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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说 ...

  •   日子像被按下快进键,倏忽滑过好些年。
      老k兜兜转转,终究在这座城市老城区的街角,盘下一家巴掌大的咖啡店,亲手在木质招牌上刻下“青焙”二字,墨迹是温润的浅棕色,恰如他此刻难得安稳的心境。

      店面是真的小,堪堪容下一个L形吧台和两张原木桌,桌面带着自然木纹,边缘打磨得光滑温润。
      临街的玻璃窗擦得透亮,窗外花池里栽着几株不知名的绿植,叶片肥厚多汁,风一吹,枝叶便轻轻晃悠着蹭过玻璃,落下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轻声呢喃。

      老k故意把时间填得密不透风,连喘口气的间隙都不肯留: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挂着残月,他就揣着洗得发白的布袋去城郊农贸市场挑咖啡豆,指尖捻起豆子细细摩挲、凑鼻轻嗅,仔细分辨不同产地豆子的香气;回到店里,他系上藏青色围裙,守着烘豆机专注观察火候,直到豆香漫出才微微松口气;接着磨粉、调试浓缩,盯着深褐色咖啡液缓缓滴落,精准把控流速;忙完这些,又拿抹布细细擦拭吧台桌椅,整理货架上的零食与咖啡豆罐,等太阳爬得老高,阳光铺满店面,才总算能歇口气,给自己冲一杯不加糖奶的美式,坐在角落慢慢喝。
      他是真的怕极了闲下来。一旦停下手里的活计,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过往片段,那些辗转多年未说出口的抱歉与遗憾,就会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漫上来,从心口蔓延到喉咙,堵得他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仿佛胸口压着一块浸了水的棉絮。

      小怡来兼职的第一天,就彻底颠覆了老k对“兼职生”的固有认知。她不像旁人那般畏手畏脚、拘谨局促,只用一个上午就摸清了店面环境,之后便大大方方凑到吧台跟老k搭话:皱着眉抿一口他煮的美式,直白吐槽“k哥,你这美式也太苦了,跟喝中药似的”;指着货架上的临期饼干,眨着眼睛讨价还价“这个能不能给我打折呀?我全要了”;没客人的时候,还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阳光下,膝盖放着单词本,轻轻晃着腿小声念诵,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老k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偶尔会走神,思绪飘向远方,却总被她清脆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清楚,小怡和露露一点都不像:露露的性子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像一柄迎风出鞘的刀,锋芒毕露;小怡则像春日拂过湖面的风,软乎乎带着草木清香,却藏着股不容分说的韧劲儿,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从不会瞻前顾后。

      有一次,小怡瞥见老k做手冲咖啡,眼睛亮晶晶地说想试试。老k耐着性子,从磨粉粗细、水温控制到注水节奏细细演示,她听得认真,还不时点头记要点。
      演示刚结束,她就撸起袖子上手,注水时被热水烫到指尖,猛地缩了下手,却只甩了甩胳膊,笑嘻嘻对老k说“没事没事,多练几次就会了”,眼里没有丝毫退缩,只剩跃跃欲试的执着。

      也就在那一刻,老k盯着她带笑的眉眼,忽然想通了喜欢小怡的缘由——不是因为她像谁的替代品,而是她和露露一样,身上都带着种鲜活的味道。
      那是心里揣着明确念想,就敢毫无保留践行的勇气味道,是老k这辈子拼尽全力都没能拥有,却最羡慕、最向往的东西。

      认识小怡刚满一周时,老k每天最纠结的时刻,就是对着手机聊天框反复琢磨。输入又删除,修改无数遍,最终发出去的话永远规规矩矩带着距离感:“今天来青焙吗?”没有多余问候,没有情绪流露,像一份平淡的通知。
      日子久了,那句话渐渐被磨成了两个字:“来吗?”
      没有前缀后缀,轻飘飘两个字落在屏幕上,像一片羽毛,却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老k指尖悬在发送键上迟迟不落,偶尔愣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语气里的暧昧,是日复一日相处中的不经意流露,还是他刻意靠近、想抓住这束微光的私心。

      这段时间,店里不忙时,老k总翻出老片子《浪客剑心》反复看。他把设备接在小投影仪上,昏黄光影在墙面缓缓流动,剑心握逆刃刀的清瘦背影忽明忽暗,总能让他想起雪代巴那句带着叹息的“引起腥风血雨的人”,心口跟着一揪。
      他总觉得,自己和剑心是一类人:空有一身搅乱心绪的执念,背负着无法释怀的过往,但却没有少侠那般独当一面的武功,更没有像雪代巴那样,能化作一束光穿透阴霾,把他从混沌泥沼里捞出来的人。
      这么多年,他就像一株在黑暗里独自生长的植物,早已习惯了孤寂。

