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寂寂》微眇

3、第3章

　　乔知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入眼是简洁的单人病房，雪白的墙壁与床单。
　　一旁是浅棕色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个保温壶，墙上的钟正好指示12点。

　　她陷入茫然，一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淡淡的中药香，肩膀的隐隐疼痛，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艰难地移动了一下右肩，看到上面缠着厚重的纱布。
　　她又倚回床头，疲惫地闭上眼睛，脑海里闪回刚才的画面，好像是程松庭牵她的手？

　　“啊！你终于醒了！”有人从房门外跨进来，手里提着两袋盐水。
　　乔知语在混沌中收回神，往外一望，是刚刚和她在一个诊室里的女护士。

　　“程医生特意叮嘱的，叫我看着你。”女护士边说着，边上下打量了一圈乔知语。
　　乔知语被盯得头皮发麻，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过了好久，乔知语淡淡问了句：“程医生人呢？”
　　“这会他在忙，先把上午留下的病人一起看完，还要配合警察调查。”女护士一脸心疼。
　　“要不是闹事的那个精神病患，也不至于忙到现在，下午我们还要开会呢！”

　　乔知语不知道回复什么，木讷地点点头。

　　“对了，你和程医生本来就认识吗？”女护士好奇地眨眨眼，就差问出那句“你们两什么关系”
　　乔知语回复：“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那他们两个刚才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
　　她站在床帘前，视线不断地扫过乔知语，猜想着他们有什么其他关系的可能性。

　　经历上午的突发事件，乔知语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淡妆基本已经全花了，但白皙的皮肤，鹅蛋似的小脸，柔弱中有股凌乱美。

　　女护士看了一会儿，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乔知语想她也不必被人“看着”，有事她自己会叫人，医院里这么忙，何必占用人来管她这个“闲人”呢。
　　伤势并不重，等盐水挂完，早早趁机溜吧。

　　她这样想着，于是开口：“谢谢你，你去忙吧，我想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叫你。”
　　女护士听到这样的话，🤔像得到解放似的，很快转身带门出去。

　　乔知语又躺回去，视线盯着天花板。她的眼球动了动，看一切都是木然的。
　　她的丈夫，她的父母，没人来关心她现在如何。她像这个世界多余的人，躺在这里，祈祷时间慢慢过，她可以在这段真空的时间里独自品尝孤独。

　　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刚刚的精神病患闯入诊室的画面。他举起尖利的匕首，朝程松庭的胸口捅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连躲都没躲一下，那刀头散着冷冽的光，每刺一下就晃得她落泪。
　　鲜血汩汩而出，她却无能为力。
　　有一种沉重的力量压着她无法动弹，在梦里她哭喊着，声嘶力竭，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

　　她突然惊醒。
　　正午的光穿过她的睫毛，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瞥见床头一个人影。
　　看仔细了，“程松庭？......”
　　她的声音还拖着哭泣后的沙哑感，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程松庭抬手核对下床头的几袋盐水。
　　他似乎心情不佳，一直皱着眉，这让他身上多一点严肃感。
　　乔知语看着她，回想刚刚梦里的场景，仍觉得心有余悸。

　　“做噩梦了。”程松庭忽然在她面前坐下来。
　　“刚才被吓到吧？”他的声音也是沉哑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中医院其实很少有人闹事。
　　虽然上医学院的时候，程松庭也听过不少医闹事件，但真正碰到的这还属于第一次。
　　那位精神病人并不是冲他而来，只是他的妻子病了辗转多家医院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又不满院区的收费标准，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好在他刚刚临时去趟会议室拿东西，躲过一劫。

　　而这一劫居然是乔知语替他挡了。
　　她瘦弱的身体躺在那里，嘴唇失去血色，眼睛明显哭过，眼睫毛湿漉漉的，此刻睁着大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之间横贯着令人窒息的空气。
　　程松庭先站了起来，看向桌上一个保温壶，兀自从里面倒了一碗粥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微波炉发出嗡嗡的工作声，程松庭转过身，寻求她的同意。
　　“吃点东西吧。”
　　“嗯。”乔知语缓缓想要起身。

　　程松庭把病床摇上来，在她腿上支起来一张小桌子。
　　小桌子摆上了皮蛋瘦肉粥，是她喜欢的。

　　他递给她一只勺子，那勺子材质是铁的，泛着冰冷的触感，而指尖擦过却是温暖的，乔知语接过的时候清晰感受到自己愣住一秒。

　　她举起勺子，往碗里浅浅挖一勺。
　　右肩传来刺痛，她的内心不自觉地“嘶”一声，那声音她以为只有她能听到，可程松庭却向她走来。
　　他径直坐到她的面前，准备喂给她吃。

