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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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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的声音有些许熟悉,许乐安微微蹙眉回忆。
摊主不答反问:“你打听许家做甚?看你眼生得很,不是我们这里的吧,你是他们什么人?”
那男子语气恳切:“实不相瞒,我是许家的旧识,当年曾受许大人教导之恩。此番听说他们来到靖安,特意赶来寻访,绝无歹意。还请店家指个方向。”
许乐安看到父亲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面上神情微动,知晓应是认识的人,她也跟着转身去看。
只见那人穿着件书生长衫,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文雅气度。
许乐安抬头看他的时候,正巧那人的目光转过来,两人一对视,那男子眼睛猛地一亮,快步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安娘!真的是你!终于找到你了!”
许乐安心头一震,认出他是前未婚夫沈庭之的好友,姓周名砚。
她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怎么会是他?
石铁柱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愣愣地看着那人:“你认识我师姐?”
周砚的目光落在许乐安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暖意,听见石铁柱的话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我是许姑娘的旧识。”
说罢又转向许乐安,语气恳切:“我从京城一路问到这里,总算没白费功夫。”
许乐安眉峰微挑:“周师兄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的父亲许宽曾经在三梅书院担任夫子,教导过周砚,许乐安也因父亲之故,在三梅书院就读,故而她与周砚可以算是师出同门。
周砚的目光在她的眉眼上停留片刻,又垂首看向地面,低声道:“对,是……是沈庭之托我来的。”
“沈庭之”三个字刚出口,许乐安脸上的那点诧异便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她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陌生人:“哦,周师兄怕是白跑一趟了。我与沈庭之早已无任何关系,两家婚书已退,许沈再无瓜葛。”
周砚握紧了袖中的手,目光落在许乐安清丽却冷寂的侧脸上,短短三个月不到,她就褪去了京中闺秀的娇俏,多了一份拒人千里的疏离,让他心头一阵发涩。
若是那时他在京中,若是他知晓沈家退婚,若是他早一步上门,她也不必受此颠沛流离之苦。
他定了定心神,想起好友所托之事,压下心头情愫,缓缓道:“安娘,庭之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退婚之事,并非他本意。”
许乐安抬眸,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道:“无论是何本意,婚约已解,我与沈公子,桥归桥,路归路。”
周砚被许乐安堵得心头一窒,脸上泛起窘迫的红,噎了半天才低声道:“我……我并非单为庭之而来。许先生也在此处,我既来此,自当前往拜见问安才是。”
话音刚落,就见许乐安侧过身子,语气平淡无波:“我爹就在这。”
周砚这才惊觉,安娘身旁那位身着素色长衫的老者,正是自己要拜见的许先生。
方才满心都是找到安娘的悸动,竟压根没留意到许先生就端坐一旁,此刻对上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周砚只觉得脸颊发烫,手脚都有些发僵。
“学……学生周砚,拜见许先生。”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两袖,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连声音都比刚才低了几分。
许宽放下筷子,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有心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周砚更觉局促,手在袖摆里攥得紧紧的。
石铁柱在一旁看得糊涂:“师姐,这姓周的真是你家的旧识?”
许乐安没接话,许宽慢悠悠地开口:“周砚你从京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只是我许家如今寄身边城,只想安度余生,旁余的事和人,都不想多作理会。”
周砚连忙抬头,眼里带着恳切:“先生,学生前来,只是想着尽些绵薄之力。”
他说着,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个锦盒:“这是晚辈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钱,只是一份敬意。”
许宽摆了摆手:“心意领了,东西还请带回。你既是千里而来,不如坐下歇息,老夫请你吃碗面。若是有别的事,就不必说了。”
周砚捧着锦盒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父女俩相同一致的疏离态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终究是长者仁厚,许宽见周砚立在那里,脸色涨红,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忍再让他窘迫下去。
他语气缓和了些:“你且坐下吧,店家,再加一碗牛肉面。”
周砚愣了愣,连忙道谢:“多谢先生。”
说罢,便在桌边坐下,只是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显得有些拘谨。
接下来的午饭,气氛便有些安静。许宽偶尔会问几句京城的近况,周砚一一作答,声音放得很低。许乐安自顾自地吃饭,偶尔抬眼,也只是掠过周砚,没什么多余的神色。石铁柱一边吃面,一边眼睛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罢,许宽擦了擦嘴角,起身道:“老夫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他看了许乐安一眼,又瞥了瞥周砚,道:“你周师兄千里迢迢赶来,说是受人所托,总归是带了话来的。你且留下听听,也好让他回去有个交代。”
许乐安蹙眉,想说些什么,但终是忍下,只应道:“知道了。”
许宽欲要掏出钱袋结账,石铁柱赶紧抢先掏钱。
“今日明明是我要请先生和师姐吃面,哪能是先生来结账!”石铁柱动作极快,直接塞到摊主手中,不给先生一点点机会。
许宽笑了,不与他争抢,起身要走。
石铁柱却杵在许乐安和周砚中间不肯走,他双手抱胸,瞪着周砚:“我也留下!师姐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周砚看着他这副护卫防备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许宽也任他留下,径直走了。
三人离开面摊,转到巷子的一处僻静角落。
周砚看向许乐安,声音沉了沉:“安娘,我知道你不想提沈庭之,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
许乐安语气平淡:“周师兄但说无妨。”
“退婚的事,庭之并非心甘情愿。”周砚看着她,眼神恳切,“你家遭难,沈家怕受牵连,瞒着庭之退了婚书,庭之知道后大闹一场,甚至离家出走,想要来寻你,最后露了行踪,被家里押了回去,还关了祠堂。安娘,也许你们有缘无份,但庭之对你的心是真的,你别误会他。”
许乐安压住心底翻涌的怨气,她抬眼看向周砚,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瞒着他退了婚书?周师兄觉得,这理由能让我宽心?”
“安娘,他……”周砚急着想辩解,却被她打断。
“他不知情?我爹入狱那么多天,他一丝风声也没听见?”许乐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爹下狱,举家流放,这么大的事,他也无知无觉?”
她顿了顿,语气淡了些,却更显疏离:“无非是对这段婚约不在意,不关心,不放在心上,若是那段时日他有登门一次也不至于……”
努力忍下将出的委屈之言,她不想让外人以为她还对沈庭之怀有期待。
她继续道:“他大闹一场也好,被关祠堂也罢,都与我无关。周师兄,你为友传信,孤身千里奔波,我敬你是个高义君子,可我和他的事,缘份已断,不必勉强。”
许乐安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周砚心湖,荡开层层复杂的涟漪,他看着她的眉眼,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愧。
庆幸是因她真的放下了沈庭之,从此不必再被那段旧情牵绊。
可心底这丝隐秘的欣喜又让他羞愧难当,她称他为君子,可他却对好友的未婚妻心生情愫,实非君子所为。
分明在羞愧中,但他的脑子竟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若是此时将自己隐藏的心意说出口,她会不会……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了下去。她刚从一段辜负里脱身,自己若在此时表白,与乘虚而入、趁人之危何异?更非君子所为!
犹豫不过片刻,再抬眼时,却见许乐安和石铁柱已转身离开。
石铁柱还回头朝他这边看来,许乐安却只留给他一个清瘦单薄的背影。
“安娘……”周砚下意识想唤住她,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独自站在原地,方才那点不该有的欣喜早已散去,只剩下满心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