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物理学不存在的街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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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辆车是我的。”
林小鹿这句话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这碗饭是我盛的”一样自然。但在废弃车场死寂的空气里，这句话不亚于一颗炸弹。
绑匪老赵张了张嘴，台词卡在喉咙里。他演了二十年戏，背过各种离奇剧本，但没背过“受害人妻子认领绑架工具”这种桥段。
监控室里，编剧小王抓起对讲机，声音都劈了：“老赵！接词啊！按B计划！说‘少废话！拿钱来！’”
老赵听到耳机里的指示，强行找回状态，清了清嗓子：“少……少废话！钱呢？！十个亿！少一分我就……”
“你就怎么样？”林小鹿打断他，往前走了两步。
她走得很慢，光脚踩在碎石子上的声音“嘎吱嘎吱”响。每走一步，绑匪们就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食草动物遇见掠食者。
“炸了这辆车？”林小鹿已经走到车前五米处，仰头看着这辆被改装得面目全非的奔驰G63，“你知道这车原价多少吗？加选配落地四百二十万。改装费就算你们用的是便宜货，也得小几十万。”
她绕着车走了一圈，手指在车身上划过，像在检查工艺。
“防撞杠焊点不均匀，左边比右边高了3毫米。车顶探照灯接线外露，下雨天会短路。还有这个涂装——”她敲了敲车门，“喷漆前没打磨底漆，最多半年就起泡。”
老赵和四个绑匪面面相觑。
直播弹幕已经疯了：
【她在干嘛？汽车质量检测？】
【姐姐好专业！我修车十年都看不出3毫米误差！】
【绑匪：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只有我觉得绑匪们快哭了吗？】
监控室里，特效师捂着脸：“王导……她说的全对。那防撞杠是我们昨晚连夜焊的，确实歪了……”
小王咬牙切齿：“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快！让顾总说话！把剧情拉回来！”
车里，顾宴辞的耳机传来指令。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按照剧本要求开始表演。
“小鹿……”他的声音透过货车破碎的车窗传出来，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和虚弱，“别管我……你快走……他们有炸药……”
标准的英雄救美前置台词。
按照原剧本，此刻林小鹿应该泪流满面，喊着“不！我要和你在一起！”，然后绑匪趁机威胁，顾宴辞再表现出宁死不屈，最后在千钧一发之际，顾宴辞暗中解开绳索（其实本来就没绑紧），夺枪反击，帅气救妻。
完美的霸总高光时刻。
然而——
林小鹿根本没看顾宴辞。
她正蹲在左前轮旁边，用手指戳着轮胎：“这胎压不对。左前轮2.1，右前轮2.3，后面两个一个2.0一个2.4。你们开车来的路上没感觉跑偏吗？”
开车的绑匪小弟下意识回答：“有啊！我一直往右打方向才……”
“闭嘴！”老赵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
林小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终于看向车里的顾宴辞。
四目相对。
顾宴辞从她眼里看到了——嫌弃。
赤裸裸的嫌弃。
“顾宴辞，”林小鹿开口，“你被绑架的时候，就没发现这车有问题？悬挂调得太硬，过减速带能颠出脑震荡。还有这座椅，改装后安全带卡扣位置不对，真撞车了根本锁不住。”
顾宴辞：“……”
他该怎么接？说“是的夫人我发现了但绑匪太凶了我没敢说”？
耳机里小王在吼：“顾总！深情！要深情！说‘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
顾宴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挤出深情款款的眼神：“小鹿……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
直播间飘过一片【啊啊啊啊好苏】。
林小鹿皱了皱眉：“你死什么死？这车又没装真炸药。”
她说着，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小截电线——那是从车底掉出来的，应该是某个装置的接线。
“看，”林小鹿把电线举起来，“这线芯是铜包铝的，导电率只有纯铜的60%。用这种线做引爆电路，电阻过大，要么点不着，要么延迟炸。你们——”
