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魄刀的低语》落日邮差

4、第 4 章

　　（五番队队舍·入职第三周）

　　午后的文书室依旧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瀞灵廷远处道场隐约的训练呼喝。我正对着眼前一份关于“近期流魂街灵力异常波动区域汇总”的报告蹙眉——数据庞杂，图表混乱，负责汇总的六番队队员似乎把至少三个不同统计口径的表格硬塞在了一起。我需要把它们拆解、核对、重新整理成一份蓝染队长能看懂的简报。

　　这工作很费神，但至少安全。安全，且能让我暂时忘记其他事情——比如三天前，我在瀞灵廷图书馆地下旧档案区，无意间瞥见的那份被标记为“已封存”的百年前实验记录残卷。上面有几个灵纹图案，和我那把自从真央毕业典礼后就再没成功召唤出来、安静得像块废铁的浅打刀柄内侧的刻痕，有七分相似。

　　那只是巧合。我告诉自己。瀞灵廷存在了上千年，各种实验记录浩如烟海，有几个相似图案太正常了。而且我的灵力依旧微弱，那把刀除了材质坚硬（试过，砸核桃很好用）外，毫无特殊之处。所以，不要多想，专心对付眼前这些混乱的数据。

　　就在我试图理清第六张表格里互相矛盾的灵力读数时，文书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蓝染队长！紧急事态！”

　　进来的是五番队第七席，一个平时总是沉稳的中年死神，此刻脸色却有些发白。

　　蓝染队长从文件后抬起眼：“说。”

　　“流魂街润林安与戌吊区交界地带，发生大规模灵压冲突！现场检测到复数的高强度虚的灵压，以及……至少两名队长级的死神灵压残留反应！冲突波及了三个街区，平民伤亡情况不明，建筑损毁严重！一番队已经下令，邻近番队立即派遣支援队伍前往控制和调查！”

　　队长级？复数虚？润林安？那是治安最好的区域之一，紧邻瀞灵廷外围！

　　我手里的笔顿住了。心头莫名一跳。

　　蓝染队长已经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但语气沉了下来：“通知三席、五席，立刻组织两个应急分队，携带医疗和封锁物资，五分钟内队舍前集合。我亲自带队。”

　　“是！”

　　第七席匆匆离去。文书室里的气氛陡然绷紧。另外两名文书队员也停下了工作，看向蓝染队长。

　　“你们继续处理手头工作，维持队舍日常运转。”蓝染队长快速吩咐，一边拿起挂在墙上的斩魄刀，“如果有其他番队的联络，记录后转交三席处理。”

　　“是！”两人应道。

　　蓝染队长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停顿了大概半秒。

　　“你也一起来。”

　　我愣住了：“……我？”

　　“现场需要详尽的记录和初步评估。”他已经走向门口，白色羽织的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带上记录板和必要的工具。这是命令。”

　　命令。

　　我放下笔，机械地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外出记录用的硬质木板、炭笔、测量灵压残痕的简易符纸包。动作很快，但脑子里有点乱。现场记录？让我一个入职三周、灵力微弱、主要工作是整理报告的文书辅佐去做现场记录？这不合常理。任何一个战斗队员都比我更适合，也更安全。

　　但蓝染队长已经走出了文书室。我没有时间质疑或犹豫。

　　等我抱着记录工具跑到五番队队舍大门前时，两支二十人左右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气氛肃杀。蓝染队长站在队伍最前方，正低声与三席交代着什么。他看到我，微微点头：“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超过三步距离。”

　　“……是。”

　　我们通过穿界门，直接抵达了流魂街润林安区边缘。刚踏出现世，浓烈的、混杂的灵压残痕就像粘稠的潮水般扑面而来，让人呼吸一窒。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烧焦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眼前的景象比报告里描述的更触目惊心。整整三个街区的木质房屋像被巨大的手掌碾过，东倒西歪，许多已经彻底坍塌，废墟间冒着缕缕黑烟。地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和焦痕，显然是高威力鬼道或虚闪留下的。哭喊声、呻吟声从废墟各处传来，一些早到的四番队队员正在废墟间穿梭，抢救伤者。

