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策》八寳、

3、行馆内兄弟换吃食

　　日头斜下，映着点点彩霞。
　　王爷的行馆在城南，期间路过了一方古塘，碧波荡漾，卷着细小掉落的花骨朵泛起，漾着些许的花香。不时会看到零星的乌篷船行于波上，引起了涟漪无数。

　　王爷的车队并不算张扬。
　　但皇家的气派多少还是要有些的。于是不可避免的招致了些目光。

　　尤其是守在车队前后的男人们。
　　四人皆着亲兵的衣服，藏青色的袍子上印着一个大大乐字。高束的发冠两侧垂着青色的丝绦，跟余发一起披散在肩上。并不出彩的五官之上，是摄人心神的英野之气。

　　行至行馆，皇上安排下的人纷纷迎出来，跪了一地，齐呼“参见乐封王爷”。顾凨笑眉笑眼的让他们免礼，然后吩咐着几人把行李都搬了进去。甫一安顿下来，萧域就不见了人影。

　　顾凨住在主屋。
　　贺云戟四人就住在游廊之后的屋子里，方便保护顾凨。晚饭时候，下人们鱼贯而入，给顾凨布置饭菜。可一路的劳累让顾凨没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回屋休息了。

　　“别浪费，你几人吃了罢。”
　　“喏。”萧域不在，其他三人应下。顾凨离开后，饿极的几个男人坐下狼吞虎咽。贺云戟挡着连兆的大手，迅速的拿筷子夹了一碗菜护在怀里，然后夺了酒壶就飞了出去。

　　“云儿子！”连兆追去来。
　　“连孙子，仔细回去时连渣都没了！”贺云戟蹲在树枝上，嬉笑。

　　连兆闻言一凛，咻的回去了。
　　贺云戟把盛满了菜的碗顶在头上，怀里揣着酒四处张望。不消片刻，萧域便回了。贺云戟一见他便叫唤道：“嘿，我在这儿呢！”萧域侧头看过来，深湛的眼中沁出笑意。他的衣摆翻起来兜着东西，露出了米色的底裤。

　　“上来。”贺云戟对他招招手。
　　“恩。”萧域足尖一点，轻巧的跃起，落到树枝上。树叶轻颤，落了几片。贺云戟见状得意的笑道：“你的轻功还是不及我。”树枝纤细，两个男人各居一根，显得轻盈极了。

　　“恩。”萧域点头。
　　“带了甚？”贺云戟瞧见他鼓囊囊的衣摆。
　　“吃食。”萧域摊开衣摆，里面装着花糕、糖葫芦等许多小吃。
　　“好东西！”贺云戟眼睛一亮，想要伸手去掏，遂又停了动作，朝萧域一拱嘴，“先把我头上的碗取了。”萧域的眼睛也跟着一亮，取了碗后咧嘴笑，“给我留的？”

　　“恩，还有酒。”贺云戟二话不说先咬了口花糕，然后含糊着将怀里的酒壶和筷子递了过去。萧域刚毅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乖乖的开始吃饭。萧域拿筷子的姿势很怪异，把筷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还没学会怎么用筷子？”贺云戟白他一眼。
　　“这样顺手。”萧域蹲在树枝上扒饭。两腿分开，衣摆兜在两膝之间，吃食们稳当当的兜在里面，贺云戟吃完了一个，便捞着树枝探过身去又拿了糖葫芦过来。

　　“啧，化了。”糖汁顺着手指流下，贺云戟抬手舔去。
　　“给，擦擦。”萧域缩手抖抖袖子，伸了胳膊过去。贺云戟信手一擦，看了看他被糖汁弄湿的衣摆，道：“今儿把衣服洗了罢，明天要随叔父出去逛逛。”

　　“不是身子不爽快么？”萧域低声道。
　　“嗨，叔父身子好不好，你还不知？”贺云戟含了一颗红果，“不过我也奇怪，既然做给他们看，何不一直卧床不起？瞎逛什么。”一口咬下去，酸的他眯了眯眼睛，“又是偷的？”
　　“没，方才王爷给了赏钱。”萧域满脸老实。
　　“唔。”贺云戟没再说什么，专心的开始吃。

　　一根糖葫芦吃完，贺云戟满手都是粘汁。对面的萧域已是壶干碗净。他凑过胳膊抹了抹贺云戟的嘴角，突然发觉贺云戟脸颊下面的人皮面具翻起来一个角，不禁蹙眉：“没用莫师傅做的？”贺云戟带错了人皮面具，本就敏感的皮肤有些泛红。萧域摸了摸他的脖子，道：“三哥给你取下来。”

