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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巴黎的迷雾 ...

  •   私人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时,巴黎的天空正飘着细密的秋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这座城市的轮廓渲染得模糊而忧郁。

      苏晚晴透过舷窗看着跑道上的积水倒映着机场灯光,墨绿色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情绪。十二小时的飞行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梳理信息,但艾琳女士之死的谜团却像这巴黎的天气一样,越深入越觉得潮湿阴冷。

      “苏总,车已经安排好了。”林薇递过一件羊绒大衣,“直接去酒店还是……”

      “去‘王妃’总部。”苏晚晴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我要在陆景琛之前见到那位私人律师。”

      林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跟随苏晚晴五年,深知这位年轻女总裁的作风——冷静、果断,在商场上从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但这次,对手是陆景琛。

      那个在纽约金融圈被称为“猎豹”的男人。

      车队驶入巴黎市区时,雨势渐大。塞纳河在雨中泛着暗沉的光泽,两岸的古老建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苏晚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昨晚陆景琛离开露台时的那个眼神。

      那不是单纯的竞争宣告。

      那是一种……狩猎前的审视。

      “‘王妃’总部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停在孚日广场一栋十八世纪的建筑前。深灰色的石墙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青铜门牌上刻着花体法文“Reine”——王妃。这个创立于1898年的高级定制品牌,曾经为欧洲皇室服务,如今却在全球化浪潮和家族内斗中摇摇欲坠。

      苏晚晴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鞋尖。她没有撑伞,径直走向那扇沉重的橡木门。

      门厅里弥漫着陈旧木材和皮革混合的气味。一位穿着黑色套装、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迎了上来,她的眼睛红肿,但姿态依然保持着老派贵族的端庄。

      “苏女士,我是玛德琳,艾琳女士的私人助理。”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杜兰德律师正在书房等您。不过……”她顿了顿,“陆景琛先生半小时前已经到了。”

      苏晚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带路。”

      书房在二楼尽头。推开门的瞬间,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雪茄的香气扑面而来。陆景琛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里,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块简约的铂金手表。

      他正在翻阅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抬起头。

      四目相对。

      “苏总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陆景琛合上文件,站起身。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这里不是别人的书房,而是他自己的会客厅。

      “比不上陆先生。”苏晚晴脱下大衣递给林薇,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装。她的妆容很淡,但唇色是饱满的正红,在这间色调沉郁的书房里像一滴凝固的血。

      壁炉另一侧,一位六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起身。他的脸色疲惫,但眼神锐利如鹰。

      “我是皮埃尔·杜兰德,艾琳女士的律师。”他用法语说,随即切换成流利的英语,“既然两位都到了,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杜兰德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封口。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艾琳女士昨天下午四点签署的新遗嘱。在她去世前六小时。”他抽出文件,深吸一口气,“遗嘱的核心内容很简单:她将‘王妃’品牌51%的股权,以及家族信托基金的控制权,全部遗赠给——”

      书房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睡袍的年轻女人冲了进来。她的金发凌乱,眼睛因愤怒和泪水而发红,手里紧紧攥着一瓶几乎见底的白兰地。

      “你们这些秃鹫!”她用尖利的声音嘶吼着,法语口音浓重,“我母亲尸骨未寒,你们就迫不及待地来瓜分她的遗产!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玛德琳慌忙上前想要拉住她:“索菲小姐,请您冷静——”

      “冷静?”索菲·德·拉·罗什——艾琳女士唯一的女儿——甩开老助理的手,踉跄着走到书桌前,死死盯着杜兰德手中的遗嘱,“那是什么?是不是她又把一切都给了那个贱人?”

      杜兰德脸色一沉:“索菲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

      “注意言辞?”索菲发出一声刺耳的笑,转身看向苏晚晴和陆景琛,“你们知道吗?我母亲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我这个没用的女儿。她宁愿把百年家业交给外人,也不愿意让我碰一下!”