　　灵压的残留极其混乱。至少有四五种截然不同的虚的灵压（狂暴、贪婪、混乱），以及两种强大的死神灵压。其中一种……锐利、冰冷，带着极强的穿透性。另一种则更隐晦，更……黏着，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

　　蓝染队长只是扫视了一圈现场，便迅速下达指令：“三席，带一队人协助四番队救援，设立临时医疗点。五席，带另一队人封锁周边区域，设立警戒线，禁止无关人员进入。开始初步灵压采样和痕迹固定。”

　　队伍立刻分头行动。

　　“跟我来。”蓝染队长对我说，然后迈步走向损毁最严重、灵压残留也最浓郁的区域中心。

　　我紧跟在他身后，努力忽视脚下瓦砾的硌脚感和空气中令人不安的味道。手里的记录板被我捏得发紧。

　　中心区域有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凹陷，地面呈琉璃化，边缘还闪烁着未散尽的灵子微光。这里残留的灵压最为清晰——那种锐利冰冷的队长级灵压，以及一种特别狂暴的虚的灵压，两者在此激烈碰撞过。

　　蓝染队长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琉璃化的地面边缘，感受着残留的灵子振动。他的神情专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记录：主要冲突点A。地面琉璃化，深度约两米，直径十一点五米。残留灵压A，属性锐利，带有冰雪特性，强度等级判定为队长级高阶。残留灵压B，虚，属性狂暴，带有撕裂特性，强度判定为亚丘卡斯级。冲突模式为正面高强度对抗，灵压B在此被彻底击溃消散。”

　　我迅速在记录板上写下，同时用简易符纸采集了一点灵压样本，封入特制的小纸袋，标注好位置和编号。手指有点抖，但我尽力控制着。

　　“这里。”蓝染队长站起身，走向不远处一片相对完好的墙壁。墙壁上有一道平滑的、细长的切痕，从左上到右下，贯穿了整个墙面，切面光滑如镜。

　　“记录：次要痕迹点B。墙体切割痕迹，长度四点七米，最深处十五厘米。残留灵压与A点灵压A同源，但更为凝聚集中。判断为高速移动下的斩击残留。”他伸出手指，虚抚过那道切痕，“刀锋很薄，速度极快……是冰雪系斩魄刀的始解状态。”

　　冰雪系斩魄刀？队长级？我脑子里迅速过滤着已知的队长信息。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冬狮郎？他还未成年，但确实是冰雪系。可这里是润林安，靠近瀞灵廷，如果是日番谷队长在此与虚战斗，为什么没有提前预警？而且，另一股队长级灵压是谁？

　　我正想着，蓝染队长已经走向下一个点——一堆看似普通的瓦砾，但他用脚拨开表面几块碎木后，露出了底下一些焦黑的、已经难以辨认的碎片，以及几滴深深浸入泥土、颜色暗沉近黑的痕迹。

　　我的胃缩紧了一下。那是血。而且从灵子残留看，是死神的血。

　　蓝染队长蹲下来，仔细观察着，甚至用指尖沾起一点染血的泥土，放在鼻尖前极轻地嗅了一下。他的侧脸在废墟间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冷峻。

　　“记录：痕迹点C。发现死神血液残留，血量约200毫升，灵压属性……”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与A点灵压A不同。更阴冷，更……具有侵蚀性。混合了虚的灵压残留，但并非简单的混杂，而是……”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张更高级的封灵符纸，小心地将那几片沾染了血迹的碎片和泥土封存起来。

　　“队长，这个灵压……”我忍不住低声问。

　　蓝染队长将封好的符纸收好，这才看向我，眼神在镜片后显得有些幽深：“很罕见。死神的灵压，却带有虚的侵蚀特性。而且，从残留模式看，并非被虚的力量污染，更像是……自身灵压的特质。”

