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息》章忱今

3、第 3 章

　　空气中都是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清香，月光轻洒进来，一室清辉。
　　万宙骁坐在沙发上，周身是静默的夜色。

　　指腹摩挲着手里的戒指盒子。
　　打开，亮闪闪的钻石在夜里折射着洁净溢彩的光泽。

　　今天在饭桌上裴芷淑说她瘦了。她不是瘦了，她是一直都这样。
　　这么多年，挑食的毛病还是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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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阳光透光窗帘缝隙，靳熙叶从柔软的被子里醒来。
　　盯着洁净的天花板，视线一转，房间陌生的格局和色调令她瞬间惊坐而起。

　　再看身边的位置，床单是平整的，也是空的。

　　一边摸着完整的睡衣领口，一边疑惑。
　　坏了……她怎么睡到万宙骁的房间来了？梦游了还是走错了？

　　想到这，绝望的揉了把头发。
　　在心里默默祈祷万宙骁昨晚没回来。
　　没回没回！一定没回！

　　赶紧溜。

　　掀开被子下床，临走前还特意把揉成一团的被子给铺平了。

　　蹑手蹑脚的开门，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这才松了口气，结果前脚刚迈出来。

　　“啪——”
　　后脚一道清脆的磕鸡蛋声冷不丁响起。

　　靳熙叶一惊，立刻扭头。

　　“醒了？”
　　万宙骁站在厨台前，一身深黑色居家服，袖口上挽至小臂处，没看她。
　　话说完，单手捏着蛋，在锅边啪的一磕，又往里打了第二颗。

　　靳熙叶头皮发麻，除了局促还是局促：“你……你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

　　靳熙叶干笑了声，有点尴尬：“那个，我不是故意占你床的。”
　　说完后悄悄看了眼他的表情，“不好意思啊。”

　　锅里的透明的蛋清已经变白，蛋心开始凝固。他视线移开，看她。

　　“我抱你去的。”

　　“！啊？……”
　　靳熙叶更慌张了。

　　他收回视线，锅铲在煎蛋边缘戳了戳，补一句：“次卧没人住过，冷。”

　　“哦。”

　　两个煎蛋好了，放进盘子，他端上，走出厨房，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留一句：“去拿碗。”

　　“哦。”
　　她站在偌大的厨房跟前，左右看了又看，一时踌躇不前。
　　他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在你左手边的橱柜里。”

　　“好！”她立刻去拿。

　　饭桌上，她舀起一勺粥，等待散热的功夫，发现昨天的阿姨不在：“怎么是你做饭？”

　　“郭嫂是我跟家里借的。”
　　万宙骁戳了一个汤包放碟子里，抬眸看她一眼，“我平时不太回来，新的阿姨我这几天找。”

　　“不用，”
　　靳熙叶捏着勺子：“你不需要的话，我也不需要。”

　　他拧了下眉，夹着汤包蘸醋，没看她：“你确定？”

　　“确定啊。”

　　这倒是新鲜了。
　　他不得不再问一句：“会做饭么？”

　　“会。”

　　他轻呵一声。

　　“笑什么。”

　　万宙骁慢慢嚼着汤包，跟听见新鲜事儿似的，嚼完后，慢声慢调的复述了一遍她的话：“你会做饭。”

　　“我会。”

　　“能吃？”

　　“怎么不能吃？”靳熙叶表示有被轻视到。

　　他抬眸看过来，手指一松，筷子搁在碗边，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偏头想了下，再看过来时，眼中划过一抹试探。

　　“是你自己做的么？”

　　“当然了。”
　　一直都是她自己做的，除了……偶尔。

　　万宙骁看了一眼她身上总共没二两的肉，不说话了，拿起筷子继续吃。

　　靳熙叶狐疑的看了眼他：“看什么？”

　　“吃你的饭。”

　　“那你今天还去公司吗？”

　　“不去。”

　　*
　　今天万老太太过生日。

　　万家老太太出身艺术世家，年轻的时候拍了不少戏，历经沉浮之后选择退居幕后，还被特聘到电影学院任教。
　　不光是同行，影视行业各个领域还有不少学生。

　　万宙骁开着车，特意跟她提了一句：“今天欧阳导演也在。”

　　“欧阳晋？”
　　是那部历史剧，《汉唐织路》的导演。

　　万宙骁嗯了声：“他是老太太资助的学生。”

　　怪不得。

　　正说着，手机响了，万宙骁点了接通。
　　“喂？……路上，怎么了？……在哪？……行，你等我吧。”

　　见他挂了电话，靳熙叶问：“怎么了？”

