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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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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久远的事情,却在我的记忆里很模糊,像朦了一层暖光。
那天夕阳很亮,晒得皮肤炽热,我本应该去干夜班兼职,却在单元门口和母亲拉扯对峙着。
“放开我!我不会同意的!”我对着母亲吼,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掐住我手腕不让走,嘴角往下撇着,看起来很可怜。
如果放在平时我还真就心有不忍了。
“德桂,你走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士杰!快来把你妹行李箱拿走!”
从楼道里赶下来的祁士杰从我手里夺过行李箱。
祁士杰是我哥,比我大八岁,初中辍学,前两年他和养父祁东升一起跑业务,本就是工人存钱开店,两个没文化又自大的男人没两年就把家里钱败光,在外面欠了不少钱。
“祁士杰!把行李箱还给我!”我瞪着祁士杰。
祁士杰皱眉,说:“妹啊!你闹什么,那人很好,多少人想榜他都来不及,你还不愿意,少走多少弯路啊!要不是你哥是男的能轮得着你吗?”
巨大的争执声吸引来不少领居,祁东升抖着大肚子从楼梯下来,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急得窝火,狰狞着一张脸狠拽了我一把:“死丫头片子别他妈丢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滚开!别碰我!”
我手被两个人拉着,挣脱不开,藏在眼眶深处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我倔强地转动眼珠不让它落下,声音带着难堪的哭腔,对着养母吼:“好啊!好啊!你就为了这么个死男人,打你的男人这样对我,你有什么资格王凤华!不是你说的吗!?我不是你亲生的,我凭什么为了你们牺牲!”
知晓自己并非王凤华亲生也不过前两天的事情,我没有想要抛弃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庭,也没想过跑到真正的家中拆穿他们亲孩子的“假千金”身份,但是我没想到自己已经被贴上标签,明码标价卖了出去,卖菜似的。
王凤华知道我的心思,她笃定我因此不会去找亲身父母!
自记事以来,家中就不富裕,住在老旧的居民房中,二室一厅不够五十平,于是每到过年养父和他儿子回来时我就只能睡沙发,辛而我初中就搬出去,在学校宿舍住。
过了十六岁,因为祁士杰不再给我钱上学,所以一到寒暑假,凡是包吃住的兼职我都干。
领着政府最低生活保障,有工资,养母王凤华偶尔还会将自家做的饭菜送到我工作地方,那段时间倒也算过得不错。
可一切都在17岁结束。
那天我一如往常的在酒馆夜班工作,那段时间我心情很好,同事路过时还开玩笑说我春光满面,我说我好像迷恋上了一个人。
“祁德桂,你妈又来给你送饭了!幸福哦~”同事羡慕地说,我那刻感到自己真的很幸福,喜欢的人在店里才和我说了几句话,母亲又来送好吃的。
照往例来说,我推开玻璃门,养母应该笑着和我说做了什么饭菜,然后和王凤华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一起聊聊天,吃完后收拾完桌子,再挥手道别。
但那日不是,我推开门问王凤华今天吃什么,王凤华没看我,反倒是一脸惊愕地站在店门玻璃面前,见我出来,连忙将我推到一边。
她的态度让我奇怪,还没等我问什么她就凶巴巴指着一个少女质问我认不认识,我含糊着,她却让我离她远一点,那表情像是我是她仇人。
她的态度让我警铃大作,本意是担心她,但是却追问出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祁东升大声冲王凤华嚷:“你他妈跟她费什么话,早跟你说了捆住等人来接!”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有人问什么情况,有人回答自家家里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竟是没有一个人帮忙。
我心如乱麻只知道自己不能留下,这个家黑洞洞的,会吃人!
牙龈被咬得渗血,口腔漫着血腥味,我一脚冲祁东升下身踢过去。
“啊!”祁东升一声尖叫,捂着裆放开了我,王凤华惊讶下也松了手。
我顾不得行李箱,摆脱束缚冲了出去,身后祁士杰喊着别跑,祁东升咬牙切齿说要打死我。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不敢停下,也不敢往后看。
转了几条老巷子路,直到跑得没了劲,才回头确认有没有人追上来。
眼看前面是发着光的大道,只要出去,坐上出租车就可以远走高飞。
仿佛老天都在帮我,巷口停下一辆出租车,透过车窗,车内坐着的女人正在付款。
“哈……呼……”
我擦掉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兜,确认钱包还在后便放缓沉重的脚步,我舔了舔唇,口腔中带有血腥气。
我招手喊:“诶出租车!”
就在这时,祁士杰从身旁的路冲出来,将因为逃跑体力透支的我推撞在墙上,脑袋哐当一声,我眼前一黑,回过神已经被祁士杰压在地上。
祁士杰不再惺惺作态,恶狠狠道:“祁德桂你真是要我一家子死啊!我们养你这么大,非亲非故,又不是让你卖血卖肾,你做什么逃跑!啊!你这是要把家里人往死里逼!”
