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驯养指南》南木知暖

7、钓鱼

　　我和内昂沿一条潺潺小溪前行，水声渐隆，一道银练般的瀑布豁然出现在眼前！它从高处奔腾而下，注入下方一汪深潭，水声轰鸣。
　　潭水清澈得惊人，潭底铺满了色彩斑斓、闪烁着能量微光的矿石，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浸染了整个水底世界。
　　一群形态奇异的小鱼在矿石间灵活穿梭，它们通体近乎透明，鳞片上点缀着细碎的、与矿石同频闪烁的微光，完美融入了这片流动的彩绘，如同水中游弋的幻影。
　　“鱼！”我惊喜地低呼，这是首次在这星球上发现动物！
　　我立刻蹲下身，几乎趴在潭边，头盔贴近水面，渴望看清这些异星精灵的细节。
　　“洛先生，”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几乎同时，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掌，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我的肩甲上，将我向后带离了水边寸许，“别靠太近。”
　　确认潭水依旧平静无虞后，他才收回了手。那瞬间的紧绷感悄然散去，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甚至染上了一点调侃：“看来，这颗星球热情好客，想留我们多作几日客了。”
　　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些梦幻的小鱼，它们与环境融合得天衣无缝。“这些鱼是在自体发光吗？”我喃喃自语，“还是仅仅反射了矿石的光芒？”
　　“是鱼在发光。”内昂的声音轻柔却肯定。
　　我蹲在潭边，内昂站在我的左侧。我忍不住微微仰头，透过他头盔的透明面罩望去。
　　潭底斑斓的矿石光华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那些细碎的光点在他灰眸中缓缓游移、闪烁，仿佛将整片星河的缩影都囚禁在了其中。那一刹那，周围的一切仿佛凝滞。
　　“洛先生？”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凝视，微微垂眸，目光与我隔着头盔相汇。
　　两道视线在波光粼粼的潭水背景下交汇，我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波动，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水中的小鱼。
　　约莫晚上9点，内昂下达了指令：“全体返回星舰休整，明日按标记深入山林，继续勘探任务。”
　　在恢复舱度过三小时后，我们醒来时“太阳”已再次升起。内昂领着队伍，循着昨日标记的路径，再次向森林进发。
　　白昼的阳光霸道地主宰了一切。
　　昨夜那些在幽暗中散发神秘光晕的植物，此刻在阳光下褪去了魔幻外衣，展现出更为朴实却依旧生机勃勃的形态——苍翠欲滴的巨叶、色彩鲜艳的花朵、覆盖着温暖色调苔藓的古老树干。
　　白昼的森林，是另一种坦荡而热烈的美。
　　队员们熟练地散开，进行采样与分析。
　　“洛先生，有兴趣一起去采集那些‘发光的小家伙’吗？”
　　内昂停下脚步，侧身望向我。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处，像一株扎根于此的乔木，直到我自然地走到他身侧，才同步抬步前行。他刻意放慢了脚步——那是种几乎难以察觉的调整，却恰好让我无需追赶便能与他并肩。
　　“队长！我也去！”
　　林浩立刻从旁边探出身来，像只敏捷的幼豹，轻巧地插进了我和内昂之间刚刚形成的空隙里。他站得笔直，眼神晶亮，俨然一副格外尽职的贴身护卫模样。不知昨夜去了哪里，今天的他异常安分，几乎贴着我行动，却又在每次内昂视线扫过时不自觉地缩缩肩膀。
　　“好，”我应道，“阿诺兰先生也一起？”
　　“荣幸之至。”阿诺兰微笑着颔首，目光温和地掠过我们三人，最后在内昂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他保持着半步之后的距离，像一道静默而熨帖的影子。
　　我们再次来到那片碧潭边。明明可以使用高效机械捕捞，内昂却示意助手取出了几根简易鱼竿。我们选择了最“原始”也最需耐心的方式——垂钓。
　　鱼竿久久没有动静。林浩很快耐不住性子，开始在附近探索，好奇地戳戳那些在阳光下显得朴素的巨大蘑菇，或是试图逗弄看起来无害的发光苔藓。
　　我的注意力也渐渐松懈。慵懒地靠在折叠椅上，鬼使神差地，我将穿着厚重防护靴的脚，轻轻探入了清澈冰凉的潭水中。水流隔着特殊材料传来一丝凉意，我无意识地用脚拨动着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鱼儿显然对鱼钩上的合成饵料兴趣缺缺，或许对我这身“铁皮”更无好感。潭水清澈见底，潭底矿石的光芒随着水波摇曳，催人欲睡。
