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曾是天堂》锦瑟无端五十弦bj

14、也许

　　没有张欣的陪伴，黄小如感到有些孤单。一整天都有人陪着说话，帮忙热饭，做饭，让最近几天心情跌落到谷底的她看到了一丝振作的希望。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情，进而羞红了脸，于是想给文晓慧打电话。可是中午刚刚许诺不再麻烦人家，黄小如想了想，决定明天一早拜托护士长去做。

　　第二天一早，张欣依然七点左右就到了，兴高采烈的他没有先和黄小如打招呼就把带来的早餐放在柜子上：“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黄小如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张欣打开桶盖，热气扑面而来。他说道：“这是我爸教我炖的，他昨晚回来得挺晚，我不忍心再让他操劳，于是就让他教我做了这道川芎天麻炖鱼头，他说这个对补气安神效果非常好，你来尝尝。”黄小如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哦，差点忘了，你勤劳的双手暂时不能用，还是我来吧。”张欣为自己的马虎打了圆场。于是，张欣像昨天一样，一口一口喂她喝了整桶的鱼汤。黄小如今天的胃口特别好，她趁张欣不注意，悄悄拉开第二个抽屉，用手指从里面夹出文晓慧给她留下的零食。“哎，刚刚恢复几天，吃这些不好。”张欣从她手中抢了过来，自己大口大口地嚼着，说道：“听我的，不要吃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哦，好吧。”黄小如其实没有想到，张欣确实是饿了，为了每天让她按时吃上早点，张欣自己都顾不上吃早饭，早早就过来了，只有等她吃完了，张欣才会借口出去溜达一会儿吃早饭。

　　“对了，你的家人知道你请假的这几天都是来照顾我吗？”黄小如疑惑地问。张欣已经快把整包薯片吃完了，听到她这样问，他皱了皱眉头回答说：“我爸不怎么回家，这几天我就见了他一面。”听到张欣没有提到自己的妈妈，黄小如有些困惑，自己不知道内情，于是就没有再问。“你能帮我叫护士长来吗？我有点事情找她。”黄小如脸色有些害羞。“好啊。”张欣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平日里略带冷峻的他，突然也像黄小如一样脸红，他试探着说道：“小如，我昨晚回去想到点儿事情，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比较合适。”他低着头，侧对着黄小如。“没事，你说吧。”黄小如道。“哦，那，那我说啦，我昨天看了你的衣柜，本来觉得你活动不方便，要是需要换洗什么，我可以帮你拿给护士，可是什么都没有，我就，就回家的时候去帮你买了一些，里面穿的衣服，瞎买的，你将就先穿着，回头让你那位女同事再帮你买吧。”张欣依然低着头，从单肩包里拿出一套塑料纸包装的内衣，上衣是一件半截背心，下身一件三角短裤，看起来肥肥大大的，想必他既不好意思买文胸，也怕买小了不合适，黄小如反正也是临时换换，她可能已经三、四天没换洗了。“啊？我。”黄小如的脸羞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低头不语。张欣也觉得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连忙打破僵局：“我也是，不知道怎么说，就临时穿穿，临时穿穿。我去帮你叫护士长了啊。”“别，不用去了。”黄小如的脸更红了。她没有想到张欣会如此细心，和自己同为女生的文晓慧都疏忽了这些。她依旧红着脸说：“那，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替我把好门。”“好的。”张欣明白她的意思，出了门，像卫兵一样站在门口。还没到挂吊瓶的时候，黄小如目前还算比较自由。她撕开包装，身体悄悄地缩进被子里，别别扭扭地弄了十多分钟，然后悄悄把脏衣服放进床下的脸盆中，用脚使劲踢到里面，以防被张欣看到。

　　“进来吧。”黄小如稍微大声地说道。张欣听到后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地说：“弄好了啊？那就好，这样能舒服些，我想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完全自理了。”“嗯。”黄小如轻轻点头说道：“听章医生说，明天交警队的人会来找我做笔录，我很担心，你明天能陪着我，替我打气吗？”“没问题。”张欣肯定地回答道：“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们不让我在场我也会紧守在门外。”听到张欣这么说，黄小如内心感到无比宽慰，刚刚有些恢复的她，马上要面对询问，心里难免很有负担。张欣安慰了她一阵，又讲了一些自己上学时候的趣事给她听，黄小如的情绪还算平稳，虽然脑海中不时会闪过自己刚刚遭遇过的那些刺激，但也勉强度过了一天。

