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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识重逢 ...

  •   玄清城外,玄清山中,刀快剑寒,各路匪寇被剿杀一地。
      柳云岚提着软剑一甩,铮鸣一声,剑身的血迹四散,又如初般亮洁、寒意迫人。
      血迹沾染了裙摆,晕出深色花纹,她也浑然不觉。

      金女提剑来报:“阁主,匪寇既灭,被强抢的民女皆安顿在柴房,藏匿的金银细软已悉数清点、置之堂前,请阁主示下。”
      柳云岚抬手指着玄清城的方向道:“派人报官,善后之事,官府出面最为妥当。”
      金女犹疑,又问:“相爷奉旨下江南剿匪,如今车马已至玄清城外,若此时报官,此等功绩知府定不会相让,如此一来,岂不为知府徒作嫁衣?”
      柳云岚收了软剑、盘于腰间,笑道:“圣谕令我等辅助相爷平定江南马匪之祸,如今匪寇已除,至于明面上功绩是谁的又与我何干?倘若他竟被知府拿捏,又谈何位极人臣?更遑论如何为我所用?”
      话毕,她足尖一点,身影跃过重峦叠嶂,消失不见。

      玄清城外,相爷的车马已至,知府等人亲自去迎。
      “相爷舟车劳顿,下官设摆酒馔,为相爷接风洗尘。”知府满脸褶皱赔笑道。
      青帘未动,马车内一道低沉稳重的青年音传出:“林知府好意,本相心领,但一路风尘,待本相于住处安顿,晚间定赴林知府之邀。”
      林知府喜形于色:“是极!是极!下官思虑不周,恭候相爷大驾。”
      马车悠悠驶过众人身前,朝城内而去。

      待车马走后,江南按察使不忿道:“相爷年纪尚轻,未免也太过托大。我等以知府大人为首,亲自来城外迎他,他竟连马车都不下、面都不露,实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更置知府大人于何地?”
      其余几人连连出声附和。
      谁料林知府瞥了众人一眼,哼笑一声:“相爷状元出身,授翰林院修纂,乃是天子门生,后由陛下一路拔擢至今,我等何德何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话虽如此,林知府却仰面朝天,紧闭双眼,片刻后方才说道:“走吧,回城。今日阴冷,晚间恐有场大雨要下。”

      至城中落脚处,沐浴更衣后,周从筠方才得空。
      梅花小案上摆着一封呈辞,是侍从搜查到的林知府与今日来迎一干人等的作为及罪状。
      所贪钱财之多,所作恶行之甚,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待安顿完毕,已是天色渐晚,夜幕将至。
      明晃晃的月亮高悬于空,周从筠着青色衣袍,腰间环佩,又带一侍从,往杞楼赴林知府之邀。
      沿街而行,贩夫走卒来往吆喝。
      烛火亮堂,茶馆酒楼推杯换盏。
      似有几分繁华之景,较之以往,却逊色了不止一星半点。

      绕数条街巷,方才到了杞楼外。
      外门平平无奇,但内里别有洞天。
      往内走,竟有此等清幽之境。曲径通幽,假山清池,水榭亭台,得以窥见其中不凡。
      再往里,便是一座极大的水池,拐弯抹角处曲折婉转,竟连通玄清河。
      其中各色水植疯长,别有一番韵味。
      两岸楼层不高,首层及二层调笑声居多,越往上,越繁华斐然。

      正欲进门,却被守卫拦住,细细盘问。
      侍从一一作答,不料那守卫上下打量后,便满脸不耐之色:“哪来的破落户?不知你从何打听来的知府大人在此宴请相爷,竟敢冒充相爷!倘若相爷如你这般清贫,那我泱泱齐国,岂不人人衣不蔽体?”
      侍从恼怒,大喝一声:“大胆,竟敢冒犯相爷!”正要拔剑,却被周从筠以折扇抵住剑柄,收了回去。
      来往行人听见声响,窃窃私语。有担忧冒犯者匆匆离开,亦有不信者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言语奚落道:“哼,岂不闻杞楼大名?又岂是谁人都能进的?若你坦言相告,纵你衣着清贫,让你进去也未尝不可。偏偏你狗胆包天,胆敢冒充相爷!”

