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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鸡竟变小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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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羡觉得自己太冤了。
余府大公子余一墨,自幼体弱,堪比风中残烛,稍稍动气便咳个不停。
余府上下偏不信命,非要办一场冲喜婚事,盼着能借喜气将人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
于是满城适龄女子被细细筛了一遍,她这商贾出身、无权无势无靠山的,竟成了那冲喜的不二人选。
说实话,叶羡当时倒也未曾太过抗拒。
毕竟女子嫁人后皆是居家度日,余府好歹是亲王府邸,吃穿用度不愁。
即便嫁的是个病秧子,待他百年之后,自己分得些财物,寻个清静地方安度余生,也算不得差。
抱着这份随遇而安的心思,她虽非完全心甘情愿,却也顺从地坐上了花轿。
谁知成婚第三日,刚用过一碗清粥的余一墨,竟猛地呕血不止,当场便没了气息,直把叶羡惊得呆立当场。
更倒霉的是,余府主母李氏见儿子没了,红着眼便要将她拖去陪葬,理由竟是她“命格过硬,克死夫君”。
天地良心,她连余一墨的手都没碰过。
未等叶羡辩解半句,便被几个粗壮家丁拖了出去,一顿乱棍相加。
剧痛难忍之下,她咽气前只有一个念头。
来世便是沿街乞讨,也绝不再踏入余府半步。
……
再度睁眼,叶羡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红,险些晃花了眼。
身下轿身摇摇晃晃,耳边鼓乐喧天,鼻尖还萦绕着胭脂香与鞭炮的烟火气。
这熟悉的景致,跟花轿似的。
叶羡猛地扯下盖头,掀开轿帘一角,鎏金“余府”二字赫然入目,直叫她险些气闷过去。
好消息,她重活一世。
坏消息,正往余府冲喜的路上。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嘶”的一声疼得眼眶泛红。
并非梦境,是实打实的厄运重演。
叶羡欲哭无泪,只得先认命地重新盖好盖头。
花轿转瞬便被抬进余府,喜婆洪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新娘子抬脚咯!跨火盆,驱邪祟,往后日子红红火火!”
叶羡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跨过火盆,生怕火星溅到自己的新裙子。
毕竟这嫁衣做工精细,若是毁了,倒也可惜。
拜堂的正厅布置得喜庆非凡,红烛高燃。
依着上一世的情形,余一墨此刻该卧病在床,气息奄奄,与她拜堂的,该是一只公鸡。
叶羡捏着红绸,透过盖头缝隙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一拜天地——”礼官拉长了语调,声量洪亮得震得人耳膜发颤。
叶羡俯身行礼,心中暗忖,待拜完堂,便速速回房,闭门不出,省得招惹是非。
“二拜高堂——”
叶羡转身叩首,暗自警醒,这一世需得远远避开这位主母。
“夫妻对拜——”
叶羡捏着红绸,对着公鸡……
诶不对,公鸡怎么长了一双人脚?
盖头缝隙里,赫然是一双穿着云纹皂靴的人脚。
“夫妻对拜——”礼官见她不动,又催了一遍。
叶羡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地弯下腰行礼。
“送入洞房——”
拜堂仪式终了,丫鬟将叶羡搀扶着往后院走去,送入新房后,贴心地关上门便退了出去。
叶羡一把扯掉盖头,举目四望。
上一世,余一墨便卧在此床,气息微弱,形同废人。
可这一世,床榻上空空如也,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不见半分人影。
“好生奇怪……”叶羡疑惑,正思忖着余一墨的去向,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叶羡心头一颤,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盖头,端端正正地坐回床沿,腰板挺得笔直。
脚步声在床前停下。
叶羡垂着眸,透过盖头缝隙,又看到了那双云纹皂靴,应该就是方才跟她拜堂的人。
叶羡突然有点紧张。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掀盖头之时,那人却轻笑一声。
这笑声清朗悦耳,只是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紧接着,便听到搬动座椅、倒茶的声响,显得十分闲适自在。
“自行掀了盖头吧,此处并无旁人。”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中气十足,与病秧子余一墨的孱弱嗓音截然不同。
叶羡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头。
桌边坐着一位少年,身着大红喜服,衬得肤色胜雪,墨发以玉冠束起,眉眼俊朗不凡。
只是那双眸子带着几分审视之意,瞧着她,宛若在看什么新奇物件。
叶羡眨了眨眼,认出这人了。
是余一墨的弟弟,余一白。
这位二公子,虽然名字中带着白,性格却十分冷戾,上一世便是京中闻名的不好相与,行事乖张,除了余一墨的话还能听两句,旁人皆不放在眼中。
叶羡上一世与他交集甚少,只远远见过几次,每次都觉此人气场慑人,绝非易与之辈。
“怎会是你?”叶羡疑惑开口,“你兄长呢?”
余一白挑眉,放下茶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叶姑娘嫁入余家之前,未曾打听清楚我阿兄的境况?他若能下床,又何须劳烦姑娘前来冲喜?”