我翻腾着脚,祁士杰追上来也耗了不少力气,因为纵欲亏损的身体竟有些压不住我。
我像一头濒死的牛犊拼命挣扎,却在仰起头时看见巷口赫然站着一个少女,她身着漂亮合身的衣服,藏在几缕青丝中的耳钉闪着光。
是我曾在后厨的窗口,端着餐盘路过时看了无数次的人。
“看什么看!滚!这是我妹!别他妈多管闲事。”祁士杰冲少女说。
祁东升这一声将我的神拉了回来,我抬头想要开口求救,只见少女侧目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脚跟不高的精致皮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仿佛在我心中踩。
我顿时卸了力,任由着祁士杰压着我。
我奇怪,明明脸颊热得发烫,这说明我还活着,心却好像死了一般。
后来祁东升和王凤华赶来,祁东升因为那一脚一瘸一拐走到我面前,抬手想要打我,被王凤华阻止,碍在“全总”的面子上,祁东升没在我脸上扇,而是踹墙两脚泄愤。
王凤华再开口劝说时我没再吭声,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也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德桂,算妈求你了!”
王凤华这一声喊得哀啊,我无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脑子只有刚刚孟蕴冷淡的一瞥,离开时哒哒的脚步声。
三个月后的秋天变得寒冷,外面正在国旗仪式,我躲在三楼厕所窗户旁一边看着讲台一边打电话。
王凤华前不久为了家里两个没用的东西又来求我,话里话外让我去找全垣帮忙,现在家里债没了一身轻,还走后门挤了别人的名额,谋了个不错的职位,还买了个好地段的大平层,王凤华这就打电话来刷存在感了。
“德桂啊,新房子我们搬进去了,你哥哥老汉:不会说话,但心里都很爱你……”
王凤华在电话里说,年级主任在讲台上说,我听着听着神飘走了,目光放在一旁身着西装定制校服的孟蕴身上。
自那事顺了他们的意,祁东升再也没有骂过我赔钱货拖油瓶,吃饭时我一有不爽摔碗筷他也不再吭声,我知道这一切这都是我的牺牲换来的,他们也知道。
他们的沉默更让我感到愤怒,我常常想起孟蕴路过时的画面,她就这样轻飘飘的走了,像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我问过王凤华孟蕴知不知道这件事,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凭什么。
那个姓全的正如他们所说的,一眼就看上了我,很喜欢我。让他给我转学他就转,让他给我刷卡他就给。一对两百万的钻石耳钉。下拍卖会时我手都在抖,觉得自己应该是搞砸了吧,他该生气,祁东升和王凤华也会。
可那人只是打电话过来,嘱咐了一句还有什么只要喜欢就买便挂断电话。
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又想起之前住在员工宿舍的日子,工作时能见到她,卡里有属于自己的工资。
开学后我作为转校生来到圣华兰学院,虽然心有准备孟蕴不会记得一个服务员,但是依旧对她冷淡陌生的态度而愤怒。
凭什么。
于是我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孟蕴果真是好教养。对待所有人,无论好坏,无论极品与否都保持带有距离的礼貌。
我想让她记住我,我这个人俗气至顶干不了什么大事,好学生我做不了,坏学生却是手拿把掐的。
我仗着背后有人屡屡踩校规红线,孟蕴作为学生会副会长不得不和我说话。数次,她会记住我的。她成绩好记性好,哪怕以后出入社会多年,只要回想起学生时期,除了学习以外一定会想起有一个常挑衅她的人。
只要她记住我,这就够了!
台下孟蕴正在和一个男的聊天,我看着看着就开始皱眉,那男的是她班班长我知道,两人说话有来有回,有那么点交谈胜欢的意思。
这蠢男人不知道说到什么,还手舞足蹈起来,孟蕴则一直微笑着。
我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蠢货,看见漂亮女孩就各种献宝。
多久主任走下台和孟蕴说话,打断了两人说话。
孟蕴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声音清亮,扎着高马尾,生了一张清冷小白花脸,仿佛天生就该被万众瞩目。
我忽然想,孟家鼎鼎有名,德梦广场遍布全国,如果出生富贵,从小千人捧万人吹的孟蕴知道自己并非孟家千金,而是抢走别人身份的狸猫,那时候她还能像这样站在众人面前吗?
我哼了一声,“你过得倒是舒坦。”
圣华兰学院的校服外形呈西式,西装套裙漂亮地勾勒出她的身形,裙摆下一双腿,又直又白。我就静静地看着她讲完,看着她下台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吊牌,戴到脖子上,和主任说了两句话,然后走进教学楼。
这时楼上传来的学生会检查楼道的声音,我这才想起来该挂电话,王凤华让我最近不要在学校闹事,不要麻烦全总。
我不爽啧了一声,敷衍两句挂了电话,明知道学生会来检查厕所,却依旧转头从兜里掏出烟,咔哒,点上,随便推开一个隔间。
往垃圾桶里丢了两个烟头学生会的人才进来。
乙皱眉说:“好大的烟味。”
“那个隔间。”甲说。
甲抱着记录本,走近那扇烟雾弥漫的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同学,出来记一下名字,逃升旗仪式,在厕所抽烟——”
门不轻地被用脚推开,甲乙瞬间变了脸色。
认识我就好办。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不认识我才奇怪。
跟孟蕴作对,一个月内被抓十次不被处分,主任说平时如果只是看到我抽烟,就让学生会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甲乙对视一眼,两人正拿不定主意,外面又传来孟蕴和两男人交谈的声音,男的应该是检查完男厕所的学生会成员。
甲让乙出去找孟蕴,自己留下来看着我,不到一分钟,乙和孟蕴交谈声越来越近。
乙说来龙去脉,孟蕴出现在视线内,她认真听人说话时没有表情时,看上去冷淡疏远,抬头看向我后表情也没有变。
乙难办地说:“主任今天才严词厉色说无论是谁,今天被抓到躲在厕所抽烟的都得记下来……”
我笑着叫她:“孟蕴副会长,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