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温润不如玉》司丞

2、【◇◇二】水有冰清

　　那裴五夫人倒也识趣，将我与苏宁带至此处后，便带着门前的两名婢女一起离开。

　　我与苏宁径自推门而入，只见屋内纱幔轻扬，袅袅仙音不绝于耳，影影绰绰似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女子抚琴，男子饮酒，好不惬意，只是因着这些个纱幔看的不太真切。
　　我扬了扬嘴角，按理来说我与苏宁进来的动静也不算小，可这二人却仿若未闻一般，反而好似这屋里除了他们二人便再无他人一般，着实是勾起了我心中的一丝兴趣。

　　我捅了捅苏宁，笑言调侃，“二表哥，佳人在前，怎的拘谨起来了？啧，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苏宁啊。”
　　苏宁瞪我一眼，“我苏宁的魅力那可是全无双城公认的，我有什么好拘谨的，你看着吧，待会儿这冰清看到我，肯定眼睛都直了！”
　　我扑哧一笑，“是。是。”

　　“二位公子既已来了，怎的还一直呆站在那儿，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落下冰清待客不周的话柄？若不嫌弃，便坐下来一起听个曲儿喝杯酒吧，几案冰清已让人为两位备好。”
　　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不禁抖了一抖，想不到这花魁娘子的声音竟如此的……呃……如此的有杀伤力，和她这声音这么一比，那江湖上传乎其神的化骨绵掌简直就成小儿科了。

　　撩起衣摆，我与苏宁席地而坐，几案上是早已备好的美酒佳肴，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玉箫，心中越是觉着有趣起来。
　　“这花魁娘子的全名是什么？”我轻声问道。
　　半天没有听见苏宁的回答，我撇了撇眉，侧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厮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在人家身上了，想起方才某人竟还在那大言不惭的大放厥词，真真是嫌弃啊嫌弃！

　　越过苏宁，我歪着脑袋看向从方才到现在只顾饮酒的男子，却是着实让我心中惊了一惊。
　　他与我们同样席地而坐，虽只看得个侧面，却也是如玉雕琢，三千华发更是肆意披散，倾泻一地，月白色的锦衫上流动着精致的暗纹，简单却不失大气，他只是静静的喝着酒听着琴曲，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流动的光华比之星光还要璀璨，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很是熟悉，不对，应该是非常熟悉。

　　想至此处，琴声也正巧收了尾，只听苏宁拍掌叫好，“好！水姑娘的琴曲果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实在是让苏某大开眼界啊！！！”
　　回过神来，玉箫在手中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我暗自点头，原来姓水。

　　“呵呵呵……苏公子过奖了，冰清哪有公子说的那么好啊~~！”水冰清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纱幔后走出，面上微带羞赧之色。
　　水蓝色的纱裙将她的身形勾勒的十分有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胜雪，面似玉，一双瞳人剪秋水，却是够得上这“花魁”二字，只是，太过娇柔做作了些。

　　我举起几案上的杯盏，笑道，“二表哥，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啊！”饮尽杯中酒，“啧，不愧是上等的杜康，口感醇厚，怪道古语有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呢，哈哈。”
　　语毕，水冰清的脸色变了一变，苏宁狠狠瞪我一眼，“你懂个屁！”
　　我挑眉，“我不懂屁！”
　　苏宁，“……”

　　毕竟是在风月场上混的，水冰清很快缓了神色，眸带挑衅的笑看着我，“听闻夜家大公子不但相貌俊秀，学识也渊博，不知冰清有没有这个机会得以见识一番？”
　　我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玉箫，悠然吟道，“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不知花魁娘子可还满意？”
　　水冰清刹时满面绯红，娇笑一声，“夜公子太过奖了，这叫冰清怎么受得起。”
　　我理所当然道，“受得起。受得起。”

　　见她面上更加绯红，我伸手指向一旁桌案上的水仙，“那水仙叶姿秀美，清新雅然，且素有凌波仙子之称，又怎会受不起呢？”微微一笑，“花魁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硬是半天没憋出个字来，弄得我心里是好不痛快，美人我固然是喜欢的，但是这做作的美人，却是另当别论了。

　　“夜、染、衣！”苏宁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直接选择了无视。
　　正当苏宁准备再次开口，一个清越的声音插了进来，“好诗！”