她看向绑匪们，眼神像老师在训学生：“做事情能不能专业点？”
老赵腿都软了。他不是怕，是羞愧。一个绑匪（虽然是演的）被绑架对象的妻子教育业务不精，这简直是职业生涯的耻辱。
监控室里，运营小李却兴奋得手舞足蹈：“王哥！爆了！又爆了！实时在线人数破八百万了！弹幕都在刷‘夫人开班吗？我想学汽修’！”
小王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剧情……我的剧情……”
“还要什么剧情！”小李指着数据面板，“现在的话题度已经是年度最高了！微博热搜前五全是我们！第一是‘顾夫人汽修课堂’，第二是‘绑匪业务水平遭质疑’，第三是‘豪门夫妻的另类对话’……”
“可是求婚呢？！”小王猛地坐起来，“顾总要求婚啊！钻戒还没拿出来呢！浪漫呢？！氛围呢？！”
“王哥，”副导演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氛围，可能不太适合掏钻戒。”
屏幕上，林小鹿已经走到了驾驶座车门旁。
她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这是防弹玻璃？”
老赵下意识回答：“是……是的！六级防弹！能挡步枪子弹！”
“假的。”林小鹿说，“真防弹玻璃敲起来声音更闷。这应该是双层钢化加膜，最多挡个手枪。”
她说着，突然做了个让所有人心脏停跳的动作——
她把手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不是要开门。
而是五指扣住车门边缘，手指微微用力。
“等等！”顾宴辞在车里喊，“小鹿你要干嘛？！”
林小鹿没理他。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变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变了。以林小鹿为中心，方圆五米内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地上的灰尘开始缓慢旋转，绑匪们的衣角无风自动。
监控室里，特效师瞪大眼睛：“这……这是我们的特效吗？我还没按启动键啊！”
“不是特效……”小王的声音发干，“是……是物理现象？”
车旁，林小鹿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了。
不是那种健美运动员夸张的隆起，而是一种精密的、高效的、每一根纤维都调动到最佳状态的紧绷。她看起来还是很瘦，但此刻的她像一张拉满的弓，一把出鞘的刀。
“这车的车门，”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个八度，“用的是3毫米冷轧钢板，焊接点十二个，理论抗拉强度是400兆帕。”
老赵听不懂，但觉得好厉害。
“但是，”林小鹿睁开眼睛，瞳孔在车灯照射下像两颗黑曜石，“焊接工艺不合格。热影响区晶粒粗大，韧性下降。而且——”
她手指的位置，恰好是一个焊点。
“这里，有气泡。”
话音刚落。
她手臂猛地发力。
没有助跑，没有蓄力，就是站在原地，纯粹的上肢力量——
“嘶啦——！！！！！”
一种人类耳朵极少听见的声音撕裂了夜空。
那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像一百张铁皮同时被撕开，像怪兽的尖啸，像世界末日的前奏。
不是车门被打开。
是车门——连同门框、铰链、一部分车体钢板——被整个撕了下来。
就像撕一张纸。
“咔嚓——哐当——！！！”
重达近百公斤的车门组件被林小鹿随手扔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断面参差不齐，焊点处的撕裂痕迹清晰可见，果然有气泡造成的空洞。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绑匪们手里的道具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老赵张着嘴，下巴快要脱臼。
车里的顾宴辞保持着那个深情的表情，但瞳孔地震，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
直播间弹幕空了整整三秒。
然后——
【？？？？？？？】
【我眼花了？车门是纸糊的？】
【这是特效吧？这绝对是特效吧？！】
【刚才那个声音我戴着耳机差点聋了！】
【姐姐的手是液压钳成精了吗？！】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石化了。
半晌，特效师颤巍巍地说：“王……王导，这段特效我们做不出来……这是实拍……”
小王机械地转头看他：“你说……这是实拍？”
“除非车门本来就是用魔术贴粘的……否则……”特效师咽了口唾沫，“否则这就是真的把车门撕了……”