“我自然知晓!”叶羡道,“那你为何替他与我拜堂?依着规矩,该是……一只公鸡才是。”
话一出口,叶羡便暗自懊悔。
与小叔子言说拜堂该与公鸡,实在有失妥当。
果不其然,余一白被她这话逗笑:“怎么,叶姑娘宁愿与公鸡拜堂,也不愿与我?”
“并非如此!”叶羡连忙摆手,“我只是一时惊异,有些失措罢了……”
“阿兄卧病在床,无法亲行拜堂之礼,便由我代为完成。”
余一白摊了摊手,语气轻描淡写,“总不能让余家娶亲,竟是与公鸡拜堂,传出去岂不成了京中笑柄?”
叶羡觉得言之有理,缓缓点头,又问道:“那你兄长在何处?我前去探望一番。”
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君,例行的关切还是要有的。
余一白听罢,起身向她走来。
少年身形颀长,步步逼近,带着几分压迫感。
叶羡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怕我?”余一白停下脚步,垂眸望着她,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叶羡先是下意识点头,随即又慌忙摇头:“不怕。”
这副窘迫模样,倒把余一白逗乐了,他难得未摆冷脸:“就在隔壁房间,去吧。”
叶羡如蒙大赦,抓起盖头便快步向外走去,生怕晚了半步,这位二公子便要改主意。
刚行至隔壁房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咳嗽声。
叶羡轻轻推开房门,只见余一墨卧在床上,他身着喜服,面色苍白,正不住咳嗽。
不过比起上一世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这一世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
“余公子,莫要急着动。”叶羡连忙上前,替他顺气,又四下张望,问道,“你的汤药呢,今日喝了吗。”
余一墨缓了许久,才抬眼望向她。
见她身着喜服,眼中闪过一丝歉疚:“叶姑娘……一白他未曾为难你吧?他性子便是如此,言语间多有冲撞。”
“并未为难,二公子他……挺和善。”叶羡思索再三,还是用了和善这个词。
至少现在挺和善的。
“那就好。”余一墨松了口气,苦笑一声,“委屈你了,嫁给我这么个药罐子。”
“不委屈,不委屈。”叶羡连忙应声,心中却想着,你若安好,我便能保命。
余一墨看着她,眼中泛起暖意:“既已成亲,往后我便唤你娘子,可好?”
“夫君。”叶羡乖巧应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眼见着余一墨脸上的倦意更浓了,叶羡便知趣的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凉风习习。
叶羡轻轻舒展了一下身子,抬眼望向天际。
上一世,余一墨便是在成婚第三日,饮用一碗清粥后呕血而亡。
这一世,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小命,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叶羡便起身梳洗,素簪绾发,一身装扮利落又不失规矩。
待镜中人瞧着妥帖了,她才移步,准时叩响了余一墨的房门。
“夫君,时辰到了,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门内静了半晌,才传来仆从轻手轻脚的应答声。
不多时,房门吱呀打开,余一墨被仆从搀扶着,缓步走了出来。他面色依旧苍白,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活气,只是脚步虚浮,走得极慢。
叶羡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余一墨的胳膊,语气认真:“夫君,我扶你。”
她的动作不算亲昵,却带着一股不容推辞的笃定。
余一墨微微一怔,显然被她这般落落大方的姿态惊着了,愣了一瞬才回过神,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劳烦娘子了。”
二人相携,慢慢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主母李氏早已端坐在主位上,一身绛色锦裙,神色威严。旁边侍立着的,是余侯的妾室徐氏,一身水绿色衣裙,眉眼间带着几分柔媚。
李氏抬眼瞧见余一墨,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见他气色稍好,却也没露出多大欢喜,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上前行礼。
叶羡扶着余一墨上前,依着规矩跪地敬茶。
青瓷茶盏捧在手心,温度温热,她垂眸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李氏接过茶盏,浅抿了一口,便叫身边的嬷嬷取来一只羊脂白玉手镯,亲手递到叶羡手中,语气平淡无波:“戴着吧。”
“谢母亲。” 叶羡起身谢恩,将手镯小心收好,动作恭敬又稳妥。
敬完茶,她扶着余一墨正要告退,一旁的徐氏却忽然幽幽开口:“大公子今日气色当真好了不少,看来叶家姑娘果真是有福气的,一来便给大公子添了喜气。”
叶羡脚步微顿,竖起了耳朵。
果然,徐氏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氏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如今大公子也成了亲,府中也算圆满了。只是不知道,我们桓儿的亲事,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余桓是徐姨娘的亲生儿子,论年纪,虽比余一墨小四岁,却也早到了议亲的年纪。
只因他是庶出,按着规矩,须得等嫡兄成了亲,才能议亲。
这些年,徐姨娘为了儿子的亲事,没少在李氏面前旁敲侧击,只是一直没能如愿。如今余一墨成了亲,她自然按捺不住了。
李氏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桓儿的婚事,我自有考量,姨娘不必心急。”
徐姨娘碰了个软钉子,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讪讪地低下头。
“娘子,可是累着了?”余一墨察觉到身旁人脚步放缓,低声唤了一句。
叶羡摇摇头。
眼下这番话,她已是听不出更多名堂,便扶着余一墨,低声道:“夫君身子弱,还是回房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