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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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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登盘!”
广播响起,电子女声冰冷无温。十人依次踏上圆盘。林曦选了靠边位置——至少一侧不会突然冒出来敌人。
她扫视同组九人。左侧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手握磨尖钢筋,手在发抖。右侧是个约三十的短发女人,持标准制式短刀,神色冷静如冰。察觉林曦视线,她瞥来一眼,目光在她腰间破刀上停留一瞬,无言。
倒计时投影在每人面前空气中:00:59、00:58、00:57……
林曦深吸气,握紧刀柄。粗布下的金属冰凉硌手。
00:03、00:02、00:01——
**嗡——**
圆盘纹路骤亮,刺目蓝光吞没视野。脚下悬空,失重感袭来,耳畔是空气撕裂的尖啸。三秒后,光暗,脚下传来碎石触感。
传送完成。
她立刻睁眼。
眼前是狭窄街道,两侧楼房坍塌成废墟。天空是永恒的浅灰,无云无日,只有均匀压抑的灰暗。空气冰冷,寂静如坟——外界声波会被环境缓慢吸收,几乎无声。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灰色的,寂静的,死亡的。
十人立于悬浮离地半米的圆盘上,边缘泛着微蓝光晕。倒计时重启:00:60。
“三点钟方向!一只!”
短发女人低喝。众人转头,见二十米外废墟间,一道模糊发光轮廓正缓慢移动。
光人。
林曦首次如此近距离看见。
它具人形,肢体比例怪异,四肢细长得过分,通体幽蓝冷光。胸口一处光点更亮,规律脉动。它行走着,动作机械如坏掉的发条玩具,每一步都精确得令人不适。
普通光人。由路灯、屏幕等光源转化而成,行动缓慢,无知觉——或说,根本无智。
“按训练来!”一中年人喊,“两人一组,分散吸引,刺胸口!”
眼镜男咽口水,攥紧钢筋。老人已跃下圆盘(圆盘允许主动下,无法主动回),向光人侧翼迂回。短发女人紧随。
林曦未动。她记得雷烈的话:第一次,保命要紧。
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
非人声,而是某种……呜咽。似风过破管,断续飘忽,带着诡异旋律。自街道另一头传来,渐近。
第二只光人。不,是第三只。
废墟拐角,又现两道发光轮廓。
“妈的,系统漏检了!”有人骂,“是三只!不是一只!”
恐慌如瘟疫蔓延。原欲进攻的队伍骤缩,众人皆退回圆盘边缘。倒计时:00:42。
“别慌!”短发女人喝止,“数量还可控!”
无人听她。眼镜男率先崩溃,尖叫着转身奔逃——并非跑向光人,而是冲向街道深处。此举立时吸引三只光人注意,它们齐齐转向,朝他移去。
“白痴!”中年人咒骂,“他会引来更多!”
倒计时:00:35。
林曦紧盯最近那只光人。移动时无脚步声,只有细微嗡鸣。胸口蓝光如心脏搏动,每次搏动,周遭空气便微微扭曲。
她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下手要快,要狠。”
以及母亲临终呕出的那口蓝色血——光人能量侵蚀内脏的征兆。
不知哪来的勇气,林曦跃下圆盘。
足踏碎石,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最近光人立时转向,那张无五官的“脸”上,只有一片模糊幽蓝。
它冲来。速度不快,但每一步皆机械得令人心悚。
林曦侧身闪开首击。光人手臂擦过她肩头,作战服表面腾起白烟——接触处防护层被能量侵蚀。剧痛传来,她咬紧牙关,未出声。
倒计时:00:28。
光人转身,再扑。此番林曦未躲,她迎上,最后一刻向左翻滚。弯刀顺势划向光人腿部,刃触发光躯体的刹那,她感到巨大阻力,如切割半凝固胶体。
刀身震颤,刃口残缺处传来不祥的“嘎吱”声。
光人未伤,仅动作一滞。它低头“看”向林曦,胸口光点骤亮——
林曦知晓,这是释放能量冲击的前兆。训练课教过:一旦光人胸口亮度剧增,须三秒内远离或打断,否则遭能量侵蚀,轻则重伤,重则当场开始转化。
一、二——
她扑了上去。不退反进。弯刀直刺那颗蓝色光点。
刃尖触及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林曦清晰感到刀尖刺入某种致密粘稠之物,如插进凝胶。阻力惊人,她双臂绷紧,全力前推——却感到刃口残缺处正在崩解!
光点开始龟裂。细密裂痕自刺入点蔓延,每道皆迸发刺眼蓝光。同时,她手中弯刀自残缺处开裂,裂缝急速蔓延至握柄!
光人发出无声尖啸——虽无音波,林曦脑中却炸开剧烈耳鸣。她死握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送、一拧!
“咔!”
刀身彻底断裂,半截留在光人体内。但就在那一瞬,光点彻底爆开。
无血无肉,只有一股冰冷能量流喷涌而出。光人动作僵住,躯体自胸口始崩解,裂纹迅速遍及全身。下一瞬,它如沙雕坍塌,化为无数蓝色光点,消散空中。
唯余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蓝色晶体落在地上,表面残留余温。
光核。
林曦跪地,大口喘息,手中只剩半截断刀。左肩伤处灼痛如焚,作战服内衬已蚀出一洞,皮下泛起水泡。她无暇顾及,只盯着那颗蓝色晶体——击杀证明,这世界唯一活下去的筹码。
倒计时:00:12。
她踉跄起身,拾起光核。晶体温润,如仍在搏动的心脏。
“圆盘启动!所有人撤回!”
