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地栖息》柿子大王

1、木西老师

　　第一章：木西老师
　　闷痛、潮湿、喘息...
　　何栖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放纵，或许是酒精作祟也或许是他有意寻找刺激，他竟然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上了床。
　　一夜缠绵，一夜飘荡，次日清醒，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何栖害怕了。
　　他仓皇而逃，什么也没留下。
　　*
　　“木西老师，我们网站最近在筹划拍一个年终祝福视频，想邀请你出镜录制一个三分钟左右的素材，具体就是说一下你对粉丝的祝福以及新年愿望什么的，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啊？”
　　12月末，海市凌冽的空气中总是夹杂着淡淡的腥气，风吹过来时，总有一种刚切过鱼肉的刀子往脸上割的感觉。
　　何栖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超市走出来，右手拎着满满一袋子临期打折的酸奶跟水果，左手举着手机，闻言步子一顿。
　　他听到要出镜，下意识就想开口拒绝，可对面的年轻女声却在这时说道：“麻烦你了木西老师，实不相瞒我们视频现在就差一个作者就可以凑齐拍摄的人数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去你家取景也没问题的。”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急切到都带上了一丝恳求，何栖想起前几天编辑跟自己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他们网站今年准备搞一个拜年祭的视频，如果能快点把视频制作完成，他们就能按时放假了。
　　何栖站在原地纠结了三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帮他们早点完成工作，“好吧，我可以拍，不过你们不用来我家取景，我去你们那里就好了。”
　　他那只有三十几平的出租屋，怕是根本放不下几个摄像机。
　　“太好了，那我们明天下午三点在网站总部见面可以吗？到时候我会在门口迎接你，然后再告诉你详细的拍摄计划，真的太谢谢你了木西老师。”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何栖忙着把买回来的酸奶跟水果往冰箱放，他的助手王浩浩刚把最新一话的漫画给描好边，伸了个懒腰。
　　“老何你回来了。”
　　他已经做了何栖两年的漫画助理，跟何栖熟悉起来发现何栖明明只有27岁但生活单调的却像个72的老年人之后，他就一口一个老何地称呼何栖。
　　何栖性子软，人也随和，就让他这么叫了下去。
　　“嗯，我买了你爱吃的芒果，记得吃。”
　　何栖指了指冰箱的冷藏层，然后想到了刚刚的那个电话，于是对王浩浩说道：“对了，明天你不用来了，我给你放一天假。”
　　王浩浩先是举起胳膊欢呼一声，随后又迅速放下手，满脸后知后觉的表情：“不对啊，明天周末，我不是本来就不用过来上班吗？”
　　何栖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周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淡淡解释道：“我给忘了。”
　　王浩浩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何栖明天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连忙问何栖明天有什么安排。
　　得知何栖要录拜年祭视频的时候，王浩浩吓得差点从转椅上翻过去。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真心实意地说道：“能让你这么一个平时超市图书馆家三点一线的人在镜头面前讲话，真是难为你了。”
　　末了，他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明天不用我陪着你吗？”
　　何栖怀疑在王浩浩眼里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他伸手在王浩浩的脸前打了个响指，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醒一醒，我只是不爱出门，又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
　　王浩浩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虽然性格沉闷了点、平时宅了点，但好歹也是国内最大的漫画网站漫桃的年度排行前五十的作者。
　　他嘿嘿一笑，挠着额头说道：“哎呦知道了，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
　　.
　　第二天何栖穿戴整齐赶到漫桃总部的时候，天空很阴，铅灰色带着雾蒙蒙质感的天空下，硕大的云团垂在天际，几乎要被高楼尖锐的顶端戳破。
　　刚下车，何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把脖子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围巾又使劲裹了裹。
　　守在漫桃一楼大厅的张暖远远地就看见路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长款棉服，身形高瘦，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
　　待男人走近，推开玻璃大门走进来，张暖迎上去，“你好，是木西老师吗？”
　　何栖点了点头，同时扯下围巾，露出整张脸后礼貌地对眼前年轻青涩的女孩说道：“是我。”
　　他的嗓音质感很好，清冽又平缓，仿佛春日流经耳畔的泉水。
　　张暖却在这时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画恐怖猎奇漫画，被粉丝称为“san值收集器”的木西，现实中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何栖皮肤白净，眉眼舒展，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好看的弧度，五官虽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组合在一起却非常柔和妥帖，每一寸每一厘都恰到好处，让人光看一眼就觉得亲切，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面相亲善，十分好相处的人，画出来的作品却充满血腥元素，靠着奇异诡谲的画风硬生生在两年内从一个小透明跻身到了网站前五十。