　　周五早上九点钟左右，不论黄小如多么紧张，交警队的人还是来了，一男一女，经过一番询问后，黄小如被判定属于酒后驾驶机动车辆，被处以吊销驾驶执照一个月和罚款三百元。黄小如当场接到了行政处罚决定书，并被勒令在十五日内到指定银行缴纳罚款。其实在此之前，章医生已经通知了顾勇，顾勇动用自己的关系和当地交警队打了招呼，这也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交警队的同志走后，黄小如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张欣从病房外走了进来，问过黄小如后，笑着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吧？只是吊销一个月而已，反正你暂时也开不了车。”黄小如心里无比感激：“一定是勇叔帮我做了工作。”

　　尘埃落定，黄小如终于可以安心养病了。张欣今天专门给她带了一本故事集，一讲就是半天，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黄小如平时习惯了复杂繁忙的工作，在痛苦的养病期间，有人能给自己天天讲故事，仿佛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每逢她生病，一般都是黄仲良或者顾勇陪在她身边。想到已经躺在病床上好几天了，虽然是自己坚持不告诉父亲，但是刚刚经历过感情被拒的痛苦，身体又受了伤，这时候无论什么原因听不到父亲的声音，都是她难以承受的。想到这儿，黄小如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怎么了？怎么哭了？”张欣坐在床边关切地问着。“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儿想家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明天就是周六了，你回家好好陪陪家人吧，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我收到短信，叔叔明天会来看我。累了你三天，真的好感谢你。”张欣笑着说：“没关系的，既然亲人要来，我在这也不方便，那我就回去练练球，周日拿个冠军给你看。”“好啊。”黄小如勉强展开眉头说道。她欣赏张欣的地方就是他的善良、自信、不拖泥带水。张欣帮她收拾好东西后，和她亲切地对了一下拳头，意思是互相加油勉励，然后就离开了病房。又是同样的寂寞，黄小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遭受身心重创的时候，时时陪在身边的不是爸爸，不是顾勇，也不是沈玉晗那班死党，而是这个相识不久，肯为朋友挺身而出的大男孩。她抚摸着换洗下来的那套极其不合身的内衣，心中涌上浓浓暖意。

　　第二天早上大约七点半钟，顾勇和舒媛带着精心准备的饭菜来看黄小如。顾勇走到她的床前，关切地说着：“小如啊，叔叔说来陪你，结果连着几天都抽不开身，今天和阿姨一起来了，原谅叔叔啊。对了，交警队的人没有为难你吧？”舒媛也轻抚着黄小如的头说：“唉，孩子受苦了。”黄小如摸着她的手说：“媛姨，我没事，这几天都有朋友在照顾我，护士也帮我换洗衣服。我一切都很好。”她又面向顾勇说道：“勇叔，我知道是您打了招呼，他们没有为难我，这点小处罚真的不算什么。”顾勇听到她的话，拍了一下脑袋，不满地说道：“唉，这两天我那个调皮捣蛋的侄子从国外回来度假，折腾了你阿姨半天，还有晓慧那个小糊涂，也没帮着想到。昨晚我们一说才想起来，这不，阿姨帮你买了好几套衣服，里外穿的都有，回头你就换上。”说着催促舒媛拿出了新买的一套套内衣外衣。顾勇接着又说：“你的车子我派人去取了，这两天就帮你领出来大修。我看了一下，损坏不大，等你出院，一定还你一部完好如初的车子。你阿姨之前一直在郊区开会，也不能来看你，我和她领导打了招呼，让她休半个月的假，咱不是得先顾好小家，才能报效国家嘛？是吧舒媛？”舒媛摇了摇头，对黄小如说道：“你看你叔叔，一把年纪了还口没遮拦，小如啊，阿姨一直陪你到出院，你的一日三餐，洗洗涮涮，阿姨全包了。”“媛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黄小如流着眼泪，躺在舒媛的怀里。

　　舒媛除了晚间，其他时间一直在医院陪伴着黄小如，就这样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九点钟，黄小如的手机响了，这时候舒媛正在外面替她洗刷餐具。黄小如看到是张欣的来电，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温暖的声音：“小如，恢复得怎么样了？”黄小如答道：“好多了，我阿姨在陪着我，她会一直照顾我到出院，这样就不用耽误你上班了。对了，你的比赛最后怎么样？昨天下午我一直在心里替你加油呢！”张欣笑了笑答道：“拿了冠军，也算给公司争光了，之前我硬和老板要假，他还很不高兴呢，这下他也开心地全忘了。”还没说完，张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戛然而止。黄小如叹道：“你也是的，为了我还挨老板的骂，以后不要这样了，我没什么大碍，你好好上班。”“好！”张欣痛快地说道：“你可一定要快点恢复，等你完全健康了，我就带你练球。”“好的，先不说了，阿姨回来了。”黄小如说道。张欣说道：“明天我去看你，得了一座小奖杯，我想送给你，算是激励你早日康复吧。”