短发女人的喊声惊醒她。林曦回望,见其余八人(眼镜男已失踪)正攀回圆盘。剩余两只光人已被解决,地上散落两颗普通蓝光核。
她奔回圆盘,刚站稳,边缘蓝光骤强。失重感再袭,眼前世界扭曲、破碎、重组。
三秒后,她回到了中央广场。
双足踏上坚实金属地面时,林曦腿一软,几欲跌倒。左肩疼痛此刻无比清晰,每次呼吸皆如针刺。但她活着,手中仍有那颗蓝光核,以及……半截残刀。
“C3组,统计。”广播响起。
每人面前弹出小型投影:
【林曦】
【击杀:普通光人×1】
【基础奖励:1光核】
【新手首战存活奖励:1光核】
【总收益:2光核】
【已自动存入账户】
现在,她的账户状态应为:
【原余额:10光核】
【扣除生存费:-10光核】
【本次收益:+2光核】
【当前余额:3光核】
她看见那位老人。老人坐于圆盘边缘,手握一颗普通蓝光核,神情麻木。他左膝以下消失,伤口覆着应急止血凝胶,边缘可见能量侵蚀痕迹——那是光人转化的早期征兆。
医疗队赶来,将老人抬上担架。老人未挣扎,只盯着手中光核,如凝视自己的性命。
林曦转身离开广场。经兑换区时,她看见周小雨。周小雨抱弟立于队中,背影薄如纸片。男孩仍在咳,声闷如自深胸腔发出。
她停步,犹豫几秒,走了过去。
周小雨见她,眼睛微亮,又黯下去。她注意到林曦肩伤与手中断刀:“你……你受伤了?刀也……”
“无碍。”林曦自腰间摸出那颗蓝色光核,塞进她手心,“这个,值一光核。加上你攒的,该够买药了。”
周小雨愣住。她盯着掌中晶体,又看向林曦空荡的手和半截断刀,唇哆嗦着,泪大颗滚落。“我……我不能要……你刀断了,下次用什么……你账户也没多少……”
“拿着。”林曦声轻,却不容拒绝,“孩子不能死。刀……我再想办法。”
言罢即走,未回头。肩伤愈痛,断刀沉重。但她心中涌起奇异感受——非轻松,非喜悦,而是某种更坚硬的东西,在绝望里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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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帐篷时,照明尚未恢复。她摸黑爬至垫上,褪下作战服。左肩伤口暴露,水泡已破,露出鲜红皮肉,边缘泛着不祥蓝荧——光人能量残留的标志。
自旧衣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蘸少许净水,咬牙擦拭伤口。剧痛令眼前发黑,她未出声,只死咬下唇。
擦拭毕,她盯着伤口许久。蓝荧仍在,微弱却确凿。训练课言:一旦现此症,须即刻往医疗站净化,否则有低概率引发自发转化。
医疗站净化费用:十光核。
林曦笑了,声嘶哑难听。她账户现余2光核。不治疗,可能死;治疗,绝对死——因为付不起。
她躺下,盯着帐顶。能量纹路仍缓流,如条条发光河川。
帐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周小雨的轻唤:“曦姐?你在吗?”
“在。”
帘子掀开一线,周小雨钻入。她端一小碗,内盛糊状物,散着草药与化学制剂混合的气味。“医疗站的人给了我些外用消炎膏,说对能量侵蚀有缓解……我给你涂些?”
林曦未拒。她侧身,任周小雨处理伤口。药膏敷上瞬间,清凉盖过灼痛,蓝荧似乎真淡了些。
“谢谢你。”周小雨边涂边低语,“弟弟吃了药,好多了……真的,谢谢你。”
“嗯。”
“你今天……杀了一只?用那把断刀?”
“运气。”
“不是运气。”周小雨声轻,“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回来时,手里握着光核,刀断了,肩伤了……但你活着回来了。”
林曦沉默。
涂完药,周小雨未即离。她坐于垫边,静默良久,忽道:“我爸妈是被光人转化的。在我面前。”
林曦转首看她。
“那年我十二,弟弟才四岁。”她的眼在昏光下如两潭深水,“我们在废墟寻食,遇光人群。爸妈将我们藏入垃圾桶,自己去引开它们……后来,我在另一街区看见他们的光人形。他们还牵着手,如生前一般。”
她顿了顿,声颤:“我喊他们,他们转头看我,胸口光点闪了闪……然后便走了。他们不认得我了。”
帐内寂如死。唯帐外能量流动声,似遥远海潮。
“所以我知晓,”周小雨抹去泪,“你说的对。孩子不能死。活着的人,须替死去的人活下去。”
她起身,至帘边,又回首:“你肩上的伤……我明日再去求求那个护士。也许……也许能赊一点药。”
帘落,人离。
林曦仍躺着,盯住帐顶。左肩清凉渐退,疼痛复现。但她此刻所念非痛,而是周小雨的话,是她父母牵手离去的画面,是老人盯光核时麻木的眼神,是自己刺入光点时手中刀断裂的触感,以及那颗温热的、救了一个孩子今日性命的蓝色晶体。
她抬起右手,凝视掌心。那里空空如也,却仿佛仍握着什么。
倒计时又开始了。非圆盘的倒计时,而是更漫长、更无声的倒计时——距下次狩猎二十三小时,距月底定额结算二十八日,距她可能被转化、饿死、或如父亲般无声消失的日子,还有……她不知。
但至少此刻,她账户里还有2光核。虽无刀,但有一线生机。虽负伤,但有一个需她活下去的理由。
她闭目,于黑暗中向已不存在之人低语:
“爸,妈。”
“我还活着。”
帐外,界域永恒灰空之下,数千顶帐篷明灭闪烁,如一片沉默星海。而在更远处,废墟深处,无数幽蓝光芒正游荡、徘徊、等待。
夜仍长。
黎明永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