　　张暖回过神来，脑子一抽就蹦出来一句：“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你是《无名监狱》的作者呢。”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不合适，连忙转移话题，让何栖跟她到二楼会议室商讨一下待会的拍摄计划。
　　“好了，这就是你的台词跟服装，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让化妆师给你化一下妆，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拍摄了。”
　　见过导演看过剧本之后，何栖没有对拍摄提出任何的修改意见，很快就跟导演敲定好了所有细节。
　　到化妆间换衣服拉上帘子，何栖还能听到张暖在外面跟化妆师聊天。
　　“对吧，你也觉得他很漂亮是吧！”
　　张暖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何栖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而且我跟你说，他还特别好说话，不像其他人一样又是对衣服不满意又是嫌台词多，性格可随和了。”
　　“哎呀你小点声，别被人家听见了。”
　　张暖经人提醒后声音小了很多，何栖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五分钟后，换上深红色宽松毛衣跟白色牛仔裤的何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苦涩地扬了扬唇。
　　这笑容不及眼底，带着自嘲跟惶恐。
　　他撩起耳后略长的发丝，指尖摩挲着那一片细腻的皮肤，感受到指腹下的触感变得粗糙时，他遽然停下了动作。
　　那里，有一枚只有瞳孔大小的纹身。
　　指尖下的图案小巧精致，整体黑色，纹的是一个罗马数字11。
　　何栖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他只知道从他醒来以后，他的耳后就有这么一个纹身。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么，福利院的人也都不清楚，只说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可怜，胳膊上全是针孔。
　　何栖没有童年，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亲近的朋友或亲人，他不习惯跟人交谈相处，所以面对不熟悉的人时总是秉持着不给他人添麻烦，对人诚信友善的准则。
　　这或许有他底色纯善的原因在，但更多的，是他不知道正确跟别人相处应该是怎么样的，只是觉得这样做没什么问题，所以便这样做了。
　　何栖出来以后，化妆师帮他把稍微遮住眉毛的碎发用夹板做了造型，又给他打了个底，便放下工具表示大功告成。
　　“你皮肤好好，我都不需要给你遮瑕，这样就可以了。”
　　拍摄正式开始后，何栖站在布置好的喜庆场景中坐好，面对镜头不紧不慢地说出提前背好的台词。
　　“大家好，我是漫桃签约作者木西，在这里我祝愿...”
　　刚开口，拍摄间的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何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响，忍不住视线偏移，朝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大门被缓缓推开，助理打扮的人推开门后就低着头站在一旁，随后，戴着墨镜、肩宽腿长，把一身黑穿的像是在T台上走秀的男人走了进来。
　　在他进来以后，整个拍摄间的气氛都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里的活，面朝他说道：“聂总好。”
　　身处众人视线中心的聂锦川步伐动作没有任何拘谨，仿佛他生来就待在被所有人仰望的位置上。
　　他走到张暖跟前，摘下墨镜后随手将墨镜递给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助理，递墨镜的时候顺势抬眼看了下站在灯光中心的何栖。
　　何栖猝不及防跟他对视，眉心狠跳一下。
　　摄影师这时对何栖说道：“木西老师，咱们可以继续了。”
　　“哦...好的...”
　　何栖嘴上应着，可刚才还在他脑海里清晰无比的台词此刻却全部变得模糊扭曲，他竭力地想看清那些字眼，到头来却只能看到三个字——聂锦川。
　　他没记错的话，漫桃是传媒公司聂华集团旗下的漫画品牌，而聂华集团董事长的大儿子，正是留学回国后便直接担任执行总裁一职的聂锦川。
　　耀眼炽热的灯光打在何栖身上，把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格外透明，他使劲闭了闭眼，可胡乱跳动的心脏却还是不肯停息。
　　刚才聂锦川摘下墨镜的第一眼，何栖就认出了他。
　　一年前，何栖有段时间曾疯狂地沉迷酒精带给他的快乐，他整日宿醉，不肯让自己有片刻的清醒。
　　八岁以前记忆丢失，八岁后被收养，然后养父母出事，他被亲生父亲找回，但身上却被打上私生子的标签。
　　他以为这样他就能逃避温家的冷眼与轻视，逃掉私生子这个标签带给他的所有不光彩与屈辱。
　　可是他错了，这个行为不仅没有任何实际的作用，还把他的胃给折腾坏了，让他留下了永久的胃病，而且还让他......在某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总统套房，身边还睡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何栖几乎是做贼一样溜出了那个房间，这段记忆被他封存在脑海，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那个男人见第二面了。
　　直到今天，他发现聂华集团的总裁竟然就是那个人。
　　“不好意思，我想去趟卫生间。”
　　何栖大脑发晕，台词统统忘了个干净，只好虚弱地借口去卫生间，打算再背一遍，顺便等聂锦川离开了再回来。
　　摄影师见何栖唇色发白，额角鼻尖都冒出豆大的汗珠，连忙放人离开，生怕何栖当场倒地。
　　用冷水冲了把脸，又默读了两遍台词，确定这次不会忘记之后何栖看了眼时间，这才走出卫生间。
　　出来后朝拍摄间的方向刚走没几步，他陡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木西老师。”
　　何栖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聂锦川倚着墙站在卫生间门口，深色大衣的衣领敞开，看样子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