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分两地魂牵还梦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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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细雪方歇。
徐州侯府内烹羊宰牛，好不热闹。大门紧闭，庭院内几个男人围着篝火而坐，火上架着一头被烤的外焦里嫩的乳猪。身子精壮的男人们都只着了件薄薄的单衫，摇曳的火光点亮他们英俊的笑脸。顾凨一共培养了死士四十二人，殉六人，余三十六人。现泾阳内有三人，旻州内有八人，剩下的二十五人皆在徐州候着。
萧域是为死士之首。此刻他略有些恍惚的坐在篝火边，深湛的鹰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因为上次的尴尬事，贺云倾已有些日子没跟他说过话，所以今天并没有坐到他身边，而是坐在他对面，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他这边看。萧域心不在焉，并未发觉，满脑子想的全是贺云戟。
他快要沉不住气了。
可顾凨却命令他在徐州内练兵，不得离开。
“云倾，怎不吃？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多吃点还能长些肉。”
“是啊是啊，云戟可把你托付给我们了，要是你少根头发，那厮岂不是要跟我们玩命？来来，瓯哥给你撕块肉！”瓯海从乳猪上撕了块肉下来递过去，却被贺云戟闪开：“我不用人保护。哥哥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他倔强的自己上去撕了一大块肉，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弄得满嘴都是油，小嘴里塞满了肉，咀嚼起来都有些困难。
瓯海呵了一声，咧嘴：“你们瞧，小云倾还闹脾气了呢！”
其他几人也跟着哄笑，贺云倾红透了一张脸，眼中蕴着些泪。萧域终于被他们吵得回神，剑眉一拧，将酒杯中的酒泼向火堆，火焰忽的一声蹿的老高，男人们兴奋的欢呼了一声。而始作俑者则是没什么表情的把杯子扔到一边，伸手捞起一旁的酒坛，又腾出一只手扯了一大块肉下来，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贺云倾的目光追随着他，有些急切，却是什么都没说。倒是一边的许褚醉醺醺的开口：“嘿，干嘛去？”萧域停住步子，点了点头：“我去柴房看看那蛮子。”许褚一听不解：“管他作甚？庄妈会给他弄点剩菜剩饭的。坐下坐下，我们喝酒！”
“你们吃。”
萧域没理他，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火焰的余光中，贺云倾巴望着，慢吞吞的咽下了嘴里的猪肉，口腔有些麻木，什么味道都品不出来，直到萧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拱形门内，他才失落的收回目光，跳跃的火光映出了眼底的寂寥。
月色澄明。
萧域抱着酒坛踢开了柴房的门。
蛮子被五花大绑，半死不活的躺在稻草上，他身上的伤已被清理，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勉强也可以蔽体。萧域这一开门，寒风卷进来，他浑身哆嗦了一下，嚯的睁开眼。赤色的瞳仁里满是戒备之色，仿若一头野狼。在看清了萧域的脸之后，他眼中的戒备稍稍散去了一些，但仍是臭着一张脸。
这些日子萧域总会来看他。
带上一壶酒、一些花生米和两个杯子，这一次他多带了些猪肉。蛮子的戒备之所以会散去些，也是在侯府上下唯一一个不将他当做畜生来看的人，说不上对自己多好，也总是绷着一张脸，可他能感到这男人毫无敌意，心思十分纯粹。
而且他每次来只做一件事——刻各种能刻的东西。
并且他将所有东西都刻成同一个形状，一个形状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一个异族人不会认出那就是中原的武器，戟。萧域走到那蛮子的眼前盘腿坐下，然后把酒坛和猪肉推到他面前，又伸手利落的解了他身上的绳子，冷冷的说：“吃。”
异族男人不语，死死的盯着他。
萧域从怀里掏出了块木头，通体呈浅橙黄略灰，纹理淡雅文静，质地温润柔和，是上好的楠木。木头和一柄小刀一同用帕子裹着，他熟稔的拿起小刀，在指尖一转，准备下刀子之前抬眼看了看盯着自己的蛮子，扫了食物一眼：“过小年而已，肉里没毒。”
“你……不怕我逃跑吗？”他用十分蹩脚的中原话问。
“你打不过我。”萧域手中的木头已经有些成型，他灵活的雕刻着。时不时举到眼前打量着，再吹去上面的木屑，之后继续一下一下的刻着，唇微微抿着，眉头皱起，表情认真极了。蛮人也不理他，揽过酒坛掀开红封纸闻了闻，然后托起来直接灌了一口。
“哈……”蛮人放下坛子，辛辣的酒划过喉咙，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并没有去吃那些猪肉，也不看萧域，只是一口口的灌着酒，大咧咧的喝法令他衣服的前襟湿了一大片。一坛酒喝了一大半的时候，蛮人有了些醉意，开始和萧域说话：“为……什么来、来这里刻？”
萧域持刀的手顿了顿。
他当然不会说是为了躲贺云倾和那些人探寻的眼光。虽然这眼前的蛮人不知道自己刻的是什么，可兄弟们都认识戟长什么样，若是被发现，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会给云戟惹麻烦。这柴房偏僻，那些人无事时时决计不会来的。萧域抿了抿唇：“这儿清净。”
“刻……”蛮人思忖了片刻，似乎在考虑用中原话该如何表达。
“你叫什么？”萧域冷冰冰的开口，可有可无的问，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就随便扔了个问题给他。可蛮人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闷声回答：“完颜里。”萧域淡淡的哦了一声，完颜里继续组织语言，半晌后问：“刻给谁的？”
“喝你的酒。”萧域拧眉，有些不耐烦。
“你……”完颜里低低的嘟囔了几句异族话，想是在骂萧域。
不知何时，又落了雪。
完颜里放下坛子，打了个酒嗝，抬眼从小窗子里看出去。
萧域举起木块打量了一下，左右端详，又低头雕琢了一下，然后又端详……循环反复很多次之后，他才觉得完成了，满意的又看了看成品，之后拿帕子裹好，揣进怀里。萧域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这才想着回答完颜里的问题，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听，突兀道：“刻给我媳妇。”