      她突然举起酒瓶,狠狠砸向壁炉。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书房里炸开,琥珀色的液体和碎片溅了一地。壁炉里的火焰猛地蹿高,将每个人脸上的阴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陆景琛始终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苏晚晴则微微侧身,避开了飞溅的玻璃碴。

      “索菲小姐,”苏晚晴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您对遗嘱有异议,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现在,我们需要和杜兰德律师完成必要的程序。”

      索菲猛地转过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晴:“你……你就是晴资本的苏晚晴?那个中国女人?”她踉跄着走近,酒气扑面而来,“我调查过你。三年前你还只是个投行的小分析师,现在却想吞掉‘王妃’?凭什——”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景琛突然挡在了她和苏晚晴之间。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是微微侧身,就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肢体接触,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索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德·拉·罗什小姐,”陆景琛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清晰,“您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这场谈话。玛德琳夫人,请带小姐回房间休息。”

      他的法语纯正得毫无口音,甚至带着老巴黎贵族特有的那种慵懒腔调。

      玛德琳连忙上前,半扶半拽地将还在挣扎咒骂的索菲带出了书房。门重新关上,书房里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木柴还在噼啪作响。

      杜兰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重新拿起遗嘱。“抱歉,让两位见笑了。索菲小姐她……自从艾琳女士宣布要出售品牌后,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

      “可以理解。”陆景琛回到座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请继续。”

      杜兰德深吸一口气,戴上老花镜,开始宣读遗嘱。

      苏晚晴站在窗边,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庭院扭曲成模糊的水彩画。她听着那些法律条文,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索菲的失控不像是单纯的悲伤或愤怒。那是一种……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综上所述,”杜兰德终于念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艾琳·德·拉·罗什女士将其名下‘王妃’品牌51%的股权,以及德·拉·罗什家族信托基金的全部控制权,遗赠给她的私生女,伊莎贝尔·莫罗。”

      书房里安静了几秒。

      “私生女?”陆景琛微微挑眉,“我调查过艾琳女士的家庭情况,从未听说过有私生女的存在。”

      “因为这是个秘密。”杜兰德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伊莎贝尔女士今年三十二岁,是艾琳女士二十四岁时与一位意大利画家所生。出生后就被送往普罗旺斯的修道院寄养,成年后一直生活在尼斯,经营一家小型画廊。艾琳女士每年会秘密探望她两次,并支付所有费用。”

      苏晚晴转过身:“这位伊莎贝尔女士现在在哪里?”

      “这正是问题所在。”杜兰德的声音低沉下去,“昨天下午签署遗嘱后,艾琳女士亲自打电话给伊莎贝尔,让她立即来巴黎。但今天早上,我们联系不上伊莎贝尔了。她的手机关机,画廊的助手说她昨晚确实登上了来巴黎的火车,但……没有抵达。”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沉闷的雷声。

      雨下得更大了。

      “失踪了?”陆景琛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敲着,“在继承数百亿欧元遗产的前夜?”

      “警方已经立案,但目前还没有线索。”杜兰德将遗嘱复印件分别递给两人,“根据遗嘱条款,如果伊莎贝尔女士在遗产认证期内死亡或无法确认行踪,继承权将顺位给索菲小姐。但前提是,索菲必须在一年内结婚,并由其丈夫接管品牌经营。”

      苏晚晴快速浏览着文件。遗嘱的条款严谨到近乎苛刻,每一个可能都被考虑到,每一个漏洞都被堵死。这不像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而是经过长期谋划的布局。

      但艾琳女士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在出售品牌的关键时刻,突然修改遗嘱,将一个从未公开的私生女推上前台?