      “你又是何人?”周从筠无悲无喜,淡淡地瞥了一眼说话那人。
      只一眼,便教那人寒意透顶,顿觉颈背僵硬。
      那人不高又身形发福,上下窄中间宽,跟门前的石墩似的,还双手后背强撑姿态道:“见你玉佩不菲,还以为你是哪家的落魄公子,不成想竟不识小爷名讳,还敢嘴硬?便要抓你去见官,到时你自然肯交代了。”
      四周的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屈于那人淫威不敢多言。

      守卫当即让人牵了狗来,便要放出去咬人,好让众人欣赏这破落户的丑态。
      怎料周从筠岿然不动,气定神闲。
      那狗尚未近得了周从筠身旁,便被他的眼神唬住,趴在地上嘤嘤哼叫,作讨好状。

      “嘿,奇哉怪也!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怎的还捧上了那破落户的臭脚?”那石墩子开口教训狗,又看着周从筠啧啧称奇,“莫非你是狗王不成?竟有此等驯狗妙术。”
      此等羞辱之言,侍从不愿主子受辱,当即又要拔剑,却又被周从筠轻飘飘地拦下。

      周从筠收了折扇,敲了下侍从的臂膀道:“急什么,这狗眼看人低,你与他计较作甚。”
      此话一出,周围人脸色乍变,这破落户竟真敢反唇讥。
      周从筠顿觉无趣,同这些人浪费时间,又看向那石墩子,嘴唇轻启:“狗王倒谈不上,不过驯狗确实有些心得。”

      那石墩子未解其中深意,单以为这破落户嘴硬,便让那守卫亲自动手,要将人撵出去。
      守卫当即扛了根粗长的木棒出来,往前一横,便有破风声,上前几步就要往周从筠身上怼。
      这一棍下去如何了得,侍从立刻护至周从筠身前,这次真拔剑相向,周从筠也没再阻止。
      剑拔弩张之际,却见院内急匆匆地跑出来一行人。

      “住手!快住手!谁胆敢伤相爷!”林知府脚下生风,一人当先,跑在前面冲过来喝道。
      其余人零零散散落在后面,见此情形,也纷纷表态。
      一个个跑过来气都喘不匀,便之乎者也地呵斥动手的人,连带着那石墩子也一同被训。

      那石墩子似的圆胖少爷霎时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老爹的死对头对着自己阴阳怪气。
      文绉绉的长篇大论他听得云里雾里,欲辩驳又不知从何说起,恍惚间才惊觉自己口口声声称的这破落户似乎真是相爷!
      呜呼哀哉!他惊觉自己大限已至,项上人头不保,恐连累族亲,登时跪在周从筠面前,惊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相爷恕罪!”
      头磕得重重作响,那守卫也吓得瘫软在地,哀声求饶。
      周围人也跪了一地,行礼后战战兢兢,怕被问责。
      知府也连连告罪,称自己安排有失妥当,竟让下属之子冲撞了相爷。

      “都起来吧。”周从筠说道,手一抬,示意旁人先走。
      旁人纷纷起身离去,那石墩子起来后缩在林知府身后,不敢出声。

      周从筠不语,林知府便自行领悟,信誓旦旦地跟周从筠保证定教下属严加看管儿子,改日登门致歉,定会给相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周从筠笑了一声,那石墩子更作惶恐状。
      “难为林知府了,既要为民办事,又要替下属管教子侄,还要替本相接风。”
      林知府头低得更甚,忙道:“不敢当,实乃下官本分。”
      周从筠折扇轻敲掌心,抬步往里走:“本分好啊,出仕为国为民,最重要的就是本分二字。”
      “是是是。”众人赔笑附和,忙引着周从筠往宴席走。

      杞楼高阁中,柳云岚透窗远望,也瞧见了方才那番场景。
      任由侍女柳梅为她梳妆,她红唇轻启,笑声盈盈道:“可叹当年状元郎,平生扶摇青云上。竟教纨绔笑猖狂,锋芒微露声远扬。”
      “柳梅,你方才未见,周相爷差点被狗咬。我想起幼时,我们两家相邻,我与他路过田埂,却被乡里的牛拦了路。他明明也怕得紧,偏还要护着我。他当时也同今日这般板着一张脸,让我先走,结果他却被牛顶到田里去了。”
      柳梅忍俊不禁。