　　“没事，先送你过去。”

　　今天的车况还算良好，很快就到了。
　　老宅前门庭热闹，各式各样的背影谈笑寒暄着往里走。

　　万宙骁将车停稳，问她：“一个人进去行吗？”

　　“可以。”
　　她之前来过，记得。

　　“有事给我打电话。”

　　靳熙叶笑着应：“好。”
　　下车后她没舍得立刻关车门，特意跟他说了句注意安全。

　　他轻一勾唇：“知道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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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宅里单独辟出来了一栋园子，是专门用来会客的。
　　进去后果然看见了欧阳导演，靳熙叶过去打招呼。

　　两人之前在线上的时候就聊过，很投机，所以到了见面也不会冷场，从剧本框架聊到内容设定，从主角的性格成长线再到不同时期的服饰搭配，很多线上没顾及到的细节见面聊也能更清晰。
　　相谈正欢时，一道细腻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欧阳导演，好久不见。”

　　靳熙叶回头，才发现万宙骁已经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

　　女人挽起笑，特意看了眼身边的万宙骁：“刚才来的路上车子出了点问题，幸好万总来接我。”

　　一句话，旁敲侧击的揭晓了万宙骁刚才离开的原因。
　　靳熙叶握着酒杯的手指有些僵。

　　欧阳晋向她介绍：“小熙，这位是我们这部剧的监制，梁苏晗。”

　　靳熙叶伸出手：“梁小姐好。”

　　“幸会。”

　　梁苏晗伸手，简单握了下她的手指便撤回，视线重新转向欧阳晋：
　　“我身边的这位就不跟您多介绍了，我的老朋友，跟您提过的。”

　　欧阳晋了然一笑，酒杯与万宙骁轻碰：“久仰大名，万总。”

　　梁苏晗手里同样举着酒杯，看向万宙骁时，一双眼里藏不住柔情，手指不动声色的挽上万宙骁的手臂，身体也跟着贴近：

　　“这次的投资多亏了万总帮忙，再加上今晚这个忙，我说什么也要敬万总一杯。”

　　“举手之劳。”

　　靳熙叶看着两人酒杯相碰，再到他被挽着的手臂。眼眸静静垂下去，心里头被什么东西戳了下，说不清是痛还是痒。

　　殊不知此时，万宙骁也在看她。

　　酒液入唇的瞬间，辛然的清凉感滑过喉咙。
　　他朝她走，身边的梁苏晗手心一空。

　　靳熙叶站在原地，很快，身前的光亮就被他的影子罩住。
　　她抬眸，像只慌乱不明方向的小鹿，他迎着她的视线略一俯身，任由她耳边的发丝蹭过脸颊，左胸口与她右肩相碰。

　　那一瞬间，靳熙叶的呼吸里都是沉冽熟悉的气息，还有他放低声音的一句话。

　　她听的清楚——
　　“老太太想你了，去陪她说说话。”

　　话落，他退开一步，跟欧阳晋说了句失陪，拿着酒杯走了。梁苏晗站在原地，特意看了她一眼后，踩着高跟鞋跟上了万宙骁的背影。

　　靳熙叶偏头，看见自己身后的酒盘里多了一个他的空酒杯，而他刚刚借着跟她说说话的功夫，换走了一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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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没见老太太了，没想到老太太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她。

　　“奶奶好。”

　　“小熙来了。”
　　老太太将她拉到身边：“长得真好，大姑娘了。”

　　“奶奶，您身体这么样？胃口好不好？”

　　“好，都挺好的。”
　　老太太耳聪目明，消息比谁都灵通：“我听阿骁说了，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听到夸奖，靳熙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眶有些红。

　　想起那时候，她还是个对服装设计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有事没事就拿着裁刀纸稿，缝缝剪剪。
　　虽然已经改姓为靳，但靳家是不可能花大笔前去给她请老师的，所以都是自己研究。

　　但后面有了，是万宙骁偷偷替她求的万老太太，请来的。

　　老太太问了她这些年的生活，知道她愿意回国发展，很是欣慰。
　　正说着话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奶奶生日快乐！”

　　都不用看，靳熙叶第一时间就听出是郁茉雨的声音。
　　而她也在话音落后立马认出了她：
　　“……你怎么——”
　　“奶奶，我有点饿了，我去外面拿点吃的。”

　　她不想当着老太太的面跟她纠缠，找了个由头堵了她的话，走了。
　　但郁茉雨不死心，没一会儿就追出来了。高跟踩得砰砰响，像来师问罪的：

　　“你怎么在这？”

