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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只有她被淘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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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雎起初趴在何洲背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觉得有些尴尬而僵硬地挺的直直的,两只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只能无措地垂在两侧。没过多久,何洲温暖的体温传到她的身上,关雎雎听着何洲均匀的呼吸和他平缓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整个人像是卸下了防备似的,没一会儿,竟趴在何洲背上沉沉地睡着了。
关雎雎睡着的时候两侧脸颊上都泛着红晕,她睡相不好,圆圆的嘴巴半张着,一副毫无戒备的酣然模样。何洲把她往上拢了拢,让她的双臂能够自然搭在自己的肩头。
从头一天夕阳西下的黄昏一直走到第二天的天将破晓,何洲跟随着猪大、猪二的脚步,背着关雎雎一直翻过五座山头,终于来到了大荒山的无羁崖地界。太阳的第一缕曙光穿过山林,不那么刺眼地洒在何洲背后的关雎雎身上,关雎雎微眯起眼,用手挡了挡光线。然后慢悠悠地醒转过来。她看到何洲后背的衣服上有一小片湿润的痕迹,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嘴。
前方不远处就是无羁崖了,关雎雎甚至能远远地望到山头上自己住的那间茅草房。
“无羁崖就要到了!”关雎雎欣喜叹道。
何洲察觉她醒了,回头温声道:“嗯,老大很快就能恢复仙力了。”
“你放我下来吧,”想到这一路都是他背着自己走来,关雎雎心里又暖又窘,“我睡了一觉,现在有力气了。”
何洲看向不远处的村庄和茅草房,点点头,然后蹲下来轻轻将关雎雎放下。下来前,关雎雎很不好意思地捏着袖口,试图擦掉刚才那滩她在何洲后背留下的印迹。
“那个……何洲,”关雎雎嗫嚅着,及其艰难地从口中突出三个字,“谢谢你。”
说完关雎雎又是老脸一红,她长这么大,似乎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对人说这三个字。说完,关雎雎一转身就朝前跑去了,然后边跑边回头对何洲说:“前面就是我管辖的地界,到了无羁崖,我招待你好好吃一顿。”
何洲在背后看着关雎雎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意。
关雎雎刚跑到无羁崖前方,早早就等在那儿的野猪咪咪、靓仔和小七就迎了上来。
咪咪一把将关雎雎的腿抱住,泪眼婆娑道:“老大,你终于回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呜呜呜呜呜。”
关雎雎摸了摸咪咪的头,心疼地抱住他说:“别伤心了,老大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野猪靓仔也走上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脸靠在关雎雎肩膀上:“老大,我们等你等了好久,我想死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关雎雎把靓仔的头往自己怀里摁了摁:“嗯,我也想你们。”
野猪小七迈着短腿,摇摇晃晃走到关雎雎跟前,仰头问道:“关关娘娘,你这次的仙力是不是进步很大呀?这一路都是你自己走回来的吗?”
野猪小七是这群猪里年龄最小的,关雎雎来大荒山上任那年她才刚出生,刚出生就没了娘亲,爹爹又跟隔壁山头的狐媚子跑了。算起来小七也算是被关雎雎一把屎一把尿细心拉扯大的。小七习惯喊关雎雎一声“关关娘娘”。
关雎雎不由得想起从前,有一回她带小七去隔壁山上摘野果,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地迷了路。她和小七在山上绕了一天一夜都未走出那座山头,最后她的仙力维持不住了,晕倒在山中。最后是前来寻人的众野猪将她和小七发现,然后几头猪生生将她扛回无羁崖,送至洞中修炼才恢复元气。
面对小七天真的提问,关雎雎有点心虚地挠挠头:“是啊,娘娘这次是自己走回来的,让小七担心了。”
就在这时,何洲随着猪大、猪二也走到了崖前。他顺着关雎雎的话,含笑接了一句:“没错,你们老大确实厉害,走了一天一夜,还这么精神。”
“老大,他是谁?你怎么从外面带了个野男人回来?”靓仔冒出头来问道。
“这是老大在路上捡的野男人,”猪大对众猪说道,“一路上就跟着我们老大,甩也甩不掉。”
猪二适时补充了一句:“是啊,烦都烦死了。”
何洲默默看着那两只猪,心想:真是喂不熟,之前的烤红薯算是白给了。
还好关雎雎这时候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你俩烤红薯白吃了是吧?之前走不动路的时候,是谁给我们找的红薯?”