　　“不用，我自己来吧。”乔知语换了只手去拿。
　　“别动！“程松庭紧闭着唇，那双唇此刻泛紫，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阴冷。
　　她只好乖乖坐着，手指不安地扯着被子一角。

　　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含进嘴里，咸糯中竟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陈皮清香，她努力地吞咽下去，一小口一小口，这味道莫名地让她安心。

　　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她最怀念的就是高中一食堂早餐的皮蛋瘦肉粥。
　　食堂也许是为了省成本，总将皮带切得稀碎，但混合着葱花每一口都能吃到皮蛋，感觉味道更好了。
　　更重要的是那些年，她与程松庭不约而同早早来食堂一起来吃早餐，他总会给她多留一碗。那些充满希望的奋斗时光，因为有人的陪伴，变得闪亮和珍贵。

　　乔知语想得出神，半阖的唇残留了一些米粒和汤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试图找纸巾。
　　程松庭已经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张纸，小心地点着她的嘴角。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会觉得他的神情异常温柔，几乎是在对视，她瘦瘦小小的身影印在他的瞳孔里。

　　手机“叮”的一声短信，两人都回过神来。
　　乔知语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看到屏幕里跳出了好闺蜜潘羽洁的短信。
　　看来也只有她来关心她了。

　　潘羽洁：“乔乔你在哪里？找了你半天......”
　　乔知语：“我在医院呢。”
　　好不容易休年假的潘语洁，今天本来想约乔知语逛街，此刻紧张地从自家沙发站了起来，焦急回复：“在医院？你生什么病了？”
　　乔知语懒懒回复了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包，告知了她医院的地址。

　　等乔知语抬起头，程松庭已不知去向。
　　也好，她也预备等潘语洁来就离开。
　　她把小桌子折回原位，半倚着靠垫休息。

　　突然一群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乔知语茫然得睁开眼睛。
　　“请问你是乔女士吗？刚才发生的事件实在抱歉，我们需要向你核实一下具体情况。”

　　乔知语无声地点点头。按照警察的提示，认认真真地回复。

　　还没答完，有人推门进来一声喊：“天呐！乔乔，这是怎么了？”
　　潘语洁梳着长马尾，踩着高跟鞋，预备接上乔知语一起去玩，看到这阵仗着实吓了一跳。她后退两步，小声说：“警察同志，我是乔知语的朋友。请问发生了什么？”

　　领头一位身形壮硕的警察，看了眼潘羽洁的表情，像在忍住什么似的，一句话🎉安抚：“乔女士见义勇为，还好只是皮外伤，我们正在跟进调查。”

　　“没事....没事就好！”潘羽洁长舒一口气，她走来握着乔知语的手，眼看盐水快挂完了。
　　“哎呀，这里怎么连人都没有?”她边嘟囔着边帮忙按下床头的应急铃。

　　一位看着面生的小护士进来了，迅速换上了新的一袋，并嘱咐说这袋挂完就可以回去了，肩膀的伤记得及时换药。

　　等人逐渐散去，乔知语终于可以躺下来。
　　她发现即使没做什么，只是说一会儿话，就已经精疲力尽。

　　潘语洁安静地陪着她。
　　好半晌，她问了句：“方朗铭这个贱人，最近都没联系你？”

　　“嗯.....”乔知语闭着眼睛，似乎并不想听到这人的名字。
　　“你真打算离婚了？”
　　“嗯....”她似乎不愿多答。

　　潘语洁拨弄着乔知语没有挂水的那双手，安慰着说：“也好，早点远离，别坏了乔乔你的好运气。”
　　“只是纽扣跟着你，你太辛苦。”

　　乔知语睁开眼睛：“本来他也没怎么管，其实差不多。”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袋盐水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潘语洁搀扶着乔知语上了个洗手间，两人推门准备离开。
　　路过导诊台，护士给了乔知语复诊单和药品，告知她如果不方便可以来医院换药。
　　她一一接过，微笑着道声谢谢。

　　行至电梯，门缓缓开了，程松庭颀长的身影站在里面，正准备跨出来。
　　潘语洁看到了，嘴唇张成“o”型，一脸不可思议。

　　程松庭递过来一个药单，声音低沉：“药我会寄给你的。”
　　连乔知语都忘记了，此行她其实是来找他给纽扣看病的，连最重要的“正事”都全然忘记。

　　潘语洁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程松庭，她的声音倒是颤抖了：“乔乔....这是不是你那前....前男友.....”
　　话还没落地，电梯门已经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