　　周二，公司里很久没有见到黄小如的王山，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家离顾勇家不远，几次看到顾勇开车送太太向嘉友医院的方向开去，王山自己还尾随了一次。百思不得其解的他终于在对文晓慧几番追问后，才得知了黄小如出车祸的事情。他的内心感到万般焦急，即使文晓慧说黄小如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只需要静养。王山当天就趁午餐时间去买了好几包水果，又订了一束百合，打算一下班就去看望自己的心上人。大约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黄小如看着正坐在床边看书的舒媛，说道：“媛姨，一会儿可能有个好朋友来看我，您就别陪我了，总呆在屋子里，您也闷坏了，要不您去附近商场逛逛？”舒媛愣了一下神，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好，好，你们年轻人的情怀啊，我们这些老人家不管，早听你叔叔说你不让晓慧来照顾你，小丫头还挺神秘，阿姨这就出去透透气，绝不打扰你，等你们聊完了再给我电话吧。”黄小如急忙解释道：“媛姨，您想多了，就是普通朋友。”舒媛还是笑着摇头不答，收拾了一下随身包，走出了门外。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张欣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依然是背着他那个运动款单肩包。“怎么出这么多汗？”黄小如问道。“嗨，一个客户非要追着我给他修一条吊坠，我晚上就在单位加班，不回家了，担心不能陪你太久，所以下了地铁就跑来了。”张欣一边说一边擦着汗珠。“唉，都跟你说了，不要因为我耽误工作，今天来不及就告诉我一下，明天再来就好了。”黄小如被他的认真劲儿感动到愧疚。“不行，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看，这是我的当场最佳球员奖杯。”张欣边说边从包里取了出来。这是一个一尺多高的银色人像奖杯，是一个球员托球上篮的造型，下面是一个黑色的塑料底座，底座的一面刻着“VIP PLAYER”的金漆字样，非常别致。“好棒！”黄小如把奖杯捧在手里说道。“怎么样？不错吧？看来我的球技没有白练。”也只有篮球带来的成就感能让张欣一改往常平淡的表情。黄小如恳切地说道：“这几天多亏了你照顾我。”看着黄小如说着说着又要哀伤，张欣连忙打断她，说道：“我再教教你投篮的姿势。”说着便从背包里拿出了皮球，然后交给黄小如握好，自己坐到她的身后，双手从后面扶着她的双臂，教她如何掌握出球的要领，边说边比划着。这时，同样累得浑身是汗的王山，按着护士的指引，找到了黄小如的病房。刚要进去，却看到黄小如和张欣正在开心地练着投篮姿势。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几乎是在另一个男人怀抱里，脸上挂满了幸福，王山仿佛觉得自己失去了重量，一股冰冷麻木的感觉从脚底一直涌上胸口。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也无法接受自己近乎全面溃败的事实。他好想冲进去，但是最终没有做到。这时的王山，双眼已饱含着苦涩的泪水，他伤心地提着水果和花束，沿着来时的路，漫无目的地走去，双臂已经没有了力气，水果随着他的脚步，三三两两地掉落到了地上。他没有理会旁人的提醒，也没有找到电梯口的方向，迷迷糊糊地走错了好几次后，他找到了楼梯间入口，呆滞地从二十一楼一直走了下去。

　　不记得沿途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如何回到的家里，王山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冷的啤酒，伤心地喝着。他之前是滴酒不沾的，但经历过几次伤心和挫折后，他渐渐习惯了借酒消愁。没有吃东西，没有任何心情，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他没有换衣服，绵软无力地躺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天花板和那仿佛要砸向自己的吊灯。他哭不出来，只剩下哽咽，耳边回响着黄小如甜甜的笑声，眼前浮现着她娇美的面容。王山知道这是自己心中仅剩的珍宝，今晚他就要被迫接受彻底绝望的事实。他用力把自己不听使唤的身子撑了起来，爬到了书桌前。趴了很久很久，王山终于做出了一个他此生都不愿意做的决定。他双手颤抖着，取了一张白纸，带着醉意，拿起笔，在上面默默地写着：《也许》……

　　过了几日，在舒媛的精心照料下，黄小如恢复地很快，四肢的皮外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头部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她既不想继续麻烦阿姨，也不想再呆在这个沉闷的房间里。在她的百般要求下，章医生终于同意让她提前十天出院，并且给她开了一些“脑复康”。此外，章医生又叮嘱了许多在家休养应注意的事宜。在顾勇和舒媛的陪同下，黄小如出了院。在回家的路上，她顺道去指定银行缴纳了罚金。尽管提前出院，顾勇还是要求她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后再看情况。黄小如的红色Beetle早已被顾勇托关系领出，并且已经大修完毕，顾勇的司机暂时把她的车子存放在了公司地库。送走了顾勇和舒媛，黄小如静静地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