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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作茧自缚 ...

  •   赵铁铮坐在灵食堂里,撑着俊脸,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剑眉拧成了结,手指咔哒咔哒地抠弄着腰封上的白玉。
      周明远将取来的红烧灵鱼和两碗灵米饭搁在桌上,递过竹筷,“怎么,又琢磨着把这玉当了换灵石?”
      “我是在愁大师兄!”赵铁铮接过竹筷,唉声叹气,“他都多久没露面了?峰里庶务堆积如山,乱成一团,小师妹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小师弟那张脸更是冷得能冻死人!”
      他扒拉一口米饭,口中含糊不清:“连我都得帮着干活,任务都接不了,器峰开炉的贡献点还没着落呢!昨天对练,小师弟吃了炮仗似的,把我这不工剑砍出这么大个口子!”他比划着,一脸肉痛。
      周明远夹了块鱼肉放进他碗里,“林师姐不是说,大师兄常在藏经阁静修?”
      “哪是常在,是压根住在里头了!”赵铁铮一边吃一边道,“也不知道大师兄能不能顺利度过难关。”
      “还有事情能难得倒大师兄?”周明远不甚在意。
      “嘘……”赵铁铮咽下一口米饭,压低了声音,凑近道,“听说是……心境出了些岔子。”
      闻言,周明远夹鱼的手一顿,也凑过去,声音更低:“慎言!小心林师姐扣你月例。”
      “就是师妹亲口说的!”赵铁铮嘟囔着,又叹了口气,“你说,小师弟天赋惊人,进阶快不是理所当然?大师兄往日那般疼他,何必……唉,可心境之事,玄之又玄,谁又说得准呢。”
      周明远一听,饭也不吃了,利落地将碗碟收进储物戒,夺过赵铁铮的筷子,捂着他的嘴就把人往外拖,“你这张嘴还是别长了,吃都堵不上!”

      不远处,两名外门弟子见赵铁铮二人走远,埋头窃窃私语。
      “这也难怪,若我是大师兄,我定也心境不稳,十八岁结丹……上一个这样的前辈,早已飞升了。”
      “大师兄这些年忙于庶务,又照料我等,能修至金丹中期已属不易,怕是连打坐的时间都难得……我怀疑他未能入睡……”
      “说到底,是累出来的……情有可原啊……”
      话未说完,二人只觉后背一寒,毛骨悚然。回头一看,谢寒声立于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目光冷冰冰的,嘴里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自去戒律堂,领三十清心鞭。”

      藏经阁内,沈栖玉靠坐在高大的木架旁,指尖捏着一枚玉简,面容是久不见光的病态苍白。他神情疲惫,耷拉着脑袋,眼里满是挫败。
      内视识海,但见那面水镜之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所谓的“命轨指令”,上面无一不是要如何伤害谢寒声,“贬斥”、“构陷”、“重创”之类,从轻到重。看了一会,他心情便又沉重几分。
      他每日在藏经阁中寻找解决之法,已月余未见谢寒声。实是怕再一相见,水镜再度操控他的身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届时追悔莫及。

      可——
      【命轨偏移,亟待修正。速接指令。】
      水镜之上,有一血色长条,其上对应着警告,催促他接取指令,此时正以无法阻拦的速度缓缓蔓延。待其行至尽头,他便会再次迎来新一轮的惩戒。
      看着那即将行至尽头的血色长条,沈栖玉捂着脸,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自上次失控刺伤小师弟后,他又硬生生熬过了三次这样的凌迟。
      真的很难熬……
      如今,他的识海早已不成样子了,好似被飓风席卷过的废墟,四处都布满了裂缝。即便眼下不在惩戒当中,痛意也延绵不绝,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意志,想来已然伤及神魂本源,无法自愈。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撑不住了。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
      他试图在惩戒即将开始之前,故意滞留在丹阁中,拉着青木师伯东拉西扯,迟迟不肯离去。他奢望着能在人前受刑,暴露出宿命水镜的存在,逼得那邪物显形,从而抓住一线生机。
      但,没有奏效。
      待那血色长条行至尽头,便频频闪烁,在他识海中爆发出刺耳的尖鸣:
      【警告:命轨修正延迟。惩戒程序准备就绪。请即刻抵达绝对隐秘之境,延迟将导致惩戒烈度递增。】
      那时的沈栖玉心存侥幸,强忍着催促般的刺痛感,不予理会。
      然而,当拖延的惩戒累积到一个恐怖高度后,他便觉得刺痛难忍,神魂难以遏制地战栗起来,令他思绪一空。那股全然无法抗拒的力量,再次如在练剑坪上那般,径直掌控了他的身躯!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起身,礼数周全地辞别青木师伯,步伐僵硬却迅疾地御剑而起,不过转瞬便精准抵达丹峰后山——一处种满灵植的山谷,此处开启了严密的防护阵法,无需人力看护,完全符合“绝对隐秘之境”的定义。
      身体才刚踏入阵中,那积压已久的、叠加了数倍强度的恐怖惩戒,巨浪般向他袭来。
      那一次,他以为自己真的要道消魂散。

