了一夜的胡话。现在可好些？”
孟紫岚正要说话，忽然两眼直直地瞪着自己的双手。天呐，这是成年女子的手吗，分明是个小孩子的手，纤细玲珑的小手好像刚抽出嫩芽的竹笋，她惊骇地卷起袖子，清楚地看到两条粉嫩纤细的手臂，莲藕似的。再看全身，没有一处不是缩小了好几号，简直像个孩子。孟紫岚骇异地尖叫着：“镜子，镜子，我要镜子！给我镜子！”
女孩子吓得双目圆睁，但是还是很快给她拿来一个物事，孟紫岚生气地说：“这是什么，我要镜子。”
“妹妹，这就是镜子呀，你是不是烧坏了头？”
“这分明是铜片，不是镜子！”
“这是镜子，你忘了，我们一直都是用这个。”
孟紫岚哆嗦着接过铜镜一照，只见镜中清晰地反照出一个头发蓬乱的女童，不过十岁左右，一张小脸圆圆的，只是有些发白，正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她。突然一阵披天盖地的疼痛向她袭来，她拼命地撕扯着头发，铜镜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孩子急急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哭着说：“紫媚，你不要吓我！是不是头还在疼，我去找师父来给你看看，师父，师父------”
一个身穿长袍的短须男人跑了进来，后面还着个十几岁的少年，白皙的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蒙胧中，孟紫岚看了一眼为他把脉的中年人，知道他就是在梦里和她说过话的那个男人，她记得他说自己是屈原，是她的师父。她想说话，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中年男子为她服了一剂药，那药芳香颐人，一入口就融化了。她努力不让自己再睡着，晃忽中，她想起了另一个时代的事情，想起在巫山上的一些只言片语的对话，但是那些东西飘乎不定，不能连成一个整体。她再想努力，只觉头痛欲裂，不由地抱住头，痛声呻吟。
“师父，她怎么样？”一旁的少年问。
“不碍事，将养数日既可。宋玉，婵娟，我们出去吧。”
“妹妹，你先休息着，我们出去了。”小女孩说。
孟紫岚将养了数日，身体渐有好转。初时本来记得一点自己的名字，她努力回忆，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脑子和身体都仿佛不再是她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连移动一下手指都觉得虚弱无力，全身哆索。试了几次，均是如此，渐渐顺从了体内的那股强大的力量的支使，放弃回忆。如此一来，脑海里像云絮一样的思想，不到一个月便荡然无存。自此之后，她——赵紫媚、苏婵娟、宋玉天天在屈原的指导下修习学问。三人一快儿读书、作画、抚琴、习武。宋玉极有天赋，不久便在文学上和政治上显露出过人的才华，很得屈原赏识，并被推荐进入宫厅成为御用文人，放弃了习武。苏、赵二人则无论做什么都不分高下。如此往复，岁月如梭，转眼三人都已成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帝子降兮北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