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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他……这是在跟我怄气? ...

  •   我推开门,走廊空寂无人。没有守卫,没有阻拦。
      自由了?
      不。一道无形的冰线已森然划开——他是高踞神坛、掌控生死的王,我是深陷泥泞、生死一线的囚。泾渭分明,也好。
      我没有去见内昂,甚至将那个名字连同心底某些未曾厘清的微澜,一同彻底封存、放逐。
      图书馆的无涯书海、实验室的恒定冷光、指挥部观测窗外那片象征归途的深邃星穹——我的生活被极端地压缩成这冰冷的三点一线,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偏执专注。
      目标唯一且决绝:回家!
      林浩以沉默的默契紧随左右,绝口不提那日指挥中心的任何细节,只是埋头承担起所有查阅、记录、分析的繁重工作,如同最可靠的影子。
      唯有在观测窗前凝望那片陌生星海时,眼角的余光才会像偶尔失灵的磁针,不受控制地被指挥台上那个可能存在的身影吸引过去。
      那个位置,有时空荡,只有仪器幽光。有时……则会映入那深渊般冰冷的剪影。
      每当这时,我便如同被无形的能量脉冲灼烫,迅速将视线更深地扎进前方冰冷的星海,让那遥远星辰的寒光吞噬所有不该有的纷乱思绪,只将归途的坐标刻入脑海。
      午后,与林浩抱着厚重资料走向数据观察室。回廊转角,迎面撞见捧着密封金属盒的阿诺兰。
      “洛先生,下午好。”阿诺兰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下午好。”我颔首回应,应答慢了微不可察的半拍,目光却不受控地越过他肩头,投向那扇因人员进出而暂未闭合的指挥室门内。
      他果然在。
      内昂正坐在指挥台前,背脊挺直如舰桥支柱,侧脸线条在多重屏幕冷光的切割下,显得愈发凌厉、冰冷,像一尊没有生命温度的金属雕塑。他正微微垂首,审阅着悬浮的光屏报告。
      这个时间点……他通常不会出现在这里。
      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瞬间扑回撕咬我的神经!
      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紧,闷痛锐利地传遍四肢百骸,几乎让我呼吸一窒。
      “指挥部……有要事?”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像自己的。
      “先生,并无特别事务,”阿诺兰侧身让出通道,语气恭敬如常,“您请进。”
      “不必。”我猛地收回目光,仿佛被那屏幕的冷光灼伤。嘴角用力扯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礼貌弧度,声音也刻意压得平稳至极,“我们还有几组关键数据需要立刻核对,就不进去打扰星长阁下……处理‘要务’了。”
      话音未落,我朝林浩使了个眼色,旋即转身,步伐比平时明显加快了几分。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弥漫着他冰冷气息、令人窒息的领域。
      就在拐进侧廊的刹那,我的余光不经意扫过远处——通往深层医疗区的专用合金密封门正在缓缓闭合。
      就在那缝隙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我看到一队身影被身着制服的人员严密“护送”入内。
      统一的、毫无特征的灰色连体制服,步伐踉跄而沉重,仿佛拖着无形的千钧枷锁。
      距离太远,面容模糊,但那裸露的脖颈、手腕、脚踝上——赫然烙印着扭曲、暗红、边缘呈现焦灼态的印记!
      绝非纹身或普通伤疤,那分明是某种残酷仪器深深烙刻下的、无法磨灭的耻辱标记!
      那景象如一支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我的脑海!
      所有关于“异能者实验体”的恐怖传闻,那些被当作消耗品、被打上编号烙印的可怜虫的描述,瞬间与眼前画面血腥地重叠!
      刺骨寒意从脊椎末端炸开,直冲头顶。
      我牙关猝然咬紧,手指和脚趾都不受控地蜷缩、绷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冷酷王座下,被精心掩藏的冰山一角?
      那些烙印,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影子……内昂·星穹,你这看似辉煌的“领地”深处,究竟还埋藏着多少令人发指的黑暗?!
      难怪…难怪他不惜主动挑起战火,是为了掩盖这肮脏的秘密?还是在进行着更可怕、更不人道的交易?!
