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狗怎么过冬》风颂歌

4、第四章 生人如斯

　　接到顾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连忙赶飞机回帝都的项铃兰正坐在顾宴琛床边，轻轻地为他掖好被子，默不作声地看着顾宴琛的脸，一半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夫人，您赶飞机也累了，休息会儿吧。”陈叔站在旁边轻声提醒。

　　项铃兰才似有所觉地回过神，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

　　等陈叔把门关上了，她才开口，语气里难掩的疲惫：“不用收拾了，我睡在侧卧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说到一半，陈叔才突然反应过来，或许不是怕打扫麻烦。

　　项铃兰没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侧卧走，经过书房的时候，她看到了书桌上放的儿童图书和机器人模型，当年的摆在那的金融类书籍和相框已经不在了，是她亲手收起来的。

　　过去种种温馨，如今看来早就物是人非了。项铃兰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其间的物件其实也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可她还是没忍住推门走进去。

　　顾怀瑾坐在书桌旁看文件的样子，顾怀瑾和她在书房里喝茶谈天的情景，顾怀瑾靠在椅子上小憩的模样……

　　睹物思人，项铃兰脑海里想到这个词。

　　那个时候顾宴琛一岁多的时候，公司也蒸蒸日上，顾怀瑾和项铃兰两个人每天虽然都为公司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但晚上还是会抽出时间来逗逗孩子。

　　把公司从海外开到国内不容易，两人都很珍惜这个经济风口，小家也经营地井井有条，一切都在不断变好。

　　可命运总是猝不及防的给人当头一棒，顾怀瑾飞机失事，和飞机残骸一起掉进太平洋里再也找不到了。

　　收到遇难消息的时候，项铃兰还在为拿下新项目而开心，一瞬间，她的大脑就空白了。

　　什么叫飞机失事了。她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以往条理清晰的大脑，现在甚至想不出自己要做什么。

　　等双手真的捧住了顾怀瑾的死亡证明，她才仿佛有了实感，昨天活生生的人，今天变成一张薄薄的纸，过往种种便如前尘事。

　　拿着死亡证明，回到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关上门，项铃兰靠在门上哭了。

　　经此一事，项铃兰像少了些心气，做什么事都没有以前那么专注和敏锐了。

　　原本处于萌芽阶段的公司也受影响，业绩一直都在下降。顾宴琛也几乎全由陈叔照顾。

　　这时候在云城养老的顾老太太专门飞回帝都，项铃兰至今记得那天，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像安慰小孩一样抱住了她，还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孩子，人生不过是场修炼，怀瑾只是先走一步。”

　　那天，项铃兰在这个没有血缘的母亲怀里，像孩子一样大哭了一场。

　　后来从眼泪和悲伤里走出来的项铃兰将顾宴琛交给顾老太太，“抱歉。”这是项铃兰当时对顾老太太说的。

　　顾老太太知道项铃兰对顾怀瑾的感情，不然也不会顶着整个家族的压力下嫁到他们家，她没说什么，只是温柔地笑着：“去吧。”

　　项铃兰狠下心来关停了国内的公司，在国内宣布破产，然后收拾了全部家当回了米国，回到了和顾怀瑾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铆足了劲把她和顾怀瑾亲手创建的总公司重新经营起来。

　　然后她开始一日复一日地投入到工作和公司里，这样才让她淡忘了顾怀瑾离世的悲痛，但她始终不敢面对顾宴琛这个儿子，更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他的爸爸已经离开了。

　　于是家里的人便只是和顾宴琛说爸爸妈妈在国外工作，等他们有空了就会回来。

　　一骗就是这么多年。

　　顾老太太离世的前一天，她大概是似有所觉，于是给她打了最后一通越洋电话。

　　“孩子啊，宴琛大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他了。”老太太大概是回光返照，语气难得没有往日那般虚弱。

　　项铃兰以往冷静的语气里却带着犹豫：“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铃兰啊，究竟是不知道，还是放不下呢？”顾老太太一语就点破了项铃兰的心结，“不要因为放不下离开的人而弄丢了还活着、还爱你的人啊。”

　　“孩子，我大概这辈子就到这了，我不想看着你因为怀瑾这样一直留在原地啊。”

　　“夫人，也许你应该告诉少爷的。”陈叔昨晚站在病房外和她说的。

　　项铃兰重重地呼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顾宴琛，妈妈和你说件事，是关于你的爸爸的。”

　　她的语气郑重，顾宴琛抬起头认真看向她，“其实你的爸爸，我的丈夫，在你一岁零六个月的时候就因为飞机失事离开了，所以以前和你说爸爸在国外工作其实是骗你的。”说的时候项铃兰的眼神一直盯着地板，她不敢去看顾宴琛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吗。”顾宴琛虽然以前有所预感，但真正听妈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真的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所以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回来。”