　　自身灵压带有虚的特质？这几乎违反了瀞灵廷关于死神灵压的基本定义！我握着炭笔的手指有些发凉。

　　“继续。”蓝染队长没有解释更多，转身走向更边缘的区域。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们仔细勘察了主要冲突区域，记录了十几处关键痕迹点，采集了样本。我的记录板上写满了数据和描述，但心里的疑问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这场冲突绝不简单。两名队长级死神（其中一个灵压诡异），复数亚丘卡斯级虚，发生在瀞灵廷眼皮底下的流魂街最安定区域。这太不寻常了。

　　就在我们即将结束对中心区域的勘察，准备与其他队员汇合时，蓝染队长忽然在一处半倒塌的屋檐下停住了脚步。那里很偏僻，被倒塌的房梁和杂物半掩着，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很容易忽略。

　　他示意我停下，自己走上前，拨开几片碎裂的瓦片。

　　瓦片下，露出一小截断裂的刀尖。长度不过两寸，颜色暗沉，像是某种黑色的金属，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不规则的裂纹，裂纹深处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色微光。更诡异的是，刀尖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灰白色的、类似于骨质碎片的东西，上面附着着淡淡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灵压——正是我们在C点发现的那种混合了死神与虚特质的诡异灵压。

　　蓝染队长没有立刻去碰那截刀尖。他仔细观察着，甚至后退了半步，从不同角度查看刀尖与周围环境、与其他痕迹的位置关系。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记录：发现未知材质断裂刀尖一件，长约五点三厘米。周围散落未知骨质碎片若干。该区域残留灵压属性与C点高度一致，但更为新鲜、活跃。”他沉声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刻满封印符文的特制木匣，用灵子包裹着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刀尖和周围的骨质碎片全部拾起，放入木匣，合上盖子，贴上数道封印符。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向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记录板上。

　　“关于这个刀尖和骨质碎片，”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以及C点的血迹样本，在你的正式记录报告中，暂时不要提及。”

　　我愣住了：“……队长？”

　　“这些发现可能涉及到某些尚未明确的……敏感事项。”他平静地解释，镜片后的目光似乎能看透我的犹豫，“在总队正式调查结论出来之前，暂时保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恐慌。你只需要记录A点和B点的痕迹即可。明白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这不符合规定，现场记录应该完整无缺。但看着他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他刚才观察刀尖时那一闪而逝的凝重，还有那诡异灵压带来的本能不安……我喉咙有些干涩。

　　“……是，队长。”我低下头，在记录板上关于C点和刀尖发现的那几行字旁，做了一个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小小标记，然后将它们轻轻划去。

　　蓝染队长似乎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很好。我们该去和其他人汇合了。”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偏僻角落时，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半掩在瓦砾下的一块松动的木板。木板“哐当”一声翻倒，露出了底下压着的一小片东西。

　　那是一小块布料。黑色的，质地粗糙，边缘有焦痕。很普通，像是流魂街平民衣服上常见的布料。

　　但我的目光却被布料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印记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用白色丝线绣出的、有些歪斜的图案。

　　一个简易的、抽象的……和我浅打刀柄内侧刻痕，以及我在图书馆旧档案里瞥见的那个被封存实验记录上的灵纹，有九分相似的图案。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蓝染队长也看到了。他弯腰，捡起了那片布料，手指摩挲着那个图案，眼神晦暗不明。

　　“这个图案……”他低声自语，然后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探究，“你见过吗？”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咚咚声。图书馆的旧档案……刀柄的刻痕……现在，出现在这诡异冲突现场的布料上……

　　“没、没见过。”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哑，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有点特别的装饰图案吧？”

　　蓝染队长注视着我，看了好几秒。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有重量，压得我几乎要移开视线。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片布料也收了起来，和那个装着刀尖的木匣放在一起。

　　“走吧。”他说。

　　我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这片废墟。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照在残垣断壁上，却驱不散那股萦绕在空气中的、混合着焦糊、血腥和诡异灵压的阴冷气息。

　　我的手指冰冷，记录板边缘被我捏得发白。

　　入职第三周。我不仅被卷入了事件。

　　我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绝不应该被碰到的、深藏在瀞灵廷平静表象下的东西。

　　而那东西，似乎……和我那把沉默的浅打，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