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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八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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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辛说完,抱着沐晨光进入寝殿,先将沐晨光放在床上。沐晨光额角冒着冷汗,发丝粘在脖颈上,疼得脸色发白。太辛问:“是不是很疼?”
沐晨光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太辛翻出一只檀木匣,从里面抽出三寸来长的一支细香,点上。幽幽淡淡的香气开始浮荡在空气里,沐晨光莫名地觉得手似乎没那么疼了,眼皮却越来越沉,打了个哈欠,犯起困来:“这不是龙涎香吧?”
“梦甜香。”太辛道,“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那香仿佛是来自梦乡的温柔双手,将人的魂识轻轻地往那黑甜深处拉去,沐晨光已经快要闭上眼睛:“……是迷香啊……”
“这是真腊国进贡的奇香,安神助眠,而与人体无害。”
“嗯……”沐晨光说着,忽然吸了吸鼻子,他就坐在她身边,她都没闻见原来的香味,“你不点龙涎香了?”
“我从来不点。前阵子用是为了盖住身上的草药味。”
“为什么?龙涎香不是天子御用的香料吗?”
“你知道什么时天子御用吗?”太辛声音淡淡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用的香,才是天子御用。钟禧宫的一介妇人都用龙涎香薰衣,龙涎香就不再是天子御用了。”
沐晨光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压抑着的恨意,想说点什么,脑子却渐渐昏沉,再也开不了口。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偶尔迷迷糊糊醒来,又很快睡过去。
清醒的间歇,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可是耐不过浓浓的倦意,又重新沉入梦乡。
这样漫长的睡眠里,做了无数纷杂的梦。她又梦到了那个春天的街头,她和同伴走在大街上,盯着每一样东西仔细地看,却不敢去摸,因为她们买不起。
然后,她就看到了大掌柜。
春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摆,他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温柔。
她在梦里微笑了起来。
嘴角微微勾起,唇上还是没什么血色,淡淡的白,像一朵开在月光下的花。
太辛坐在床畔,看着她那抹笑意,知道她梦到了谁。
巨大的龙床之上,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两名医生正跪在床头给她的双手换药,御医看了看伤处,躬声道:“启禀陛下,沐姑娘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梦甜香可以撤了。”
“不是还有些红肿吗?还会疼吧。”
“疼痛自然还有少许,不过比起前些时候,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再者伤口将愈,十指需要开始缓慢活动,以正骨位,免得将来留下什么畸形。”
太辛点了点头,段恕将案上那支香熄灭。御医和医女退下,段恕静静侍立。
“你也下去吧。”太辛道。
段恕从命,偌大的寝室,只静静地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太辛仰和衣躺在她的身侧,手枕在脑后,仰望着明黄帐顶。
屋子里仍然浮动着梦甜香的香气,似一只温柔的手,缓缓催人入眠,他的眼睛快要闭上,身上的人却翻了个身,然后,他毫不意外地听到她一声呻吟:“……痛……”
“痛就不要乱动。”
“不动也痛啊……”沐晨光猛然坐了起来,然后又因这动作而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她看看四周,再看看躺在身边的太辛,“我……我怎么又睡到这张床上了?”
太辛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我把你放在床上的时候,你还没开始睡呢。”
“什么?那个时候你是带我到清凉殿吗?从那个时候我睡得就是龙床吗?”沐晨光喃喃地说着,脸都白了,“不行不行,我那时头脑昏沉,什么都不知道,难道,难道我跟你睡了……”
“你还没睡醒吧?”太辛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悦,“无论散绮年还是傅碧容都比你好看十倍,轮也轮不上你。”
“有道理。”沐晨光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占了你的床,那你睡哪儿?”沐晨光试探着,“披香殿?”
“都痛成这样,还多管闲事。”太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考虑着要不要重新给她把梦甜香点上。
“虽然痛,不过比起前两天还是好多了。”沐晨光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睡了好几天了吧?有点饿诶……”肚子在这时应景地传出来的咕咕叫声,在寂静的寝殿内分外清晰。
“嗯,你睡半个月,只用参汤吊着,当然会饿。”
“半个月?!”
“嗯。”太辛说着,起身唤人,片刻,段恕领着两名小太监抬了一只椿箱进来,里面一碗白粥,几碟小菜,太辛道,“你久病起身,肠胃薄弱,先将就着吃些清淡东西……”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下了,因为沐晨光已经两眼放光地抓起了银匙,半点也不觉得将就。唯一的难处是她的十指包裹得像胡萝卜一样,而且一动就疼得呲牙咧嘴。
太辛接过她手里的银匙,勺起一勺白粥,送到她嘴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喂人吃饭,做起来却如此顺手。沐晨光盯着那只银匙,问道:“要是我把这口粥吃下去,余姑姑是不是还要再拶我的手指?”
“晴姨她只是护主心切,你别怪她。”
沐晨光举起了自己的手:“要是有人把你的手弄成这样,你会不会怪她?”
太辛微微皱起了眉:“我说过了,她只是护主心切,以为你是钟禧宫派来的人。”
“陛下为什么不这样以为呢?生死之际来救我的,可是祥公公。”
“我信自己的眼光。”
“那就是说,你也觉得余姑姑错了?”
“沐晨光,我再说一遍,余姨只是护主心切。”
这是第一次,太辛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沐晨光静了半晌,换了个话题:“你和余姑姑感情很好?”好像已经不是主仆的情份吧?
“余姨是我母妃的贴身女官,父皇身体一直不好,母妃大多在养心居照顾父皇,我是由余姨带大的。我生病了,是余姨彻夜守护,我犯了错,是余姨替我求饶……我其实一年难得见父母一面,余姨就是我的父母。”太辛看着她,“她弄伤了你,我替她说声对不住,沐晨光,别怪她了。”
沐晨光默然。
太辛将银匙往前递了递,“吃不吃?不吃算了。”
沐晨光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祸端。离他越近,她会越倒霉。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对于一个饿了半个月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食物更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