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大人，这叫抓眼球！”她梗着脖子，试图用歪理邪说蒙混过关，“我不画这屁股，那《听雨集》能卖出去吗？卖不出去我吃什么？再说了，我的消息准着呢，童叟无欺。”
“为了口吃的，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裴言之看着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财迷样，又好气又好笑。他当然知道她手底下有一张网，这五年她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要是没点手段早就被人吞了。但他没想到，她越来越不要命了。
“大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元把钱匣子“啪”地一声合上，身子前倾，趴在柜台上，冲裴言之招了招手，“您大半夜跑过来，不就是想从我这儿套点大理寺查不到的东西吗？直说不就完了，非得绕弯子吓唬人。”
裴言之挑眉，不置可否：“那你查出什么了？”
“查出了您走错了道。”沈元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八卦又精明的笑，“听说大理寺这就在排查甜水巷附近的暗娼？别费劲了。”
裴言之皱眉：“怎么说？”
“顾才子有洁癖，精神洁癖。”沈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手底下的赖头亲眼见过，顾玉郎路过勾栏院，都要掩着鼻子走，嫌那里的脂粉味儿脏。说是‘万人尝’的东西，他看着就恶心。”
“他不爱野花，他爱‘家花’。”
裴言之眼神一凝：“良家妇女？”
“对喽！”沈元打了个响指，眼神里透着一股洞悉人性的狡黠，“顾玉郎奉行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觉得只有从别人手里偷来的，才是香的。”
裴言之沉默了片刻。大理寺的卷宗里，顾玉郎是个洁身自好的才子，没人知道他背地里还有这层癖好。
沈元凑近了一些，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手底下有个倒夜香的大婶，专在城东那片富人区转悠。她听那几家的丫鬟婆子嚼舌根，说顾玉郎经常半夜翻墙进人家后院，而且还不止一家。这长安城里，想杀他的丈夫，估计能从朱雀门排到明德门。”
裴言之深吸一口气，消化着这个线索。
方向通了。若是仇杀，还是这种涉及豪门颜面的仇杀，那一切不合理的羞辱手段就都解释得通了。
沈元趴在柜台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那个……大人？”她搓了搓手，把那个空荡荡的钱匣子往裴言之面前推了推，一脸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线索我可是掏心窝子都给您了。这可是大理寺查不到的独家内幕，怎么着也得算个……重大立功表现吧？”
她伸出两根手指，试探着比划了一下：“不多，就二两银子？您也知道，脑力活儿最费肉。”
裴言之抬起眼皮，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赏银？”他反问了一句。
“昂……”沈元有种不祥的预感，“大理寺……该不会想白嫖吧？”
裴言之站直身子，原本撑在柜台上的手收了回去，顺便把那个钱匣子往旁边一推，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这条线索，大理寺收下了。”他理了理鹤氅的领口，声音冷硬，“剩下的事，我会去查。”
沈元瞪大了眼：“然后呢？”
“没有然后。”裴言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这一刻起，这个案子跟你再无瓜葛。”
“不是，大人……”沈元急了！
“沈元。”裴言之打断她，声音沉了几分，“你聪明，但别把聪明劲儿用在找死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警告：“查案，那是官差的职责。你一个卖书的，凑什么热闹？”
沈元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那我的情报费……”她不死心地小声嘟囔。
“情报费你就别想了。”裴言之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以后少掺和这种事。再让我看见你在坊间散布这种消息……”
他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头。
“大理寺的大牢，随时给你留个单间，那里面的饭超级难吃！”
说完，他推开门，一步迈入夜色中，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门“吱呀”一声晃了晃，又合上了。带进来的一股冷风，吹灭了柜台上的油灯。
书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沈元站在黑暗中，保持着那个讨钱的姿势，愣了好半天。
“……”她缓缓收回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抠门精！”沈元狠狠地拍了一下柜台，震得手掌发麻，“堂堂大理寺少卿，套了我的话，居然连个铜板都不给！”
“还说什么‘我会去查’，‘你别掺和’……”沈元一边愤愤地收拾柜台，一边骂骂咧咧，“说得好听，不就是想独吞功劳吗？我还不稀罕掺和呢！谁愿意去闻那烂泥坑的味道？”
连着下了十天的阴雨终于停了。
墨香斋里，生意冷清得能淡出个鸟来。那“屁股有痣”的热度就像一阵风，刮过去就没了影。
