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乐章123

6、第 6 章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时惟被饿醒了，他特意昨天晚饭没吃，整个一天就吃了那一顿早午饭，晚上又高强度运动，也难怪这么累还能早早醒来了。

　　时惟坐起身，眼前一黑一黑的闪着金花花，那阵低血糖过去后，他回过头看，林简还睡得很熟。

　　时惟轻手轻脚的走出次卧，去离次卧最远的卫生间草草洗漱一番，又给自己随便换了身衣服，拿了手机就赶紧出门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去早餐店吃了半屉小笼包，时惟也不敢吃太多，否则肯定一早上都得是昏昏欲睡的状态，饿点精神。

　　吃完后去打印店把人物理解打出来，时惟就坐了出租车去思衡华洲了。还没走多远，他的电话就响了，自然就是林简了。

　　“宝贝，大早上的哪去了？”

　　“我有点饿，出来吃东西。”

　　林简等了一会儿，但时惟说完这句就没再说话。

　　“嗯，然后呢，你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我吃完太撑了，想外面转一转。”

　　林简听着就笑了：“宝宝，你不会怕我早上起来接着欺负你吧！好啦，昨晚是我不对，快回来。”

　　“我，那个……”时惟嗯呀啊呀的支吾，反正既不想回来，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不回来，就一直往后拖。

　　电话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林简开了免提道：“好吧，那你去转转，我先去上班，中午一起吃饭好吗？”

　　时惟松了口气，道：“嗯，好。”

　　挂了电话，时惟一颗心才落到肚子里，他收起手机，看向出租车外的街景，在心里默默排练着寻叶里吴博的台词。

　　思衡华洲，位于新区西岳路58号，均价20万一平，套均面积达到520平，三梯两户，只规划了86户，开盘当天售罄。在这里面试想必是唐堇洲将自己的私人房产拿出来作为临时工作室了。

　　到门口下了车，时惟门都还没搞明白在哪儿，就有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姑娘向他走过来了：“你好，是时惟先生吗？”

　　时惟懵懵的点头：“是。”

　　“好的，请和我来。”姑娘带着微笑，示意时惟跟着她走。

　　小区内部景观非常漂亮，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一路上，欧洲花园，罗马许愿池，海神喷泉，双层亭，胸径超过一米的大香樟树，漂亮的景观石，所有的雕塑，围栏，路灯，垃圾箱都是全铜制造。

　　景观设计是下沉式的，穿过园林，坐电梯到一楼，穿过敞亮的大堂和连廊，到主楼入户大堂，两人坐电梯上楼。

　　biffar的双开门，姑娘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一个女人来开了门。

　　“来了？我去，你这是被吸了阳气吗？”听声音，就是打电话通知她复试的何晨诗了。

　　没吃好，没睡好，且被过度折腾的时惟心虚的挠挠头：“我太紧张了，昨晚没睡好。”

　　“也不至于吧，你这还没进组呢怎么就和我们一个状态了，进来吧。”

　　时惟跟着何晨诗进了房间，刚刚带他上来的姑娘没一起进来，而是又下去了。

　　穿过巨大的玄关，右转就是会客厅，而复试就是在这里进行的，会客厅的沙发茶几都被移走了，只留了几把椅子和一排办公桌，上面散乱着许多文件和几台电脑，角落是各种摄影器材，打光设备以及服装道具。

　　房间里并没有太多人，但几乎个个都精神萎靡，顶着油头，挎着眼镜，满身怨气的样子。

　　此时的唐堇洲正俯身看着电脑，他旁边的就是那天一起面试的短发美女洛寒。

　　“要不把这里再改一下，换成原来那一版吧。”唐堇洲俯身，老干部一样一手在电脑上指点江山，洛寒斜瞪着眼看向唐堇洲，看眼神像是恨不得把这人刀死。

　　“你是不是有病，改来改去有完没完，关键谁会盯着柜子和墙面看啊，你这又不是关键道具。”

　　唐堇洲被凶了也不恼，依旧好脾气道：“辛苦一下，我保证，就这一版，绝不改了。”

　　“你他妈每次让我改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老娘我干美术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像有强迫症似的，这点儿细节观众能注意的到吗……”洛寒骂骂咧咧的改建模去了。

　　唐堇洲直起身，转头看过来，和时惟目光相撞了，呆了一下，时惟弯腰鞠了个15度的躬，喊道：“唐导好。”

　　“来的挺早，还不到八点一刻。”唐堇洲看了眼手表，笑道：“你可以多睡会儿。”

　　时惟知道自己现在样子不太好看，便低下了头，恭敬道：“谢谢唐导。”时惟心里却觉得，此时该多睡会儿的应该是唐堇洲。

　　因为现在的唐堇洲看着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憔悴，蓬松散乱的头发，皱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些微油光，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冒头的胡茬都清晰可见。

　　其实很多人对拍电影有一个误区，就是认为一部电影最重要的是拍摄期，但其实不然，大部分电影开拍前的筹备期几乎占据了整部电影总工作量的大头。

　　先不说一个项目开始的策划，执行剧本的创作，拉团队，找融资等制片和策划要操心的基建工作，就说开拍前一个导演需要做的，作为电影项目的CTO，导演要极其熟悉剧本，剧本里有多少场，多少个镜头，每个镜头拍什么，演员如何调度等等问题都是要在电影开拍前就清楚的。

　　此外，导演还要和摄影部门沟通每一个镜头的调度，和灯光师沟通每一场戏的灯光方案，和录音部门沟通现场收音情况，和美术部门沟通场景的搭建和堪选，和制片部门沟通好电影的统筹和规划，每天拍多少，拍什么。