      此刻,眼见着识海中的血色长条,即将再次抵达尽头,沈栖玉只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神情麻木,准备回到漱玉居里那间早已如同刑房的静室。
      今夜,注定又要在无尽的煎熬中度过。
      若再找不到打破僵局的办法,不必等到那所谓的命定结局,他沈栖玉,便会先一步在这无休止的折磨中彻底湮灭。
      他浑浑噩噩地转身时,虚浮的脚步一个踉跄,肩膀重重撞上了身旁的木架。
      心神恍惚的他,再无力稳住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木架晃了晃,带着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玉简,轰然朝他倾覆下来!

      “哗啦——”
      沈栖玉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瞬间被堆积如山的玉简淹没,凉意盖了他满身。
      ……藏经阁负责整理这片的弟子,定是渎职了,连最基础的防护稳固阵法都未曾激活……
      他倒在废墟里一动不动,竟还有余力胡思乱想。
      他忽然好想就这样睡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好累啊……
      谁来……救救我?
      脸上传来湿热的触感,沈栖玉茫然地从玉简堆里抽出手,抹了一把眼泪,愣住了,他竟是哭了吗?

      这动作牵动了歪倒的架子,一枚藏在深处的陈旧玉简,“啪”地坠落,正中他的额头。
      沈栖玉下意识地抓住它,习惯性地往眉心一贴。
      下一刻,他哗啦一下在玉简堆里坐起身来,黯淡的眸子转亮。
      找到了。
      蕴魂诀。
      以自身灵气温养神魂,亦可修复神魂之伤。

      深夜,听雪庐内。
      谢寒声独坐案几前,手中用力握着一个白玉丹药瓶。
      瓶身温凉,却好似烫得他心口发疼。
      这是他负伤后,第二日在院中石桌上发现的。上品回春丹,灵气氤氲,更重要的是,瓶身上还残留着沈栖玉清冽的气息。
      他指腹摩挲着药瓶,心头万千思绪翻涌,最终化作一片酸涩的茫然。

      师兄……
      你既亲手伤我,又何必暗中赠药?
      送便送了,为何不送与我手中?
      心中既如此记挂,又为何这么多天……连一面都不肯见?
      这个念头刚落,他便被自己这近乎委屈的嗔怨惊住了。手中药瓶好似变得滚烫,他几乎是慌乱地将它掷出!
      玉瓶咕噜噜滚过案几,眼看就要坠地粉碎。谢寒声心中一紧,身体已先于意识,探身一把将它捞了回来。
      他紧紧握着瓶子,在原地僵立半晌,终是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了储物戒的最深处。那枚戒指样式古朴,亦是当年沈栖玉亲手为他戴上的。
      他躺回榻上,辗转反侧,最终又烦躁地坐起。手指细细描摹着储物戒上的符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沈栖玉院落的方向。
      师兄,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他念着的人,此刻正在漱玉居的静室之中,从又一轮神魂鞭笞般的余痛里挣脱出来。
      沈栖玉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津津,衣衫皱起,发丝已乱,显然是经过一番无谓的挣扎。他几乎是爬回蒲团,强忍着神魂一阵阵撕裂般的抽痛,颤抖着手,将那枚玉简贴上眉心。

      第一重·灵元初蕴
      气起丹田,循经周天。
      抱元守一,炼气化神。
      神光初凝,照见紫府。
      如露如电,润泽弥伤。
      魂光自敛,识海初平。

      第一重口诀在心间流转,随着灵力运转数个周天,暖流汇聚于识海,缓缓冲刷着。那无处不在的尖锐痛楚,渐渐缓和下来。内视之下,原本动荡不稳、布满细微裂痕的识海,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弥合。
      神魂深处的隐痛渐渐平息。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已久的身形松懈些许。
      然而,就在这时,识海中,那道声音响起。无波无澜,却又有些玩味:
      【徒劳之功。以此法固魂,无异于饮鸩止渴,作茧自缚。】
      沈栖玉眉头紧蹙。
      饮鸩止渴?作茧自缚?
      他分明感觉神魂创伤有所好转,疼痛大减,识海也稳固下来,怎会是作茧自缚?这邪物是在危言耸听,扰乱他心神,还是……话中藏锋?

      虽然不解其意,他心神确是被搅乱了,不祥的预感悄然漫上心头。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若再不修复神魂,莫说反抗,他恐怕连探寻解救之法的机会都未有,就已魂飞魄散……
      沈栖玉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与疑虑,再次凝神,运转起蕴魂诀。
      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头顶上,好似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便会斩落的无形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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