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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要靠近我夫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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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辞别李氏,转身离开了正厅。
行至后花园,远远便瞧见一人立在海棠树下,一身霜色锦袍,墨发玉冠,腰间系着一枚铜铃,风一吹,便发出 “叮铃” 的轻响,清脆悦耳,与周遭的静谧相融,倒添了几分灵动。
“一白。”余一墨遥遥唤了一声,许是晨间冷风入了喉,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微微发颤。
叶羡忙伸手,将他身上的披风拢得更紧了些,又抬手替他顺气,低声叮嘱:“夫君慢些,莫要急。”
余一白闻声,迈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叶羡扶着余一墨的手上转了一圈,眼神沉沉,而后一言不发,伸手便巧妙地拨开了叶羡的手,自己扶过了余一墨的胳膊。
叶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只觉得莫名其妙。
“阿兄。”余一白对着余一墨,语气恭敬,与方才那副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
余一墨咳了半晌,才稍稍平复,缓声道:“走,随我去书房一趟,有件事同你说。”
两人说着,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叶羡哪里肯让余一墨离开自己的视线,上一世的教训历历在目,她绝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提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余一白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
叶羡却装作没看见,脚步不停。
余一墨回头瞧见她,哑然失笑,对着余一白道:“无妨,让娘子一同来吧,都是自家人。”
叶羡得了应允,心里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余一白,还挑了挑眉,而后又挤开余一白,重新扶上了余一墨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很。
余一白看着自己再次空下来的手,眉峰蹙了一下,却没再说话。
三人一同进了书房。余一墨被扶着在太师椅上坐下,喘了口气,才叫仆从取来一叠厚厚的册子,放在桌上。
他抬手,轻轻拂过册子上的封皮,眼神带着几分怅然,缓缓道:“一白,这是我名下所有的田契、地契,还有几家铺子的账目。下个月收租的时节快到了,你按着册子上的数目去收,莫要叫人贪墨了去。”
顿了顿,他又拿起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满满的银票和几枚印章。
“这里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银钱,还有余氏商行的印章,你一并收着。府里的中馈,如今交给叶羡打理,你多照拂着些,莫要叫她被下人欺瞒了。”
他又看向叶羡,语气温和:“娘子,府里的账本,我已叫人整理好了,等会儿便给你送过去。你初来乍到,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只管问一白,他心思细,比我周全。”
叶羡越听,心里越是不对劲。
这哪里是交代家事?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心头沉甸甸的。
一旁的余一白显然也听出了不对劲,脸上的漫不经心尽数褪去,表情逐渐凝重。
他伸手,将桌上的册子往前一推,语气带着几分生硬:“阿兄说的什么话?这些都是你的东西,自然该你自己管。我一个做弟弟的,掺和这些做什么?”
余一墨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有着无尽的疲惫与不舍。
他没再勉强,又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落款,只透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捏着信封,看向叶羡,声音轻缓:“这是……”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夹杂着丫鬟的惊呼与争执,打破了书房里的沉寂。
余一白眉头一蹙,下意识地伸手,将余一墨手中的信封夺了过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动作快得叶羡都没反应过来。
“诶!”叶羡回过神,连忙伸手去抢,却扑了个空,不由得急道,“那是夫君要给我的!你还给我!”
余一白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理都没理她,抬脚便大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又决绝的背影。
“你……”叶羡连忙追了上去。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余一墨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待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素色锦帕,捂在了唇上。
待他放下锦帕时,洁白的帕子上,已然晕开了一滩刺目的鲜红。
他看着那抹红,唇边扯出一抹极淡、极虚弱的笑意。
……
院子里吵吵嚷嚷,动静闹得极大,原来是二房长子余双青和徐姨娘的儿子余桓争执起来了。
只见余双青高高举着一方莹白的端砚,眉眼间满是轻蔑,嗤笑道:“就你这庶出的身份,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他生得人高马大,比余桓高出大半个头。
余桓气得满脸通红,跳着脚去够那方砚台,够不着便狠狠一拳捶在余双青肚子上。
余双青吃痛闷哼,当即把砚台往地上一掷。“哐当”一声,上好的端砚摔得四分五裂。
余桓见自己的心爱之物被毁,眼睛瞬间红了,低吼一声便扑上去,与余双青扭打在一处。
旁边的丫鬟小厮们吓得脸色发白,上前拉架又怕挨了拳脚,只能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劝着“两位公子别打了”。
“诶,那是夫君要给我的东西,你……”叶羡刚追到余一白身后,就撞见了这场闹剧,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只见余双青骑在余桓身上,攥紧的拳头还悬在半空,两人骂骂咧咧的,谁也不肯服软。
余一白负手立在廊下,墨色的眸子冷冷扫过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眉峰都没动一下,分明是没打算插手的样子。
他指尖把玩着那枚从叶羡手边夺走的信封,仿佛眼前的闹剧,不过是场碍眼的戏码。
就在这时,余一墨扶着廊柱,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色本就苍白,被风一吹,更是没了半分血色,声音也弱得很:“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余双青和余桓闻声,动作都顿了顿,却没真的停手。
余桓被压在底下,挣扎着吼道:“兄长!是他抢我的砚台!还摔碎了!”
