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兄是只大白猫》沐潇冉

7、山药谷

　　我默默跟在墨瑶身后。
　　初见时那个高傲的她，郡主府里热心的她，陪我去柳家时仗义的她，醉仙楼中可爱的她——此刻都像被风吹散的薄雾，消失不见。
　　眼前的墨瑶，脆弱得像一片悬在枝头、即将零落的秋叶。
　　我心里一紧，快步上前，转身张开双臂，整个人如一道沉默的墙，拦在她面前。
　　墨瑶缓缓抬起头，眼中蓄满的泪水倏然滑落。
　　那眼神看得我心口发疼，刚要开口——
　　她却忽然扑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放声哭了起来。
　　泪水混着温热的气息浸透我的衣襟，我先是怔住，随后却从心底涌起一阵清晰的欢喜。
　　想笑，又怕不合时宜，只好抿住唇，任她将眼泪与哽咽都埋进我肩头。
　　良久，她哭声渐歇，抬头哑声问：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轻轻抚了抚她微湿的发梢，一字一句道：
　　“不管是谁，让你哭的人，我统统不会放过。”
　　墨瑶睫毛还挂着泪珠，却忽然笑了出来。
　　那笑像破云而出的微光，浅浅漾开在她脸上，也落进了我眼底。
　　我们将小虎送到了郡主府，嘱咐了一番以后，我们一路疾驰，在次日午时，赶到了山药谷。
　　为弄清真相，我们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山药谷。途中只歇过一次，就着冷水咽下几口干硬的饼，便又策马驰骋。这一次，我已能与她并肩前行。
　　次日午时，山谷入口终于出现在眼前。曾开满野花的谷外坡地，此刻竟是一片狼藉残败。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谷内的劫难。墨瑶勒住马，脸色瞬间苍白。
　　弃马入谷，小径上，暗红色的血迹斑驳刺目，与墨瑶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沿路向前，尚未散尽的腥气隐隐传来。泥土路上溅落着深浅褐红的痕迹——是血，从点滴到滩涂，触目惊心。再往里走，几道横斜的身影毫无生气地倒伏在乱草之中。
　　墨瑶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踉跄扑上前，待看清那些面容时，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魂魄。
　　“……二师兄？” 她声音极轻，目光转向另一侧，喉头哽住，半晌才挤出气音：“……三师兄。”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张最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跪倒在地。
　　“小…小师弟……”
　　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小师弟额前散落的发丝，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积蓄了一路的恐惧、焦虑，在此刻轰然决堤。
　　“我来了……” 她把额头抵在自己冰冷的手背上，破碎的哭声从压抑的喉间逸出，字字泣血，“墨瑶……来晚了啊……”
　　我站在她身后，只觉得心口也被攥得生，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此刻，任何言语都太轻了。
　　我的手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过了许久，墨瑶才缓缓抬起头，泪水浸湿的脸庞显得格外脆弱。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她的声音轻得像山谷里游荡的雾，“大师兄总陪我去后山湖里摸鱼捉虾，误了练功时辰，被师父罚扎马步，他就笑嘻嘻地陪我一起扎。二师兄棋下得最好，却总耐着性子让我三子……灶上煨着我最爱吃的桂花甜藕，香味能飘满整个院子。”
　　她停顿了很久，目光投向不远处那具小小的身影，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小师弟……去年刚入门，才七岁。练剑时木剑都提不稳……他们怎么……”
　　她没再说下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破碎的水光下，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凝结。
　　“我们先往里面走走，”我轻声说，手依然搭在她肩上，“找到你师父，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墨瑶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向谷内走去。沿途可见侍女仆从倒伏的身影，有的还保持着奔逃或护卫的姿态。越往深处，打斗的痕迹越是明显，花木摧折，石栏断裂。
　　最终来到一处清幽院落前，那是她师父清修之所。门虚掩着，我侧身推开。
　　屋内并未如外间那般狼藉，却有种更令人不安的秩序——陈设看似大体完好，但书架有被匆忙翻动的倾斜，抽屉半开，蒲团挪离了原位。这是一种有目的的搜寻，而非单纯的破坏。
　　“师父不在这里。”墨瑶迅速环视一周，声音已然冷静下来，只是指尖仍在微微发颤，“没有……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他们带走了师父，而且是活着带走的。”
　　她走到师父常坐的案几前，目光扫过那些被翻乱却未带走的典籍，最后落在空荡荡的剑架上。
　　“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她转过身，“必须是只有我师父才知道。”
　　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这些人行事狠辣，目标明确……会不会与杀害小虎奶奶的，是同一伙人？他们似乎，也在寻找某样东西。”
　　墨瑶闻言，眸光骤然一凛，仿佛黑夜中被闪电骤然照亮的深潭。“对……我怎么没想到。”她声音低哑，却带着斩开迷雾的锐利，“柳家，深藏秘密。这条线，必须追查到底。”
　　“我陪你一起。”我坚定的回答。
　　她走到凌乱的书架前，指尖拂过那些蒙尘的卷帙，最终抽出三本以靛蓝绸布包裹的古籍。绸布边缘已有些磨损。
　　“这三本，你收好。”她转身，将书递到我面前，动作珍重如托付性命，“若得机缘参透，武道必能大成。”
　　我望着那靛蓝的封皮，后退半步，双手未接：“这是山药谷传承之物，我并非谷中弟子，谷主亦未应允……于礼不合，我不能收。”
　　墨瑶的手悬在半空，未动。她抬眼看向我，那双曾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悲恸、决绝，还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托付。
　　“山药谷……”她轻轻环视这间满藏回忆却已物是人非的屋子，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烬的微温，“已成这般模样。师父生死未卜，师兄师弟皆已罹难。”
　　她向前一步，将书册轻轻推入我怀中。那动作不容拒绝，却又奇异地温柔。
　　“你拿着。若能练成，便用这谷中所学，为师父、为师兄师弟、为这谷中每一缕冤魂……”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如刻，“讨回公道。届时，便是报了山药谷的恩德，偿了这份传承。”
　　我低头，怀中古籍似有千钧之重，最终，我郑重地、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