　　听到后面的话，项铃兰震惊地抬起头看顾宴琛，才看到他浅浅地笑着，眼底却蓄着泪水，那样安静，仿佛些许声响就能吞没他的声音，而那些忧伤也就无人知晓了。

　　此刻项铃兰也顾不上别的了，上前一把把顾宴琛抱在怀里。是的，我先前大概错了。

　　不要为了离开的人而弄丢了还活着的、爱你的人。

　　“妈妈。”顾宴琛第一次清晰感受着那个梦寐已久的、温暖的怀抱。

　　项铃兰的脸轻贴在顾宴琛耳后，声音隐约有些哽咽：“爸爸妈妈没有讨厌阿琛。”

　　“那真是…太好了……”

　　顾宴琛的发烧大概是因为那天下午吹了风，好在不是什么流感病毒，退烧后便能回家去休养了。

　　两母子之间的误会解开了，项铃兰明显能感觉到顾宴琛对她的敌意少了很多，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

　　得知妈妈能留下来陪他过年的时候，顾宴琛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但情绪明显轻快许多。

　　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陈叔的手机一直响。

　　“少爷，是温小少爷的电话。”陈叔把电话递给顾宴琛。

　　顾宴琛直接接起来，下一秒手机屏幕就被温眠和小狗的脸全覆盖了。

　　“阿琛，你现在还好吗？还难受吗？我听陈叔说你发烧了。是不是不适应帝都的冬天？你要多穿点衣服，多喝热水，要好好吃药才会好的快哦！”温眠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一口气不带停的。

　　“嗯，我有好好吃药的，已经不难受了。”还在生病的顾宴琛乖乖点头。

　　“对了对了，今天我们去走亲戚了，但我觉得好无聊啊，都是大人在聊天，我好想和你一起玩。”温眠看起来有些苦恼，但没办法，这是春节的必经项目。

　　“但是表叔家有一只特别可爱的金毛，它好聪明，可以和它握手和玩飞盘。”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那只小金毛，确实很可爱，主人家大概养得仔细，毛光水滑。温眠向远处扔飞盘，小金毛兴奋地追过去，然后猛地跃起，用嘴巴衔住空中的飞盘。

　　“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很厉害。”顾宴琛看着那抹金黄色身影，莫名觉得像温眠。好吧，其实温眠没金毛这么乖。

　　两个小朋友就这样一直聊了很久，顾宴琛看着精神了不少。

　　项铃兰在旁边看着有些惊讶，她以前其实一直有点担心顾宴琛的社交，因为他几乎不怎么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儿，也没有朋友。

　　刚刚陈叔告诉她，这是住在隔壁温家的小孩，听着挺开朗一小孩儿。

　　也好，有人闹闹他总比让他一个人闷着强。项铃兰心里已经盘算着给温眠准备什么礼物了。

　　这是第一个项铃兰陪顾宴琛完整过完的春节，这也是顾宴琛第一次和妈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他和妈妈一起去了游乐园，他才发现妈妈比他更喜欢玩这些游乐项目和卡通人偶，她带着顾宴琛几乎将所有游玩项目都打卡了。

　　家里的照片墙更新了，在最中间的照片是他和妈妈的合照。

　　他还吃了妈妈做的饭，尽管没有阿姨做得那么色香味俱全，但也很好吃，原来这就是家的味道吗。

　　这几天真的好开心，要是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了，这样是不是妈妈就能一直陪着他了？

　　可惜时间没办法为谁而停留，分别终究还是会到来的。

　　大年初八，项铃兰实在是不得不回公司去了。行李被一件一件放上后备箱，项铃兰将手提包放在车后排，回过头想去看看顾宴琛。

　　可是顾宴琛难得闹别扭，大概是不想妈妈离开吧，有些倔强地扭过头不看她。

　　“少爷，至少和夫人好好道个别。”陈叔用手推了推顾宴琛的后背。

　　这次项铃兰主动走到顾宴琛身边，蹲下来，用她纤丝的手臂环住了顾宴琛：“阿琛，妈妈保证会多给你打电话，也会多回来看你。”

　　这样纤细的手臂，却稳稳地托住了这个家，这次也稳稳地托住了他。

　　顾宴琛把头埋在项铃兰的肩膀，温热的泪水浸湿了项铃兰的衣襟：“不想你走……”

　　一时间，项铃兰把顾宴琛抱得更紧了，但却没有说话，讲不出承诺，也没办法不离开。

　　车辆驶出别墅，在顾宴琛的视野里渐行渐远，帝都的雪好像停了，今年的春节好像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