      尖锐的憎恶与冰冷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先前那点可笑的闷痛。
      我几乎是逃窜般猛地加速,近乎奔跑地将那片区域彻底甩在身后,仿佛多停留一秒,那些烙印的灼痕就会拓印在我的身上,那扇门后的无尽深渊就会伸出触手,将我彻底吞噬。
      身后,指挥室金属门滑动的轻响,像一声沉闷的、被压抑的叹息,也像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
      远处,那扇通往未知残酷的门,早已严丝合缝,无声地锁死了所有秘密。
      指挥室内。
      阿诺兰将那只精心打造的密封盒轻轻放在内昂面前的控制台上。盒体由哑光合金制成,表面流淌着极细微的能量纹路。
      “先生,新研制的瞳膜已完成。防护等级达到理论最高阈值,光学适配性经过深度优化,可完全过滤特定谱段的有害辐射,视觉信号捕捉灵敏度提升至基准值的百分之三百。”
      内昂的目光并未落在盒子上。他抬起眼,屏幕的冷光映在他右眼深处,像冰层下的潭水。
      “方才门外,”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确认数据坐标,“同谁说话?”
      阿诺兰姿态未变,回答却顿了一瞬:“是洛先生,先生。他前来查询外围星区的动态扫描记录。”
      内昂的眉心倏然蹙紧,那是一个极快又立刻被压制的微表情。
      “他人呢?”话问出口的同时,他已侧首望向门口——走廊空荡,门扉静默,只有指示灯在规律地明灭。
      “洛先生说……”阿诺兰清晰地复述,每个字都保持着副官应有的准确,“他尚有紧急数据需核对,不便打扰您工作,已先行离开。”
      空气安静了两秒。内昂的视线落回密封盒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控制台边缘——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磨损痕迹。
      “是么。”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许,右眼微微眯起,“把瞳膜测试数据传给我。还有……”
      他停顿片刻,目光投向主屏幕上缓缓旋转的星图。
      “把洛先生刚才查询过的星区标记为观测优先级。不需要特别说明原因。”
      “是,先生。”
      “你刚说,他怕……打扰我?”内昂缓缓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手指无意识地伸向控制台某个通讯按键,却在即将触及时停滞,指节微微蜷起,最终虚握成拳,缓缓收回。
      随即,他那深潭般的右眼中,竟奇异地浮现出一簇微小的、跳跃的光点,像是观测屏上意外捕获的遥远脉冲星信号,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意外,又掺杂着一丝……发现了某种极其复杂谜题的新奇感。
      他微微挑起一边锋利的眉毛,视线转向阿诺兰,语气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探究:“阿诺兰,他……这是在跟我怄气?”
      这个结论似乎让他感到一丝荒谬,却又隐隐牵动了某根沉寂的神经。
      阿诺兰明显愣住了,显然完全没料到星长会用“怄气”这样近乎……带着人性化情绪的词汇来解读洛先生冰冷疏离的行为。
      他迅速调整表情,谨慎地措辞:“先生,我想洛先生可能确实沉浸在他的研究项目里。他最近……投入得近乎忘我,几乎不眠不休。”阿诺兰极快地瞥了一眼内昂的表情,随即垂下视线。
      内昂的目光在阿诺兰脸上停留了片刻,锐利得如同扫描仪。
      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更符合逻辑的解释。但眼底那簇因“怄气”二字而燃起的好奇星火,并未熄灭,反而在深处幽幽闪烁。
      指挥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
      几秒钟后,内昂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过的让步意味。
      “阿诺兰,替我转告他。”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如果他在研究上遇到任何阻碍,或者……需要探讨任何问题,”他特意加重了“任何”二字,“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接来找我。不必顾虑……流程。”
      “是,先生。”阿诺兰恭敬应下,心中却已波澜骤起。星长这近乎纵容的开放姿态,对这位“意外来客”的态度,已不仅仅是“微妙”,而是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破例的在意。
      这太不寻常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的时间,我都沉浸在浩如烟海的星图和能量方程式中。
      开启空间裂缝的研究像在黑暗中徒手挖掘,进展微乎其微,令人窒息。
      内昂的数次邀请,像石子投入死水,未能在我冰封的心湖激起半分涟漪。
      “洛先生,γ-9星域探测到异常能量涟漪,或许值得——”
      “实验正在关键阶段,星长先生。”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目光仍停留在光屏流转的数据上。
      他沉默片刻,声音依旧平稳:“S-2行星的磁场发生畸变,或许与你研究的维度震荡有关。”
      “感谢您的信息,”我依然没有抬头,“但当前研究计划已排满。”
      ………
      他的世界充斥着战火与我看不透的深渊,而我的世界只有一个目标:回家。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壁垒。
      直到那天,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我桌面的光线。
      我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一片深邃的寒潭——是内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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