      直到小怡出现。
      青焙最近生意不算红火,甚至有些冷清,店里却总透着安安静静的暖意。吧台暖灯亮着柔和的光,咖啡豆的醇厚香气漫在空气里,偶尔有风掠过,带着窗外绿植的清新,让人莫名安心。
      小怡来得更勤了,几乎每天都来。每次推开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她总会笑着调侃:“这可是占k哥便宜的好时候,店里这么闲,还能拿全额时薪。”老k给她开的时薪本就不低,没客人时,她就窝在靠窗沙发里,要么蜷着身子玩手机,要么枕着胳膊晒太阳打盹,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对她来说,这哪里是兼职,分明是难得的放松时光。
      也正是在这些闲散温暖的时光里,老k开始主动拉着她聊自己写的小说。
      其实从看见小怡的第一眼起,他沉寂许久的创作欲望就被点燃了。
      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那些关于半生困顿、挣扎与遗憾的写照与感怀,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如今总算有了可以安心倾诉的听众。

      老k会捧着前一晚熬夜写的稿子——稿纸边缘已有些卷翘,坐在小怡对面,声音放得很轻,慢慢读着。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纸页上投下斑驳光影,也落在他低垂的眉眼间,柔和了脸上的棱角。
      小怡安安静静靠在沙发上听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插嘴不打断,只有听到带点冷幽默的句子时,才会忍不住掩嘴笑出声。她的笑声很轻,像春日微风,带着姐姐般的温柔,又像羽毛轻轻拂过老k的心尖,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老k偏爱白描写法,他总说:“白描最狠,不用华丽词藻堆砌,只用最朴素的文字,就能扎中人心最柔软脆弱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骨子里藏着点“伤人伤己”的念头,文字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
      可每次看见小怡纯粹的笑容,心里就跟着软成一片,那些尖锐情绪、沉郁想法仿佛都淡了几分,连文字都多了点温度。

      对小怡来说,最近的日子格外惬意。
      说是来兼职,倒不如说是陪老k打发时光,顺便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从前她上班总掐着点,一分一秒都不耽误:下午两点准时到店,傍晚六点准时离开,踩着打烊点匆匆走掉。
      现在却总会心甘情愿待到晚上十点,店里的暖灯和老k的陪伴,比宿舍更让她安心。
      这时,老k会从柜子最里面摸出一瓶磨砂玻璃装的梅子酒,笑着说是从师姐那里“软磨硬泡骗来的”。
      酒液清冽透亮,倒在杯里泛着淡琥珀色,入口顺滑无涩,只留淡淡的木桶香与梅子清甜,在舌尖慢慢散开。
      小怡很喜欢这款酒,每次都会喝两杯,脸颊渐渐泛起浅红晕。
      两杯酒下肚,刚好听完老k新写的章节,窗外夜色已浓得化不开。
      她背上包,温柔地跟老k道再见,踩着路灯的晕黄光晕回宿舍,步子带着微醺的轻快,嘴里还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走在路上,小怡忍不住想,这样的日子真好,一切都刚刚好,自己实在太幸运了。

      美中不足的是,老k的小说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与沉郁。
      小怡不知道老k经历过什么,只觉得那些文字里藏着挥之不去的荒芜感——像站在茫茫戈壁滩上,明明看得见零星草木,却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透着下一秒就会彻底枯萎的无力感,让人心里发沉。
      她有点讨厌这种压抑风格,却又偏偏被那些细腻的画面、挣扎的人物深深吸引,忍不住想跟着文字往下探寻。

      老k写的是一群在命运里苦苦挣扎的人,每个人物都对应着一张独特的塔罗牌,既象征命运走向,又代表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能帮他们在绝境中寻找生机。

      “可能力从来都不是免费的。”老k靠在窗边栏杆上,手里把玩着空酒杯,指尖轻轻摩挲杯壁,眼神飘向窗外浓黑夜色,语气带着淡淡的怅然,“我最喜欢《钢之炼金术师》,里面讲等价交换。这世界上没有凭空而来的东西。能力不代表强大,只代表要付出的代价,有时甚至是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他还说自己偏爱北欧神话,比起其他神话,北欧神话里没有绝对圆满。别的神话都在讲永生、救赎,讲神明拯救世人,只有北欧神话明明白白写着“终结”与“宿命”。
      众神早就知道诸神黄昏终会到来,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死亡,他们拼尽全力躲避防备,可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推着自己一步步靠近既定结局,无力更改。
      老k语气很淡,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悲伤,没有不甘,只剩看透世事的释然。

      小怡看着他的侧脸,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浅浅阴影,勾勒出下颌线条。她忽然觉得,那些纸上的人和事,那些挣扎与宿命,大概都藏着老k自己的影子,藏着他不曾言说的过往。她没说话,也没追问,只是默默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老k的杯子,用沉默传递着理解。

      “叮”的一声脆响,在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咖啡店里慢慢漾开,又渐渐消散,留下满心柔软。

      窗外的风又吹过来,枝叶蹭得玻璃轻轻作响,像温柔的絮语。老k低头,正好对上小怡的眼睛,她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像藏着整片星空,干净又明亮。
      那一刻,老k忽然觉得,自己这颗漂泊多年、四处碰壁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有了实实在在的落脚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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