      “杜兰德律师,”她抬起眼,“艾琳女士修改遗嘱的原因是什么?她在签署前,有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老律师犹豫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停顿没有逃过陆景琛的眼睛。“律师先生,”他缓缓开口,“如果这件事涉及刑事案件,隐瞒信息可能会让您成为从犯。我想您应该明白。”

      杜兰德的脸色白了白。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取出一个老式的牛皮笔记本。

      “这是艾琳女士的日记。她昨天交给我,说如果她发生意外,就把这个交给……‘能看懂的人’。”他苦笑着摇头,“我翻看过,里面大部分是设计草图和一些私人随笔。但最后一页……”

      他翻到笔记本的末尾。

      那一页没有文字,只有用钢笔匆匆画下的一个符号:一个被荆棘缠绕的皇冠,皇冠中央镶嵌着一颗破碎的心。

      符号下方,有一行小字:

      “他们终于来了。为了那个秘密。”

      苏晚晴接过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墨迹深深渗入纤维。那个符号画得很用力,笔尖甚至划破了纸面。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不知道。”杜兰德摇头,“艾琳女士最近三个月一直很焦虑,她频繁更换保镖,甚至在家里安装了新的安保系统。我问过她,她只说……有些旧债该还了。”

      陆景琛站起身,走到苏晚晴身边。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符号上,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符号,”他低声说,“我见过。”

      苏晚晴转头看他。

      “在纽约。”陆景琛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五年前,一家意大利老牌珠宝商‘皇冠之心’破产前,他们的首席设计师在工作室里留下了同样的图案。一周后,那个设计师在威尼斯运河里被发现,死因是‘意外溺水’。”

      书房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

      窗外的雨声更急了,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杜兰德律师,”苏晚晴合上笔记本,“我们需要伊莎贝尔的所有资料,还有艾琳女士最近三个月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另外,这个笔记本我要带走。”

      “这……”杜兰德有些为难,“这是艾琳女士的私人物品……”

      “如果她的死不是意外,”陆景琛打断他,“那么这个笔记本可能就是关键证据。您希望真相被掩盖吗?”

      老律师沉默了。良久,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书房时,走廊里空无一人。玛德琳站在楼梯口,朝他们微微鞠躬,眼神复杂。

      走出宅邸,雨还在下。林薇撑开黑伞,为苏晚晴挡住雨水。车队已经等在门口。

      陆景琛的车也到了——一辆深蓝色的宾利,车牌是低调的黑色。

      “苏总,”他在雨中开口,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看来我们面临的不仅是商业竞争。”

      苏晚晴停下脚步,转过身。雨幕中,她的脸像一尊冰冷的白玉雕塑。

      “陆先生想说什么?”

      “我想说,”陆景琛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也许暂时,我们可以合作。”

      苏晚晴微微抬眼:“合作?”

      “找出伊莎贝尔,查明艾琳女士死亡的真相。”陆景琛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在这件事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毕竟,如果继承人都失踪了,收购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道车灯划过,照亮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昨晚露台上的挑衅,反而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苏晚晴沉默了几秒。

      “怎么合作?”

      “信息共享。”陆景琛说,“我的人在意大利有些资源,可以追查‘皇冠之心’那条线。你负责巴黎这边,尤其是索菲和家族内部的动向。每二十四小时互通一次进展。”

      雨滴在伞面上敲打出密集的节奏。

      “可以。”苏晚晴最终点头,“但仅限于调查。收购竞争照旧。”

      “当然。”陆景琛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么,合作愉快,苏总。”

      他没有伸手,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苏晚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后,才收回视线。

      “苏总,”林薇低声问,“真的要和他合作吗?陆景琛这个人……”

      “危险。”苏晚晴替她说完了后半句,“我知道。”

      她坐进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幕。宾利已经驶远,尾灯在潮湿的街道上拖出两道红色的光痕。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皇冠之心破产前,最大债权人是星曜资本。陆”

      苏晚晴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没有回复。

      她关掉手机,靠向座椅。

      巴黎的夜雨笼罩着整座城市,将所有的秘密都浸泡在潮湿的黑暗里。而在这片黑暗中,有些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有些旧债,确实该还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要付出代价的,会是谁。

      车驶过塞纳河上的桥,苏晚晴看着窗外倒映着灯光的黑色水面,突然想起那个符号——荆棘缠绕的皇冠,破碎的心。

      它像一个预言。

      也像一个诅咒。

      而她和陆景琛,已经不可避免地滑入了这个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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