余双青冷哼一声:“庶子就是庶子,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余一墨眉头紧锁,刚想开口训斥,冷风呛进喉咙,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佝偻下去,连站都站不稳。
叶羡心头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替他顺着气,急声道:“夫君,你别气,小心伤了身子!”
就在这时,余一白动了。
他抬手屈指一弹,一枚小石子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打在余双青的手腕上。
余双青吃痛,攥紧的拳头瞬间歪了方向,重重砸在地上。
余桓趁机猛地推开他,翻身爬起来,还要扑上去,却被余一白冰冷的声音喝住:“够了。”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威压,余双青和余桓浑身一僵,竟是再也不敢动了。
两人衣衫凌乱,脸上挂着彩,垂头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徐姨娘匆匆赶来,瞧见儿子这副模样,心疼得眼圈发红,却不敢在余一白面前造次,只能福了福身,软着声音打圆场:“二公子息怒,不过是孩子们玩闹……”
“玩闹?”余一白抬眸看她。
“玩闹能把阿兄赏的端砚摔碎?玩闹能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徐姨娘是觉得,余家的规矩,能容得下这般胡闹?”
徐姨娘脸色一白,再也不敢说话了。
余一墨缓过那阵咳,气息依旧不稳,他摆了摆手,声音微弱:“罢了……都是兄弟,何必伤了和气。双青,你回二房去,叫你母亲好生管教。桓儿,你也回去上药,砚台碎了便碎了,改日我再寻一方给你。”
余双青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对上余一白冰冷的眼神,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应了声“是”。
余一白扫了眼地上的砚台碎片,又瞥了瞥垂头丧气的两人,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他指尖依旧捏着那枚信封,自始至终,都没提过要还给叶羡的话。
叶羡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心里那点讨要的念头,终究是压了下去。
这位二公子的性子,她算是看明白了,他不想给的东西,怕是再怎么要,都要不回来。
她扶着余一墨,低声道:“夫君,我们回房吧,这里风大。”
余一墨点了点头,走了两步,他回头望了眼余一白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
……
叶羡扶着余一墨回了房,刚替他掖好被角,就见他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连忙递过帕子,待他咳完,帕子上又添了一抹刺目的红。
“夫君……”叶羡心头一紧,声音都有些发颤。
余一墨摆摆手,喘着气,苦笑一声:“无妨,老毛病了。”
他看着叶羡担忧的神色,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娘子,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这余家,看似风光,内里却乱得很。我若不在了,你……”
“夫君!”叶羡打断他,眼眶泛红,“不许说这种话!”
余一墨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怔了怔,随即失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不说了。”
他顿了顿,又道:“那信封里,是我给你留的后路。一白那孩子看着冷,心却不坏,他会护着你的。”
叶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封被余一白拿走的信。
她正想追问,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是余一白。
“叶羡。”余一白开口,声音冷冽。
余一墨无奈道:“一白,不可无礼,她是你嫂嫂。”
叶羡听了这话,连忙挺直腰杆,理直气壮道:“对,你得喊我嫂嫂。”
她刻意加重了“嫂嫂”二字,仿佛这样就能压过对方一头。
余一白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叶羡,照顾好阿兄。他若出了什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话音落,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霜色衣袍掠过廊下的海棠花枝,不过转瞬之间,那抹挺拔的身影便转过回廊拐角,彻底没了踪影,只余下零星花瓣落在青石板上,与残留的铃音一同,渐渐消散在风里。
叶羡却被他那句冰冷的话钉在原地,只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上一世,她被主母下令乱棍打死,真的只是因为主母迁怒吗?
会不会……也有这位二公子的手笔?
这个念头一起,便像藤蔓般缠上心头,让她浑身都有些发紧。
余一墨瞧着她脸色发白,连忙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地宽慰:“莫怕,一白就是这个性子,嘴硬心软,说话向来不知轻重,你别往心里去。”
嘴硬心软?叶羡怀疑他说的是另一个余一白。
她勉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余一墨苍白的脸上,看着他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的模样,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坚定起来,一字一句道:“夫君,你一定要好起来。”
许是觉得这话还不够有力,她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让其他人靠近你,伤害你。”
少女杏眼明亮,眸中闪烁着近乎倔强的光,那股护犊子的架势,竟让人心头一颤。
余一墨望着她这般模样,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低笑起来,眉眼间的疲惫散去几分,染上了些许暖意。
他轻轻颔首,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拂过湖面。
“好,我答应你,会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