　　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精确到毫厘不差，但大体框架以及百分之七八十的内容导演要在开拍前就做到成竹在胸的。

　　只有这些在前期都搞清楚，准备好，计划好，开拍后才不会手忙脚乱。

　　而一旦开拍，基本就是一个按计划执行的过程，最主要的就是去要抓演员的表演，工作量反而小了。

　　而唐堇洲，又是制片，又是导演，还都是第一次，又强迫症一样的大包大揽，亲历亲为，也就难免累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他好歹有绝美容颜撑着，毛孔和油光反而让唐堇洲有一种颓废美的质感。

　　“吃了吗？”唐堇洲问道。

　　“吃了。”时惟回。

　　唐堇洲没再说话，而只是盯着时惟看，过了一会儿，他左右看看，拿起不远处的烟盒取出一根，然后走向时惟：“会抽烟吗？”

　　“会。”时惟接过唐堇洲递过来的烟和打火机。

　　“寻叶的最后一幕记得吗？”

　　“记得。”寻叶小说的最后，男主角吴博得知女主角杨一因为他们的女儿去世而变得精神失常，被杨父杨母带到不知哪里去治病，他呆立良久，然后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时惟捏着烟，一时感觉似曾相识。他忽然想起来初试那天，当时因为心烦意乱也正想抽根烟的，没想到转头却看见了唐堇洲。

　　唐堇洲笑了下：“想起来了？我那天就觉得你就是吴博，好像是吴博从书里最后一幕里走出来一样。”

　　时惟被说的不好意思，赶紧摇摇头。

　　何晨诗这时却大煞风景的插了一句：“那你跟有病似的，偏要再选四个人搞个复试。”

　　这姐可真会拆台的，时惟左手握拳放在唇边战术性咳嗽了几下。

　　唐堇洲含笑看向何晨诗，咬着牙腮帮子鼓了一下，后者举手投降，赶紧转身走了。

　　“酝酿一下情绪，就这最后一幕试一下，另外人物理解带了吗？”唐堇洲看向时惟道。

　　“带了。”时惟把早上打印好的A4纸给了唐堇洲，然后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堇洲。

　　唐堇洲一目十行，很快就翻了页：“嗯，不错，你那天的书呢？”

　　时惟眼珠左右动了下：“那个，出了点意外，不小心丢了。”

　　“丢了？”

　　“嗯。”时惟尾音有些颤。

　　“哦，那挺可惜的，你那本书笔记做的很扎实。”唐堇洲说完，便走到了一边，让时惟准备表演。

　　很简单的一场戏。

　　没有台词，没有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没有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是一个人怅然的抽了根烟，为了一个可怜的，下场凄惨的，被他伤害和抛弃过的，一生都在渴求爱，但从来没有被好好爱过的可怜女孩儿。

　　时惟点燃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上升，他就清冷的站在那里，但细细看过去，他的身体是有些绷着的，时惟忽然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像是想起过去某些不愿面对的往事，可只一秒，他的身体又放松下来了。

　　时惟吸了一口烟，抬头又看了一眼，终于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那背影却又停住了，他不忍离去，也不敢回头。

　　毫无预料的，时惟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的嗡嗡声，但他没有停下表演，时惟无视了手机的响动，依旧站在那里，站在烟雾里，满身遗憾和寒冷。

　　手机停下震动的时候时惟也刚好表演完，他转过身来忙解释道：“唐老师不好意思，我忘了给手机设置静音。”

　　唐堇洲笑着道：“效果很好，很不错。”

　　时惟被夸的有些脸红，忍不住低下头笑了。

　　他知道唐堇洲可能就是客气一下，因为这个人虽然起点高，成就也高，但却从来不恃才傲物，他总是温和的，谦逊的，对后辈也是鼓励和宽容居多，这点从他那些采访就能看出来，从没有人见过唐堇洲仗着咖位和身世背景就看不起谁，他对所有人都很礼貌，哪怕只是一个群演。

　　但时惟还是很开心。

　　他想，如果时间停在现在就好了，也许唐堇洲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表演，也许只是礼节性的夸赞一下，也许他能如愿得到这个角色，也许他得不到，这个薛定谔的时刻，就是离他的理想最近的一刻。

　　再也没有什么比还没成功但无限接近成功的一刻更让人幸福了。

　　唐堇洲走到时惟面前，他这次站的有些近：“如果我是女主角杨一，八年后我们遇见了，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时惟176，唐堇洲接近190，他们一个微仰，一个低头，两相对视。最终，时惟也没说出什么，只是自顾自因为和偶像对视红了脸。

　　“没话说？”唐堇洲问。

　　“说，说什么？”时惟不经思考，傻傻问道。

　　唐堇洲笑了下，退开几步：“你问我？”

　　时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胡乱摇头：“不是不是，我想想，我刚走神了，对不起导演。”

　　这时门铃声响起，不一会儿，何晨诗又领进来一个来复试的男生，和时惟的身高体型都很像，连发型都差不多。不过这个男生比时惟要外向的多，一进来就直奔唐堇洲，伸手和他握手，热情的叫唐导，说自己很荣幸能参加复试，又夸唐导本人比电影上还要好看，说着拿出自己的人物理解，时惟瞄了一眼，那明显是手写的，字迹很好看，而且有四五页，看来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时惟在心里忍不住握拳：可恶啊，我怎么没想到手写。

　　最重要的是，这男生一看就精气神很好，最起码是吃饱睡足来的，不像时惟，整个一个被摧残过的衰样。

　　同样的，唐堇洲大略看了一遍男生的人物理解第一页，也说了句不错。

　　时惟有些萎靡了，他就知道唐堇洲对他只是客气一下。

　　唐堇洲看后面几页的时候，时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林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