沈元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珠子。面前摆着的一碟花生米已经见了底，她叹了口气，看着架子上积压的重印的那几百本《听雨集》，心里盘算着要是实在卖不出去，能不能拿去换两斤猪油渣。
“掌柜的，要不咱们再编个新故事？”阿福在一旁出馊主意，“就说那红肚兜其实是……”
“编什么编。”沈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理寺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再瞎编，真当那个抠门精是吃素的？”
话音刚落，门口的光线暗了下来。
裴言之迈步走了进来。
沈元立马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护住钱匣子，警惕道：“大人？您这……案子还没结？我最近可是老实得很，连个屁股都没画！”
裴言之看着她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
“结了。”他走到柜台前。
“结了？”沈元眼睛一亮，八卦之魂瞬间燃烧，“那是谁干的？是不是哪家员外？那红肚兜的主人找到了？”
她身子前倾，一脸期待，“大人，您透个底，我保证写得隐晦点，绝不给大理寺惹麻烦……”
“沈元。”裴言之打断了她，声音清冷严肃，“我今天来，不是来给你送谈资的。”
沈元一愣，被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凶手是顾玉郎的亲哥哥，顾伯章。”裴言之语气平淡，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起因确如你所言，是顾玉郎行止不端，染指长嫂，乱了人伦。顾伯章为保家族颜面，痛下杀手。”
“嘶——”沈元倒吸一口凉气。豪门□□，长兄杀弟，这可是惊天猛料啊！
“那……”她刚想说“这书能卖爆”，就被裴言之给瞪了回去。
“这桩案子，到此为止。”裴言之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大理寺的结案文书上，只会写‘家庭纠纷’。至于那些叔嫂通奸、剥衣示众的细节，一个字都不会提。我也希望，墨香斋里不会流出一张关于此事的纸片。”
“为什么啊？”沈元急了，这是钱啊！
“因为顾家是百年望族，虽出了丑事，但罪不及满门。一旦这等秽乱之事传扬出去，顾家上百口人以后如何在长安立足？那些无辜的女眷又要如何自处？”裴言之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大理寺查案，是为了惩恶，不是为了让百姓看豪门的笑话，更不是为了让你发死人财。”
沈元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行吧行吧。”沈元泄气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您高风亮节，我不赚这黑心钱就是了。反正也就是少吃几顿酱牛肉……”
她虽然嘴上抱怨，但心里其实是服气的。裴言之这人，从小就是这副死德行……
“你要赚钱，可以。”裴言之忽然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
沈元抬头：“嗯？”
裴言之从袖中掏出一封盖着大理寺朱红印章的文书，放在柜台上，轻轻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沈元拿起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竟是一份“线人契约”。
“这次顾玉郎的案子，你的线索起了关键作用。”裴言之看着她，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你在市井里的那张网，确实有些用处。与其让你天天为了几两银子去编瞎话、画屁股，把自己置于险地，不如做点正经买卖。”
“正经买卖？”沈元捏着那张纸，手有点抖。
“以后，大理寺会定期向你购买情报。”裴言之双手撑在柜台上，看着她的眼睛，“不管是西市的赌债，还是豪门的隐秘，只要是对查案有用的真消息，大理寺按条付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沈元听得心花怒放。这叫什么？这叫被招安了！这叫吃上皇粮了！以后她就是大理寺的“编外人员”，拿的是官府的钱！
“真给钱？不赖账？”沈元警惕地问。
裴言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压在那份文书上。“这是这次线索的赏银。五两，一分不少。”
看到真金白银，沈元心里的最后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她一把抓过银子，那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成交！这买卖我做了！”沈元喜滋滋地把文书收好，“大人放心，以后我这墨香斋，就是大理寺的耳报神！您想知道哪家员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底裤，我都能给您扒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详细。”裴言之嘴角抽了抽，似乎有点后悔这个决定。
但他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行了，契约既成，这案子你就彻底忘了吧。”裴言之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袖，“以后有什么消息，直接送到大理寺，别自己去现场涉险。”
“得嘞！”沈元此刻看裴言之，就像看一张会行走的长期饭票，“大人慢走！下次来，我请您喝最好的雨前龙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