　　“出来的急，带错了。”
　　贺云戟明白萧域的意思，苦着脸道：“可痒死我了。”
　　萧域把酒壶放到大碗里，顶在头上迈到贺云戟的身边。树枝吱呀一响，随即又没了动静。贺云戟安静的仰起头，萧域信手撅了一根树枝，磨去了棱角，垫在贺云戟的脸上。

　　莫师傅名唤莫半城，专门给顾凨的几个死士做人皮面具。身为死士，他们的身份多重，要根据顾凨的要求而随时改变，所以这几年里，他们鲜少以本来面目示人。

　　但贺云戟天生皮肤敏感，要用特质的橡胶制成的人皮面具，否则就会过敏发痒。可这一次出来的匆忙，贺云戟竟然带错了人皮面具，害得他的脸开始红肿发痒。再加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本来就不好受，于是贺云戟可是受了大罪。

　　“哎哎，轻些。”贺云戟叫唤。
　　“哦。”萧域闷声应下，一点点的把面具揭下来。贺云戟冠玉般的脸呈现在眼前，萧域不禁有着一瞬的窒息。不过眼看面具下贺云戟红肿的脸颊，又拧眉心疼起来，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大手在贺云戟的脸上搓来搓去，想缓解他的痒感。

　　“搓掉皮了。”贺云戟失笑，排开萧域的手。
　　“不会，我轻轻的。”萧域抿着唇，满脸认真。

　　贺云戟的脸突地有些发热。
　　他挥开萧域的手，瞥了眼萧域兜着的吃食：“给我留好了。”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树下。萧域拢好了衣袂也跟着跳下来，一路跟着贺云戟回了房。贺云戟在门前回身：“你跟着我作甚？”
　　萧域想了想，道：“借皂粉洗衣服。”
　　贺云戟无奈：“皇帝派了宫娥来，怎用得着你动手？”
　　萧域似乎找不到理由了，哦了一声就兜着一大堆吃食离开。贺云戟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离开，转身合了门。脸颊痒得到难受，贺云戟嘶了几声，略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脸。

　　贺云戟走到水盆前，俯身往脸上撩了一把水。
　　平静的水面倏地荡起来，水中映出的脸也变得扭曲——那张脸面冠如玉，剑眉入鬓，眼波流转，神采飞扬。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是乐封王爷的死士。
　　他是祈云戟——他不能忘，绝不能忘。

　　******

　　一个美丽的女人进入皇帝的后宫而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与民间百姓结婚在程序上大体相同，一般也要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四月三十，准皇后的妆奁进宫，长长的红色队伍引得无数百姓数来探看；五月初五，帝后大婚，仪仗队伍十分壮观，先是钦天司的马队，二十匹白色的高头健马，大红色的马鞍上绘有团龙飞凤。健马的步子整齐划一，踩着鼓点前进。之后是六十个身型极其相似的宫人，手提硕大的宫灯。再后面是八名御前侍卫由正副使左右扈从。

　　最后才是皇后的凤舆，弓背形出方檐，檐四角各站一只金凤，嘴里都衔着被称作“垂地流苏”的长长的黄丝穗子。轿帏以明黄色云缎作底，上面绣着五彩凤凰。喜轿左右两侧设有镂花格子方窗，装饰有金色双喜字。轿前垂帘，轿里和座套全是红缎绣蓝凤凰、金喜字，还有五彩云朵、蝙蝠和吉祥花。四周绣葫芦万代花边，寓有多福多寿、子孙万代、繁衍不绝之意。凤舆周围除三十二名宫中护卫之外，还有牛角和大鼓各百余对，以壮声势。

　　百官寅时便守在了奉天殿，申时皇后由凤辇自皇宫正门百庆门抬入安和殿谢天，随即被抬到了皇后的寝殿栖凤宫。凤辇被抬走后，数十命妇、福晋伺候新后入宫。

　　忙忙碌碌了一早上，顾凨疲惫不堪。跪了许久，乍一站起，眼前竟是一阵模糊。守在他身后，着宫中内侍服的萧域跨前一步扶住了他，待他站稳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亥时，帝后出现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拜。
　　顾凨跟着一堆人又跪了下去，山呼圣上万岁，皇后千岁。皇后林妙音端宁如斯，发梳飞天髻，点翠发钗无数。她身着皇后朝服，领口袖口皆是艳红，绣有团凤。

　　她与皇帝站在一起，睥睨天下。
　　而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意外！宫中守卫森严，却不知从哪儿飞出了一支翎毛剑，咻的一声凌空划过，却是偏了准头，直直的射向林妙音身边的宫娥。宫娥被那力道逼得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全殿哗然！
　　皇帝扶住受惊的皇后，怒不可遏：“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