　　靳熙叶站在露台上，迎着夜色回头，反问她：“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你跟我怎么能一样？”

　　“哪不一样？”

　　“我是郁家的女儿。”

　　“那又怎么样？”

　　如今她已经不会因为身份落差而迷茫自卑，是谁的女儿又有什么要紧？她是她自己，这就够了。

　　“我和他有婚约，你跟他什么关系？”

　　“有婚约怎么了？婚约是这个场子的门票还是怎么着？”靳熙叶还没开口，另一道声音就从她身侧传了过来。

　　没想到段宴也在这。

　　段宴怼完这一句，尤嫌不够，趁着郁茉雨哑口无言，又补一刀：“别张口闭口的婚约，人说娶你了么？”

　　“你——”
　　郁茉雨眼看还要吵，靳熙叶果断出声打断：“你要有什么话就去找你爸妈问，听他们怎么说。”

　　郁茉雨憋着气，瞪着两人，估计是知道自己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总之没再继续闹，留一句“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甩手就走了。

　　“你怎么在这？”

　　“欧阳晋是我表叔，我跟他一起来的。”

　　“晚上冷，你就穿这么点，”段宴看着她单薄的礼服，脱下自己的外套，“来，披上。”

　　靳熙叶推拒了一下：“不用了。”

　　“见什么外？”

　　“我结婚了。”

　　段宴一愣，那一瞬间，眼里的不可置信和无措交织徘徊，但很快便扯出释然的笑。
　　“结婚了也不能冷着啊。”
　　“披上吧。”

　　靳熙叶没再拒绝，只是此时此刻，彼此都有些相顾无言。

　　两人各自占着一块阳台的位置，沉默了老半天，段宴才开口：“是跟万宙骁吗？”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回国那天，我和他去领了证。”

　　“这就结婚了？”

　　“嗯。”

　　“婚礼呢？请帖呢？”段宴看着她空荡荡的手指，“他跟你求婚了？”

　　“……没有。”
　　靳熙叶一时哑口无言，当时头脑一热，这些东西完全没想过。

　　“那你还敢结？”

　　不可否认，这个决定确实有冲动的成分在。
　　但——
　　她不后悔。

　　如果是别人，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答应，但如果那个人是万宙骁，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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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是郁家的……干女儿还是什么来着，反正挺复杂的。”

　　“好像就是个养女，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赶出去了，之前是新人的时候还爆出过抄袭呢，这去国外混了两年，竟然还能搭上欧阳晋这条线，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刚才我看她跟欧阳晋站一块，还挺年轻的，啧啧，可不简单呦，”话到最后，还专门发出一个“啊？”的上扬尾音，求共鸣的意识不言而喻。

　　“混这个圈子的，靠身段的多了去了，看着跟白水似的，实际上背后指不定——”

　　“袁总现在说话还是这么没分寸。”
　　万宙骁的声音一进来，几人瞬间背脊一僵。

　　这个姓袁的之前演过某大热剧的边缘角色，混了挺多年都没出头，但手底下的网红公司经营的不错，勉强算个总。

　　听出万宙骁语气不对，赶紧模糊其词道：“这……这不是刚好聊到这了，随口说说，万总您就当一乐儿。”

　　“随、口？”万宙骁冷呵。

　　他的不悦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对方赶紧识趣道歉：“抱歉万总，老太太寿诞，我袁某说话没注意，您别见怪，我，我敬您一杯。”
　　说着，堆着一脸笑的将酒杯递了上来，要敬。

　　万宙骁手里拿着酒杯，掌心扣握在杯口上，抬手时，以绝对掌控的姿态，将杯底压在对方敬过来的酒杯上。

　　睨视着对方怔惊的视线，用最平静陈述的语气警告：“我不希望再在任何人口中听到有关我太太的任何谣言，否则——”
　　“后果自负。”

　　“是，是是是。”

　　此时，段宴正和靳熙叶踩着楼梯往下走。

　　“刚才你怎么不直接告诉郁茉雨，估计能气死她。”
　　段宴还在为刚才郁茉雨为难她那事不平，靳熙叶倒是没往心里去。

　　“说了她得闹。”
　　“这事儿你也别跟别人说。”

　　段宴一听，更替她憋屈：“你这婚结的——哎小心！”
　　正说着话，眼见身后一个服务声匆匆忙忙拿着一堆酒杯往下走，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空，眼看要摔她身上，好在关键时刻，段宴及时出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哗啦——
　　酒杯碎满地。

　　靳熙叶靠在段宴怀里，脸在他身前，被惊的一抖。
　　而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万宙骁收进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