“那可是奔驰G63的车门啊！”道具组长尖叫，“我们检查过！是真的！实心的！”
“那她……”小王看向屏幕里那个纤细的身影，“她是什么东西？”
现场。
林小鹿甩了甩手，好像只是做了个拉伸。她探头进驾驶室，先看了一眼顾宴辞：“没事吧？”
顾宴辞僵硬地摇头。
“那就好。”林小鹿说完，目光落在顾宴辞身边那个伪装成炸药箱的箱子上。
她伸手去拿。
“等等！”顾宴辞突然反应过来——那里面是奶茶粉！是求婚道具！不能现在打开！
但他慢了一步。
林小鹿已经单手把箱子拎了出来。箱子不小，看起来挺沉，但她拎得像拎个菜篮子。
“这就是炸药？”她掂了掂分量，“重量不对。TNT密度1.65，这个体积应该更重。”她说着，就要开箱。
“别开！”顾宴辞和绑匪老赵同时大喊。
林小鹿停住，挑眉看他们。
顾宴辞脑子飞快旋转，紧急编理由：“可……可能是别的炸药！不稳定！一打开就炸！”
“对！对！”老赵赶紧接话，“这是我们特制的！见光就炸！”
林小鹿看着他们，眼神若有所思。然后她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顾宴辞心里一凉。
“行，”林小鹿把箱子放下，“那先不开了。”
顾宴辞刚松口气，就听林小鹿接着说：“先把其他问题解决了。”
她转身，看向剩下的绑匪和那辆少了半边车门的货车。
“你们，”她指着绑匪，“业务水平太差，今天算你们运气好，碰到我。要是真绑架，就你们这水平，早被特警打成筛子了。”
绑匪们疯狂点头。
“至于这辆车——”林小鹿走到货车侧面，手按在车身上，“改装得一塌糊涂。白瞎了这么好的底子。”
她说着，又敲了敲车顶：“这里，空鼓。没填充隔音棉。”
按了按保险杠：“这里，焊接虚了。”
踢了踢轮胎：“轮毂改大了，但没调悬挂，吃胎。”
每说一句，绑匪们（其实是剧组工作人员）就羞愧地低一分头。
直播弹幕已经从震惊转为欢乐：
【哈哈哈哈大型翻车现场！】
【绑匪：我错了，我再也不绑架了】
【夫人考虑开个汽修厂吗？我第一个报名！】
【顾总在车里的表情我能笑一年】
终于，林小鹿检查完了。她拍了拍手，看向老赵：“这车你们还要吗？”
老赵一愣：“啊？”
“不要的话，我拉走了。”林小鹿说得理所当然，“虽然改得烂，但发动机和变速箱还是好的，拆了卖零件能回点本。”
“这……这不太好吧……”老赵冷汗直流，“这是道具……要还的……”
“道具？”林小鹿捕捉到了关键词。
顾宴辞在车里疯狂咳嗽。
老赵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找补：“我……我是说……这是我们作案的工具！对！工具！”
“工具啊。”林小鹿点点头，然后突然问，“那你们还绑不绑架了？”
“啊？”
“不绑的话，我带我老公回家了。”林小鹿说着，弯腰探进驾驶室，开始解顾宴辞身上的绳子——其实那绳子就是个活扣，一拉就开。
但林小鹿不知道。
她解得很认真。手指灵巧地翻动绳结，三秒钟，所有绳子落地。
顾宴辞重获自由，但心情复杂。
他的求婚计划，彻底跑偏了。
没有浪漫，没有泪水，没有单膝下跪。
只有一辆被撕了车门的破车，一堆羞愧的绑匪，和一个满脑子都是汽修知识的妻子。
“走吧。”林小鹿拉起他的手。
顾宴辞没动。
“怎么了？”林小鹿回头看他。
顾宴辞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沾了点灰尘，头发也有些乱，但眼睛亮得惊人。她刚才徒手撕车门的画面还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但此刻她拉着他的手，手心温热，力道轻柔。
这个矛盾的女人。
“小鹿，”顾宴辞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说……今天这一切，其实是我安排的……你会生气吗？”
林小鹿静静看着他。
几秒后，她说：“我知道。”
顾宴辞一愣：“你知道？”
“从看到那辆车的时候就猜到了。”林小鹿松开他的手，走到那个炸药箱旁边，蹲下，“顾宴辞，你不擅长撒谎。”
她打开箱子。
没有炸药。
满满一箱子奶茶粉，香飘飘原味。最上面放着一个丝绒盒子，盒盖已经因为刚才的颠簸打开了，露出一枚钻戒。
在车灯照射下，钻石闪闪发光。
林小鹿拿起戒指，对着光看了看。
“切工VG，净度SI1，颜色G。”她报出参数，然后看向顾宴辞，“你买的时候没看证书？”
顾宴辞：“……”
“不过戒托设计还行，铂金950，重量适中。”林小鹿把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试了试，尺寸居然正好。
她转动手腕，钻石折射出细碎的光。
“所以，”林小鹿抬头看顾宴辞，“你搞这么大阵仗，绑架自己，炸一辆车，就为了给我送奶茶和戒指？”
顾宴辞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
虽然时机不对，地点不对，氛围全毁，但这一步必须做。
“林小鹿，”他看着她的眼睛，努力忽略周围一圈绑匪和几十个隐蔽摄像机，“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商业联姻那种，是真的。”