      替柳云岚梳妆完,柳梅问:“阁主,依您所言,寻了盆品相极好的金桔盆景,是否放置屋内?”
      柳云岚点头:“可。”
      柳梅搬进来,又问:“听闻相爷最喜金桔盆景,可要另挑一盆相赠?”
      柳云岚摆手说:“不必,我与他之间只有往事,刻意为之反倒生疑。今夜是我与他久别重逢,就当作不知情吧。”
      “那今日知府宴请相爷的之事,是否写进密信,交由总使传给圣上。”柳梅低头问道。
      柳云岚轻轻拨弄着金灿果实,说:“报吧,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瞒不住。”
      柳梅称是,方才退出高阁,安排事宜。

      周从筠与林知府一行人落座良久,吟诗作对,曲水流觞,虽是风雅之事,却无甚新意。
      林知府看他意兴阑珊,便给下属递了个眼色。
      片刻后,笛声袅袅而起,空远悠扬,一艘小船缓缓驶来,引人注目。

      驶至近前,只见一女子衣着华丽,柔若无骨,飘飘欲仙。
      下了船后拾级而上,进了亭台雅阁,向众人见礼,姿态轻盈。
      她说应知府大人之邀,吹奏一曲,以迎相爷。
      白嫩的面颊在月光下显得吹弹可破,手指纤长握着笛子,褐色笛身更衬得她肌肤白莹如雪,她姿态袅娜又轻声细语,雅阁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知府微眯双眼,径自饮了口酒。柳云岚是他安排的后手,他不信周从筠会不动心。

      果然,林知府瞥了眼周从筠,只见他瞳孔微缩,径直盯着柳云岚。
      林知府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胡须,眼珠一转,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过,心里对周从筠少了几分警惕,暗笑他周从筠到底也只是凡夫俗子。

      殊不知周从筠从听到笛声那刻起,便知林知府安排的后手来了,素闻林知府爱投其所好果然传言非虚。
      此刻,他从前心心念念的人竟真站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不知这柳云岚是否无心为林知府所利用?还有说两人早有合谋?有待查验。

      “你可是……柳妹妹?”周从筠似是回过神来,起身问道。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嗓音又与记忆中的少爷相近,柳云岚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略微抬头,便看到了说话之人的面貌,她惊道:“周,不,相爷!”
      两人对视一瞬,都惊讶于彼此竟在此地相见。
      两人光对视几瞬,彼此间的熟稔好似从前,过往种种恨不一一诉说。

      林知府陡然双眼瞪大,惊叹:“哦,不曾想,相爷竟与柳姑娘是旧相识。”
      一人附和道:“是啊,相爷刚到此地,竟与旧人重逢,实是美事啊!”
      另一人打趣道:“原是我等在此恭迎相爷,如今竟是相爷喜迎旧友。两人重逢,必定有好多话想说,我等在此倒煞了风景。”
      众人哈哈大笑,此刻全然没了刚见相爷时的拘谨,有胆子大的甚至调侃起了周从筠好事成双。

      周从筠上前扶起了行礼的柳云岚,清香拂面,他暗叹终究与旧时不同。
      转身回头时,听见众人的调侃,眼里掠过冷意。
      而柳云岚起身后,低头看向裙摆,掩盖了眸中的寒芒。
      此刻两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这帮酒囊饭袋,论剿匪无能,一谈到风月就忘乎所以了。

      “柳妹妹,你我相见,本有许多话想说。但今日既是林知府之邀,不便在此详谈。你且先回,明日再与你一叙。”周从筠背身,负手而立道。
      柳云岚乖巧地应了一声,同林知府示意后先行离开。
      林知府刚要说不打紧,便见柳云岚已然离去,而周从筠泰然自若地坐下继续饮酒。

      今夜虽是他邀的相爷,但到底明面上都得听相爷的。
      林知府几次欲言又止,他让柳云岚来,自然是有别的用意,但还没有所动作就被相爷叫了回去。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至少他已了然周从筠与柳云岚这对旧相识绝非一般,今日就不算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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