完颜里醉醺醺的躺着，朝他看去一眼，含糊的应了。萧域的唇抿着，扬着些许弧度。他利落的起身，扑了扑衣摆，转身推门而去。完颜里掀了掀眼皮，嘟囔了几声便转过身去睡了。
窗外细雪纷飞，偶到脸上，带着丝凉意。
萧域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耳朵颤了颤。定定的等了半晌，一只乌鸦从树上腾空而起，扑腾着翅膀飞远。乌黑的毛色令他一眨眼的功夫就融进了黑夜中，萧域略有些失望，还以为那是信鸽。思至此不禁抬手摸了摸怀中的木头戟——也不知道云戟那边如何了。
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庭院之中，低头啄着地。
顾凨正巧掀开帘子出来，瞧见它之后目光一闪，上前抓起信鸽，迅速的将它爪子上的纸卷抽了下来，在信鸽还没反应过来要反抗的时候，他就已经松手放开它。纸卷上写着寥寥几字——昭平候病重。顾凨蹙了蹙眉，这字迹不是贺云戟的，应该是行馆里的人传的信。病重？这是自己并不知道的戏码，顾凨颇有兴趣的扬了扬眉毛，小云戟，叔父一时间竟然看不透你的心思了呢。
“王爷。”一道黑影忽的闪出，在他面前跪下。
“恩。”顾凨回神，懒懒的应着，“淮北王那边如何了？”
“仍旧困在蕲州。”黑影恭敬的的说，声音冰冷的像是金属。
“蕲州……”
顾凨略微沉吟了片刻，吩咐道，“若是年后还在蕲州，便遣三千精兵前去支援。”言罢懒洋洋的一挥手，黑影瞬间消失。顾凨双手拢在袖内，抬头望着笼着薄云的圆月，心中盘算着——只有一个淮北王造反，场面还不够混乱。他还要等，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而贺云戟那边，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贺云戟那孩子，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即使自己抛弃了他——
已是深夜。
同一片月色下，贺云戟也是醒着的。
顾凨受到的消息其实并不确切，全泾阳的人都以为昭平候病危了，因为顾澜周密的计划，连行馆里的逢楚和自己身边的连兆都被瞒着。他硬着头皮演戏，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不与他合作，便是对他毫无用处，是死路一条。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到时候恐怕还会连累王爷，若是肖后也知道了自己是替身，那事情就麻烦了。与他合作，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目前是他唯一的选择。
屋里并没有掌灯。
贺云戟披着外衫在床上坐着，因为白天装病一直昏睡，所以到了晚上格外的精神。坐在他身边的是顾澜赐的舞姬，此刻她正把玩着飞镖。
一片漆黑之中。
亮闪闪的武器在她的指间灵巧的反转，划出一抹漂亮的花。
她叫芷落，是顾澜的心腹，武功不错，擅使暗器，贺云戟曾和她过过几招，发觉她招式狠辣，招招夺人性命。而且她性子火爆，除了第一晚对他露了个笑脸之外，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看。而且因为年长自己几岁，总是时不时数落自己。
不过在外人面前。
芷落还是极其妩媚温顺的，跟现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贺云戟兴致缺缺的看着她耍飞镖，眼神黯淡。今天是小年夜，宫里一片热闹，可这瑞和殿却是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刚病倒的几天，还会有人来寒暄，可几天下来，连寒暄的都没有了。另加上他最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于是就变得更加低落。贺云戟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手心，无聊的开始玩握拳，松拳，握拳，松拳……
“如果你无聊了，可以睡觉。”
芷落不满的斜了他一眼，“不要自己不睡，还连累别人。”
贺云戟眼睛都没抬，萎靡的说：“你自己去睡啊，我没拦着你。”
芷落语气更凌厉：“废话，要不是我奉命保护你，我早去睡了！”
贺云戟耷拉着眼，蔫蔫的：“你去睡吧，我死了会告诉顾澜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的。”
芷落气结。
杏眼一瞠，看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主人到底看上你哪里了？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她甩了甩飞镖，睨了贺云戟一眼，有些疑惑——最开始明明是嬉皮笑脸、漫不经心的倒霉样，怎么这几天越来越没精神了呢？真怕他关键时刻耽误事，“年纪不大，怎生屁事这么多。”芷落斥道，严肃的盯着他，“臭小子，最好别让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耽误主人的大计划，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么！”
“恩。”贺云戟蔫蔫的应。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在他心头堵着，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小年了呢。虽然以前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看不到萧域，可每年新年还是能见面的。可今年恐怕是见不到了，胸口有些发闷，贺云戟有些恼怒，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就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尖叫——“啊，失火啦！大家快来救火！快！”
失火了？
贺云戟眉心蹙起，身侧的芷落嚯的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分两地魂牵还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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