林小鹿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有无奈，有好笑，还有一点点……顾宴辞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温柔？
终于，她开口：
“顾宴辞，你知道我刚才撕车门用了多大力吗？”
顾宴辞摇头。
“大概相当于一辆小汽车全速撞击的力量。”林小鹿说，“而我控制得很好，只撕了车门，没伤到车架，更没伤到你。”
她摘下戒指，放回顾宴辞手里。
“我有病。”她说得很平静，“不是骂人，是真的病。病理性力量失控，俗称‘重骨症’。骨头密度是常人的三倍，肌肉纤维强度是五倍。我能徒手撕车门，也能不小心捏碎你的手骨。”
顾宴辞愣住了。
“我们结婚这一年，我一直在控制。”林小鹿继续说，“控制力量，控制反应，控制本能。我怕一不留神伤到你，伤到别人。”
她站起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顾宴辞：
“所以顾宴辞，你确定要和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过一辈子吗？”
风穿过废弃车场，吹起地上的尘土。
绑匪们屏住呼吸。
摄像机忠实记录着这一切。
直播间里，弹幕停止了。
所有人都在等顾宴辞的回答。
顾宴辞仰头看着她。这个他认识了十年，结婚一年，却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的女人。
然后，他笑了。
不是霸总那种意味深长的笑，也不是商业谈判时礼节性的笑。是一个很简单的，甚至有点傻的笑。
“林小鹿，”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辆车吗？”
林小鹿挑眉。
“因为它是奔驰G63，原厂抗扭刚度就很高。因为我让人把防撞杠加厚了，底盘也加固了。因为我算过，就算你真的动手，这车也扛得住。”
他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
“我不是没做准备就来的傻子。”顾宴辞推了推眼镜，又恢复了那种精英范儿，“你的病历我三年前就拿到了。‘利刃’特种部队前队员，因伤病退役，诊断：重骨症伴力量调节障碍。”
林小鹿的眼神变了。
“我知道你能撕开车门，我知道你会看穿这是演戏，我知道你第一反应是检查车况而不是哭。”顾宴辞走近一步，“我都知道。”
他重新打开戒指盒：
“所以我问的是：林小鹿，你愿意嫁给一个明知你是怪物，还准备了加固车让你撕，准备了奶茶让你喝，准备了戒指让你戴的男人吗？”
这一次，林小鹿没有看戒指。
她看着顾宴辞。
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手，拿过戒指，戴回自己手上。
“尺寸还行。”她说，“不过下次买钻石，记得挑VVS净度的，SI1有瑕疵，我不喜欢。”
顾宴辞眼睛亮了：“你答应了？”
“奶茶我收下了。”林小鹿转身走向那辆破车，“至于嫁不嫁的……等我把这车拆完卖了钱再说。”
她走到驾驶座旁，突然回头：
“对了，刚才撕车门的时候，我发现这车的B柱也有问题。你们谁有工具？我现在就拆了看看。”
绑匪们齐刷刷后退三步。
顾宴辞扶额。
监控室里，小王却激动地跳起来：
“答应了！她答应了！虽然不是直接说‘我愿意’，但收戒指了！收戒指就算！快！切音乐！放婚礼进行曲！准备撒花！不不不……撒螺丝！撒扳手！要符合人物设定！”
运营小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盯着数据面板，手在发抖：
“王哥……破纪录了……”
“什么记录？”
“所有记录。”小李声音发颤，“直播平台有史以来最高在线人数——一千二百万。打赏总额……系统又崩了，但预估已经过亿了。热搜……热搜前二十全是我们……”
小王瘫回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抓起对讲机：
“各部门注意！第二章结束！准备收工！记住！所有道具车残骸不许扔！那是纪念品！能拍卖！还有！夫人刚才说的‘重骨症’设定记下来！这是重要伏笔！下一章要展开！”
现场，林小鹿已经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把扳手，真的开始拆那辆车的B柱。
顾宴辞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
这场荒诞的、失控的、完全偏离剧本的求婚。
或许，才是最好的剧本。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物理学不存在的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