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渊锁念》十六夜煮酒

4、专业课的小难题

　　秋日的阳光透过A大古典文学教室的雕花窗棂，在泛黄的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苏念坐在靠窗的位置，笔尖飞快地滑动，努力跟上教授的讲解。这门《中国古代文学史》是中文系的核心专业课，可那些晦涩的先秦典籍，仍让他感到吃力。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抟’字除了‘盘旋飞翔’的本义，还蕴含哪些深层意蕴？谁能结合庄子的思想内核谈谈？”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教室里顿时安静。苏念轻蹙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他昨晚预习时查过“抟”的释义，却对其深层意蕴与庄子思想的关联，一时理不清头绪。脑海里浮起“自由”“超脱”等词语，却串不成清晰的逻辑。
　　几分钟后，前排一位女生犹豫着举手，说出了虽不深入却得体的理解。教授顺势展开，从“齐物论”讲到精神自由，再论对世俗束缚的挣脱。苏念听得认真，笔记也记得飞快，却仍觉吃力——太多术语需反复琢磨才能勉强领会。
　　下课铃响，教授留下作业：撰写一篇关于《逍遥游》思想内涵的短文。同学们陆续离开，苏念仍坐在原位，眉头未展。 “还没走？被《逍遥游》难住了吧？”林晓宇凑过来，“我也听得云里雾里，古文太拗口了。”
　　“嗯，”苏念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沮丧，“总觉得理解得不够透，担心写不好。”
　　“要不问问别人？或者去图书馆找参考书？”
　　“我先自己试试。”苏念摇摇头。他不愿轻易麻烦人，总希望先靠自己。
　　教室里渐渐只剩下他一人。窗外的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长。苏念揉了揉发酸的眼，感到一阵无力。他想起高中时还能随时请教老师同学，如今身边人都优秀又忙碌，他不好意思多打扰。
　　犹豫片刻，他还是收拾书本去了图书馆。文学书架前，他找了许久，却只遇见太过深奥的专著或过于浅显的导读，没有一本合适。他有些失落地在阅览区坐下，重新翻开课本。一筹莫展之际，陆承渊的身影忽然浮现在脑海——他也是中文系的，而且成绩优异。
　　可向陆承渊开口，苏念又迟疑了。对方学业已修完，如今兼顾校务与家事，本就忙碌，自己频频打扰，会不会惹他厌烦？眼看天色渐暗，他只得收起书本，默默走向食堂。晚风吹来，他裹紧外套，心里却比身上更凉——若连这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学好专业？
　　次日上午，苏念提前到学生会办公室，想趁工作间隙再理理思路。刚开电脑，李薇便走过来：“陆主席说，文艺类社团的预算部分需要标注得更细，辛苦你再调整一下。” “好，我马上改。”苏念收敛心神，专注投入修改。
　　近中午时，他终于将修订后的活动计划整理好，送去陆承渊办公室。陆承渊正在阅文，抬眼见是他，目光落向他手中的文件：“改好了？” “嗯，请您过目。”苏念递上文档，余光却瞥见对方桌上一本旧书——《庄子浅注》，封面已有些磨损。
　　陆承渊接过文档，却未立即翻开，反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本书：“你在看《庄子》？” 苏念一怔，脸颊微微发热，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笔记本边角，才低声开口：“古代文学史课讲了《逍遥游》，要交一篇短文……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陆承渊放下文档，拿起那本《庄子浅注》递过来：“这是我大一时用的，解读比较透彻，还有案例辅助，应该对你有用。”
　　苏念接过，指尖触到书页温厚的质感。翻开一看，里面满是工整有力的批注——字迹与陆承渊平日处理文件时一模一样。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不禁将书捧紧了些：“谢谢学长，这太珍贵了。”
　　“《逍遥游》的核心是‘无待’，”陆承渊语气平稳，“庄子身处乱世，他的自由是一种精神上的超脱。你可以结合‘小大之辩’来理解——大鹏与蜩、学鸠的对比，正是为了凸显这种不依外物、顺应自然的境界。”
　　苏念听得专注，眼中渐亮：“所以‘抟扶摇而上’的大鹏，其实是庄子理想人格的象征？代表摆脱世俗、追求精神自由？”
　　“可以这样理解，”陆承渊微微颔首，“但要注意，庄子的自由并非肆意妄为，而是‘顺应自然’。这一点若把握不准，文章容易偏题。”
　　“我明白了！”苏念豁然开朗，连声音都轻快起来，“谢谢学长点拨！” 困扰他两日的迷雾，竟在这一席话间消散大半。
　　“去吧，”陆承渊重新拿起文档，“活动计划我看完会通知各社团。” 苏念抱着书轻步退出。回到座位，他立即循着陆承渊的指引，对照批注细细研读起来。书中阐释清晰，批注点睛，他很快便对《逍遥游》的思想脉络有了把握。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流逝。他不仅理清了作业思路，还预习了后续篇章，越读越沉浸，既惊叹于《庄子》的思想深度，也越发喜欢这门课。
　　李薇见他专注的模样，笑着打趣：“这么用功，明年奖学金肯定有你一份。” 苏念耳根微热，轻声道谢，心里却悄悄一动——若能凭自己拿到奖学金，或许就能更坦然地站在那个人身边。
　　傍晚，苏念走到陆承渊办公室门前，轻轻叩响。
　　“进。”
　　他推门进去，将《庄子浅注》双手递还：“学长，书看完了，对我帮助很大……谢谢您。”
　　陆承渊接过，随手置于案头：“理解透彻就好。学业上有疑问，随时可以来问。”
　　“嗯！”苏念用力点头，唇角扬起，“那我先走了，学长再见。”
　　“路上慢点。”
　　走出学生会楼，晚风轻柔拂过，捎来隐约的桂花香。夕阳的余晖落在梧桐叶上，漾开一片温暖的金色，正如他此刻明朗的心情。
　　回到宿舍，林晓宇凑过来：“这么高兴，作业搞定了？”
　　“多亏陆学长，”苏念眼中漾着笑意，“他借我参考书，还替我厘清了思路。”
　　“陆主席对你可真上心，”林晓宇啧啧感叹，“生活学习都关照，简直是你的贵人。”
　　苏念笑笑没接话，只将笔记本仔细收好。台灯下，他重新铺开稿纸，结合日间所得，流畅地写完了短文。搁笔那刻，他轻轻舒了口气，心中满是清亮的成就感。睡前，他眼前又一次浮现陆承渊的样子——清冷的眉目，沉稳的语调，还有那双将深邃藏于平淡的眼睛。苏念的心跳悄悄快了几拍。他翻过身，闭上眼，却清晰感知到某种陌生的情愫正在心底悄然萌发。那不止是感激。或许，还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