猪大、猪二面面相觑,然后对众猪说道:“要不是因为他,我们早就回无羁崖了。我们老大有了野男人就忘了我们这群陪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关雎雎无语地仰望苍天:“上仙啊,求求你们,如果有下辈子,请不要派我来掌管这群猪了。”
“好了,”关雎雎清了清嗓子,对众猪正色道,“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叫何洲,是我们在外面捡回来的账房先生。我们山里,缺一只帐算的好的猪,这也是我们山里常年分食不均,年底没有结余的原因。我在外面正好碰到了何洲,他可以帮我们算账。”
说完,关雎雎朝何洲使了个眼色:“何洲,你给大家说几句。”
何洲尴尬地看了关雎雎一眼,转头就对山前众多野猪介绍自己:“各位兄弟姐妹好,我是何洲。我可以帮大家算账。”
“何洲哥哥,”小七忽然从旁探出脑袋,“我刚在山里捡了些玉米,不知道捡了几根,你能帮我数数吗?”
“好啊。”何洲弯起眼角,俯身将小七抱了起来。
小七兴奋地在他怀里拍着蹄子:“哥哥,我带你去看!我家就在那边山洼里。”
“好。”何洲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顺着小七所指的方向走去。他步履轻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周围野猪们投来的好奇目光,也算暂时摆脱了这场尴尬。
何洲顺着小七的指引来到一个山洼,山洼中,简单搭着一间茅草房。小七从茅草房里搬出几根玉米,全部摊在地上:“哥哥,这是我全部的玉米了。”
何洲看了一眼地上的玉米,温柔对小七说道:“你总共捡了十三根玉米。”
小七眼睛里闪着光拍手道:“太好了,我一天吃一根,可以吃十三天。不,不对,我还要分一半关关娘娘,那我……”小七扳着手指数着,却怎么也数不清数。小七胡乱把地上的玉米分成两半,她指着多的一半认真道,“我把多的这一半给关关阿娘,少的一半给我自己。”
“嗯,小七真乖,阿娘不要你的玉米,你自己留着吃吧。”关雎雎不知什么时候从小七身后冒出头来,慈爱地看着小七,摸着她的头说道。
何洲看着关雎雎的身影,若有所思般道:“你来了?”
关雎雎指着外面另一件更大的茅草屋说:“我就住这旁边。”
何洲点头,朝那间茅草屋看去。那间茅草屋看上去比小七住的这件茅草屋大了一些,但却没有精致到哪儿去,稀稀拉拉的几根茅草随意地盖在房檐上,看起来像是被风摧残过许多次。
“对了,你刚来无羁崖没地方住,你暂且住我的屋子吧。反正……”关雎雎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这儿好像没有猪待见你,除了小七。你就先跟我住吧,小七的屋子太小了。”
何洲点头,关雎雎带着何洲走进了旁边那件茅草房。
关雎雎住的茅草房除了看上去比其它屋子都要大一些,剩下的,并无任何长处。整个茅屋内部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除了进门之处的横梁上挂着一副破木头牌匾,上面用乱糟糟的笔迹写着“惟吾德馨”四个大字。
何洲盯着那上面的字,不禁皱起了眉,问:“这野猪啃的?”
关雎雎摇头:“这是我自己写的,几百年前的唐朝,有位诗人叫刘禹锡,这几个字就是出自他诗里的。”
何洲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老大你想表达的是自己虽处陋室,但是品德高尚对吧?”
关雎雎把何洲肩膀一拍,朝他眨了一下眼:“还是你懂我。这群猪他们都不明白。”
何洲尴尬地笑了笑,往房里看去,只见茅屋深处的里间只有一张床,床也是用木板随意搭建的,上面胡乱摊着一张薄薄的麻毯。除此之外,整个屋子里,再无其它物品。
何洲转头看向关雎雎:“老大,屋里好像只有一张床。我去外面找一些草来打地铺吧。”
说罢就要往屋外走,却被关雎雎一把拉住:“我这几天闭关,不住这里,你就睡我床上罢。”
说罢,关雎雎爬上那张破木床,把床尾处的床帘一掀,里面赫然露出一个洞。
关雎雎笑嘻嘻对何洲道:“这里面是我的闭关修炼处,我且去里面补充一点仙气。回见。”
关雎雎往那幽黑的洞里一钻,转身之前,还不忘拉上床帘。
何洲望着关雎雎噗嗤一笑,对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温声道:“老大,你在里面安心修炼。”
三日后,关雎雎破关而出。刚一掀开床帘,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在原地。
原本破旧的木床已换成一张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新床,漆色温润。麻毯被整齐叠放在床头,旁边还多了一对麻织枕头与一张厚实的猪毛毯。床畔添了一张木桌,桌上陶瓶中插着几枝五颜六色的野花。
房梁上的牌匾也焕然一新,原来看起来像猪啃的“惟吾德馨”四个字被重新书写,笔力遒劲,方正端庄。这间陋室与原先那间陋室虽是同一间,但看起来焕新之后的房屋主人品德似乎更加高尚了不少。
关雎雎啧啧感叹了几声,朝前来迎接她的众多猪小弟朗声问道:“这房子是谁给我弄的,本大王甚是喜欢。”
“是何洲哥哥!”小七从猪群里跳出来马屁精似的告诉关雎雎,“何洲哥哥可厉害了,他还带我们去隔壁青台山打猎,猎了好多只鸡回来!”