　　闻声，我心中一惊，旋即循声看去，只见那月白身影动了一动，继而起身转向我们，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手中折扇“唰”的一下被他撑开，烟雨江南尽收扇中，举手投足间不掩风流。

　　我眯了眯眼，眼前这人不是楼如故还会是谁？而我，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

　　他举扇轻摇，好不风雅，“小衣，为师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意跟踪我了。”
　　我忍住拍桌的冲动，轻挑眉梢，“哦？我怎么倒是觉着反而像是夫子在跟踪我们？”

　　苏宁惊叹，“楼兄！想不到你我三人竟如此有缘，哈哈哈，竟然每次都能在青楼遇到，哈哈哈哈，缘分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我抽了抽嘴角，白他一眼，苏宁，若是你和缘分比起来，你绝对是个比缘分更神奇的存在啊！

　　回过头来，却见楼如故依旧笑得有如春风，眉目清浅温润，却让人觉得难以攀附，隐隐之中带着些许疏离之感。

　　我轻嗤一声，“为人师表的，还总是往这青楼跑，实在是有污了这夫子二字。”
　　楼如故语带调侃，“哦……莫非小衣这是在吃醋？”
　　我不以为意，“夫子未免也太看高自己了，实在对不住，先不说我没有龙阳之好，我堂堂一届七尺男儿竟被人整天小衣小衣的唤，你让我颜面何存，再者，我好像与夫子还没有亲密到如此地步吧？所以，还劳烦夫子换个称呼，这小衣叫着难免让人生出误会。”

　　不可否认，他无论是相貌气度亦或是眼界学识都是人中佼佼者，甚至整个云锦国都再难找一人与他相较，更何况他还不是个人。若还是两年前初识他之时，我定当会以有了一个如斯夫子为傲，但是这样的想法却在我见了他第二面之后便荡然无存。
　　想想也是，像楼如故这样的人，哦不，应该是仙，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如此简单，若不是有什么目的，又怎么可能掩去仙家的身份屈居于小小的夜府？

　　他折扇“啪”的一合，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我一眼，继而眉梢一挑，“苏兄，你可看出了这小衣七尺在了何处没？”
　　苏宁故作样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嗯……还真没有。”拍了拍我的肩，“哈哈哈，表弟，你最多也就是个刚刚发育的小男孩儿，想要七尺还是再等等吧，哈哈哈……”
　　我怒，苏宁你这个吃里扒外胳膊肘朝外拐的叛徒，不过鉴于和楼如故待得久了的关系，我也稍稍的近墨者黑，学会了一些喜怒不形于色，于是众人看到的便是我很谦虚的接受了苏宁的一番话语。

　　一个变脸，我蹭到楼如故的身侧，很亲密的两手攀上他的胳膊，仰起头来冲他甜甜一笑，却见他仍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顿时更怒。
　　佛语有云：君子能忍，必成大器。
　　所以，我忍。

　　我压低声音，略带挑衅，“夫子，你知道我夜染衣向来是有仇必报的，所以……”轻扬嘴角，“哼哼，你想要的，我就偏是不让你如愿，而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
　　他亦扬起了嘴角，合着的折扇在手中轻敲两下，“无妨。正巧为师现在发现了比那更有趣的事。”

　　见他瞳眸深处一道精光闪过，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收回手，却觉着有一道视线从方才便一直紧紧的定在我身上，下意识的侧过头，正见水冰清将眼捷垂下，这个女人，却是有些意思。
　　不过我也懒得理，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我是纨绔了点儿，却也不至于做些损人又不利己的蠢事，倒是被我一路拖出水仙韵月楼的苏宁一脸的莫名和不愿。

　　为了弥补他，我又特地自掏腰包，晚上在飘香院请他吃了一顿，虽说这飘香院的头牌与水冰清比那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至少怎么说人家也算是个头牌，光是这头牌二字就已经足以让苏宁顿时大悦了。
　　想来，我这二表哥也确实是容易满足啊满足。

　　回到夜府已是夜幕时分，我与苏宁在前院分开，各回各院，各回各房。
　　蹑手蹑脚的走到自己院中，左右四顾了一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啊，果真是美妙啊美妙，推门进入，却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知道，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