　　就在这宁静得近乎停滞的时刻，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内昂骤然站起，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冲来！
　　电光火石间，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瞬间抓住了我背后的防护服束带，猛地将我整个人从水边向后拽离！
　　我猝不及防，踉跄着几乎失去平衡，惊愕地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话音未落，我的目光扫过潭水——
　　整个头皮瞬间炸开！
　　“哗啦——！！！”
　　平静的碧潭轰然炸裂，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影裹挟着山崩般的水浪冲天而起！怪物现出狰狞真容——堪比小型登陆艇的巨兽，覆盖着鳄鱼般的厚重角质铠甲，更骇人的是铠甲上遍布的、如同活体电路般幽蓝闪烁的纹路。电流在纹路间疯狂跳跃，噼啪爆鸣撕裂空气，刺眼的蓝光与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臭氧的辛辣瞬间弥漫。
　　粗壮的巨尾带着毁灭之力狠狠砸下，水花如炮弹般四射，肉眼可见的空气冲击波猛地荡开。我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怪物破水而出的位置，正是我几秒前探脚之处！
　　通讯器里传来他冰冷到极致、却奇异地令人安心的命令：“全体注意，执行三级威胁捕获预案。非战斗人员立刻后撤至安全距离，立即！”
　　下达指令的同时，他那只带着防护手套的手掌，却下意识地、安抚性地在我紧绷的后背上极快地轻按了两下。那隔着手套传来的沉稳力道，像精准的电流脉冲，瞬间稳住了我狂跳的心脏。
　　“洛先生，请与林先生先行返回星舰。我还有要务处理，失陪。”他语速极快，不容置喙。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指挥位置。
　　我没有离开。最初的震撼过后，一股奇异的冷静降临。我和林浩迅速加入其他队员，协助回收散落的重要样本和精密仪器。空气仿佛被电鳄的咆哮和内昂清晰果断的指挥声撕裂又重组。
　　不足七小时，“太阳”便沉入地平线，漫天“星辰”骤然点亮。这颗卫星的昼夜仅12小时，光阴在这里加速流淌。
　　内昂没有休息。成功捕获那头令人心悸的“电鳄”后，他亲自带领最精锐的尖刀小队，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森林更幽暗未知的腹地。
　　整整一周，杳无音讯。
　　再见到他，是在星舰略显冷清的走廊。他斜倚着冰冷的舱壁，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浓重疲惫，眼下的阴影深重得化不开。但看到我走近时，那疲惫的唇角依然努力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带着温度的弧度：“洛先生，这几天……隔离区的生态维持系统没有异常吧？”
　　“一切系统参数稳定，星长先生。”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我的心头莫名被什么刺了一下，“您……采集到的深层组织样本，是否显示了对强压环境的特殊适应机制？”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实验室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部分线粒体的能量转化效率……确实超出了常规模型。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愿意一起去看看那些‘小家伙’吗？它们的数据……需要一位能理解其异常性的分析伙伴。”
　　他的邀请，对于我而言，是无法拒绝的。
　　于是，在返回孤狼星的航程中，以及抵达后的许多个日夜，实验室成了我们共同的战场。我们并肩站在复杂的仪器前，分析异星土壤中奇特的晶体结构，探究发光植物将光转化为生物能的精妙机制，测试“电鳄”那骇人铠甲在极端压力下的能量阈值。
　　内昂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智慧与对数据近乎苛刻的精准要求。但更让我心弦微颤的，是他无声的、细致的关照。一杯恰到好处放在我手边的温热提神剂，一个在我因长时间观察而眼花时，自然而然接过去调整参数的默契动作，甚至是在我全神贯注于高倍显微镜时，他悄然侧身，用身体挡住了侧面刺眼的光源流。
　　研究成果很快被转化为孤狼星的实际应用，而内昂的身影也再次从我的日常中淡出。
　　当然，归家的执念从未熄灭。
　　我成了图书馆古籍库与指挥中心的常客，在布满尘埃的古老星图与湮灭文明的传说中搜寻维度裂缝的蛛丝马迹，在闪烁的控制台前，状似无意地与操作员们攀谈，将话题引向虫洞、空间褶皱，以及……暗能量的深层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