“那些狼没有为难你们吗?”关雎雎关切地问。
“没有!”小七得意的说,“何洲哥哥发明了‘趁火打劫’的战法,他自己先去青苔上上放了一把火,把兰皋君的屋子给烧了。然后我们趁全部青狼救火之际,在隔壁山头猎了好多只鸡回来。”
关雎雎扶额:“这也未免太过于趁人之危了……”但是转念一想,兰皋君和他的青狼军团对我山做出的趁火打劫之事也不算少数,于是挤出一个笑,对众野猪说,“那我们今晚就好好庆祝一下。”
野猪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何洲来到无羁崖不过三日,却已赢得了大半野猪的信服。
是日傍晚,无羁崖最高的那座茅草屋前面,燃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一群野猪和两个人形的神仙围坐在一起,吃上了几年来第一顿烤鸡。
尝到第一口香喷喷的鸡肉,猪大、猪二眼睛里不由得泛起了泪光:“太……太好吃了老大,谢谢你把何洲带回来。何洲,你就是我们无羁崖上掌管食物的神。”
“何洲哥哥,你真厉害!”小七抱着何洲的脖子说。
何洲笑笑,看了眼关雎雎然后对众野猪道:“不是我厉害,是你们的老大厉害。这些招数,都是你们老大闭关之前告诉我的。”
众猪此刻的内心,不由得对关雎雎升起一道无比敬佩的感情,纷纷感叹:“老大,没想到你出去扮了一次鬼,回来之后竟变得这么厉害。看来你以后得多去扮扮鬼。”
说到扮鬼,关雎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问负责打探消息的靓仔:“对了,今年的飞升考核结果出来没有?”
靓仔挠头,支支吾吾的说:“据说……好像是出来了。”
“怎么样?没有我吧?我今年扮鬼那么卖力,总该落选了吧?”关雎雎满怀期待地问。
“是……是没有你。”靓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但听说,散仙中只有你一人没入围。”
“嗯,”关雎雎啃着手里的鸡腿,理直气壮地说,“那肯定是隔壁的兰皋君扮鬼没我努力,今年让他入了围。”
“老大……”靓仔有句话憋在心里,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
“说。”关雎雎豪迈地将手搭在靓仔肩膀上。
“老大,我听说天庭这次飞升考核的规则变了。”靓仔吞吞吐吐地说,话语中带着不忍和犹豫。
“说来听听。”关雎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我在呢,我在这大荒山上一天,就罩你们这群野猪一天,不会让你们全部都成为玉帝他餐桌上的美食的。
“我听说……今年新上任的天帝改了飞升规则,他提出了个什么‘非升即走’的飞升规则,为求公平,还要求符合资格的散仙都应该尽量入围。没入围的散仙要降级去管更低阶的地界。司掌仙君为求好听,定了一百个名额,可人间……共有一百零一位散仙。”
靓仔说完,所有的野猪都扔掉手中的烤鸡,有的呜咽着,有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老大!我们不能没有你啊!”众野猪一时间皆是泪眼婆娑。
“那凭什么把我淘汰掉?”关雎雎也扔掉手中的鸡腿,怒发冲冠道。
“据说……筛选名额的仙君最后在你和兰皋君之间犯起了犹豫。因为你和兰皋君的香火是差不读的少,甚至兰皋君的比你还要更少一点。”
“那凭什么淘汰我?”关雎雎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他觉得你是个女仙。”
“我是个女仙怎么了?”关雎雎一把抓起烤鸡的木棍,一用力,将它深深的插进土里。
“因为……那位上仙说,女仙终会为情所困,为子所累,不会专心事业。”
关雎雎把大腿一拍,愤怒道:“放他妈的屁,那兰皋君的功德比我差多了。他养的那群青狼,经常下山吃人放火,残害百姓。我们野猪有做过这等缺德事一件没有?”
“没有!”众猪齐声应道,目光坚定。
“那凭什么……凭什么淘汰我!”一向坚强的关雎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到手脚发麻,胸口抽搐。
她抓起埋藏多年的桃花酿,拔开瓶盖仰头猛灌,一连喝尽好几瓶。
何洲始终没有阻拦,只在她醉后哭闹时,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娘子委屈了,难过就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