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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入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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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金发男居高临下地站着,手中的枪口对着跪在地上的白及。她仰着头,目光直视着男子,嘴唇微微抿起,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虽被按压着但眼底分明闪烁着不屈。
许久,金发男终于开口:“筹码?筹的是什么,又是以什么为码?”
“筹的是主动权,码是我的身份。”白及并不着急,在看到眼前的人手指松动那一刻,才接着说道:“你既然认定我是伊里的人,到现在迟迟未动手,不就是想试探我的价值吗。让你们在与伊里的博弈中掌握主动权,我的身份不就是最好的价码吗?无论是作为你们判断内部的试金石,还是作为迷惑外敌的‘负熵工具’,都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吧。”
金发男显然没料到白及会说出这番话,震惊之余又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僵持许久的枪口,终于缓缓从白及脸侧移开。他把枪收回,吩咐其余人退出去,双手交握自然垂在身前,松弛道:“我对你的答案感到满意,我可以留你的性命。你可以在先生的庄园里做事,但请记住你说的,让我们看到你的价值,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说完便转身就走,在临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补充一句:“这间房留给你了,抓紧时间休息吧,船很快就要靠岸了,接下来要忙起来咯。”
直到门彻底合上的瞬间,白及才敢卸下所有的伪装。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憋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如决堤洪水汹涌了出来。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如获新生。
她感觉自己简直是倒霉透顶,但同时又庆幸:似乎越是高压环境,自己越能保持清醒。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关上一扇门,总会再为你推开一扇窗。
放松下来之后,所有的力气被一丝一丝地抽走,意识也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着,现在还不算安全,但精力仿佛随着最后一滴泪掉落,也彻底耗尽了。
她就这么躺在地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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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11月,苏南岗地的风还带着毛刺儿。
天刚透青,白及蹲在田埂上,一手拿着记录本,一手拿着皮尺,嘴里含着一个鸡蛋。深秋的空气吸进肺里,凉丝丝的带着点麦苗特有的清涩味道——就是这股味儿,让她觉得比图书馆的油墨香还要醒脑。
试验田规划得像个城市路网。属于她的那一块在西北角,一个停车位那么大,边上插着一块写着“旱性冬小麦”的木牌。
吃完嘴里的鸡蛋她慢悠悠的把皮尺夹在胳膊下,翻开边角磨得凹凸不平有些厚度的记录本。视线快速一扫,掏出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着:品种代号213,出苗率98.65%,基本苗数39株/平米,苗高……”
“吭吭吭......”她玩的最要好的同事牧零敲着木鱼向她走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白及白及,小白及,再不醒来来不及......白及白及,小白及,我看你是不着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吵得她本子都没拿住,一个哆嗦睁开了眼。
明媚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那片海。是了,她在远离家乡的大洋上呢,原来梦里的才是梦,而现在是无比具象的现实。
“吭吭吭”
敲门声还在继续,白及收拾好心情艰难爬起,打开房门。
金发男温柔地微笑着:“早上好,睡得好吗?船要靠岸了,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白及无语:又、又是这幅样子,之前也是被这幅样子给骗了,昨晚“刑讯逼供”要杀了她的人是谁啊,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好吗!她可是恨不得啐他一脸。
白及没好气地说:“我身无长物、手无寸铁,用不着收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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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轮划开罗曼海最后一段深蓝色的海面,缓缓驶入贡社港。
甲板上早已挤满了人。咸湿的海风裹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混合着蓝花楹与城市的味道。人们披着风衣,扶着栏杆。
船舱广播里传来船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南加奥。”
轮船庞大的身躯极其缓慢地贴近环形码头的泊位。引擎的震动从脚下深处传来。船体与码头防撞橡胶挤压的那一刻,发出沉闷的声响——漫长的海上航行,结束了。
跳板连接了船与岸。一股属于南半球的阳光与尘埃的味道冲入鼻腔。
人流开始移动。拿着轻便行李的人最先下船,金发男及他身边的两个助理一人提着一个箱子,白及跟在男人身后。
这种混乱的场景最适合逃跑,白及瞅准时机刚要转身就被金发男牵住了手,他依然是那副笑脸:“以防你逃跑。”
好吧,看来他也不蠢。
金发男牵着白及等人穿越人群来到泊在指定区域的黑色汽车旁。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老人接过金发男手中的皮箱,说了句:“费历西蒂先生辛苦了。”接过行李的动作像完成一个仪式。老人是司机。
白及心想:原来他叫费历西蒂,果然是外国人吗。
费历西蒂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微笑着看向她。白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这会儿倒绅士起来了。
车门关上,费历西蒂坐在副驾驶,转头对她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费历西蒂·希尔,你可以直接叫我费历西蒂。你叫白及对吗,很高兴见到你,白及小姐。”
白及没有丝毫回应,似是没听到一般。他也不恼,只是回身坐好。
车驶离码头,在城市的高楼间穿行。一路上穿着阔肩西装的行人步伐悠悠,商店橱窗里陈列着各色时装。车里的收音机调得很低,播放着古典音乐,与窗外的城市声响形成奇妙的二重奏。
司机平稳驶上高速公路,城市在后视镜里渐渐模糊。电台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车内变得安静,只有轮胎与路面接触发出的沙沙声,衬得更加寂静。
不知道开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开阔,映入眼帘的是许多正在开发的工地。车子继而转入更狭窄的道路,两旁栽种着整齐的南洋杉,在挡风玻璃上掠过的树影像一次又一次地对车内人打着招呼,似乎在欢迎谁的到来。
又行驶了一段时间,车子拐进一条私家车道。两座崭新的石柱,和一扇沉重的、此刻缓缓向内打开的铁铸大门出现在眼前。
进入庄园领地,又是一番景象。车道直线对称在精心打理的园林间,转角与十字交叉中心一座座神话雕塑坐落着。远处平缓的坡地上,几匹纯血马在橡树的荫蔽下安静地站着。
主宅是一栋意大利风格的砖石建筑,庄重而沉稳。整个庄园布局以轴线为核心,左右对称。花坛、平台、水池从中心穿过。绿植、园路、阶梯分布两边,呈现出严谨的秩序感。
一位穿着围裙的老人正在不远处的玫瑰园里修剪枝叶,看到路过的车辆只是抬了下头,似乎只是走个形式。
车子停在柱廊前。司机打开车门,白及与费历西蒂先后下车。宅子的大门敞开着。一位中年女士站在门外等候着,她穿着挺括的浅灰色套装,头发梳成一个光滑的发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一路辛苦,费历西蒂先生,普林先生在书房。”
“好的。娄管家,这位是新来的员工,白及小姐,你负责安排她的工作。”
“明白,先生。”
白及盯了会儿费历西蒂上楼的背影,“白及是吧,你跟我来。”转头看向正在边走边说话的娄管家,跟了上去。
她觉得这个庄园实在是大,连主宅的一部分区域都需要走好几分钟。她跟着管家来到主宅后侧的建筑,这里是厨房和员工休息的地方。
管家来到一扇门前,打开房门,对白及说道:“这里是你休息的房间,马上是午餐时间,你先换好工服,工服在床上。”
换好衣服后,管家又领着她来到厨房外面。此时已经有一群人围坐在超长餐桌前,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盘由烤牛肉、土豆、面包、胡萝卜、西兰花组成的餐食。
吃完午饭后,管家领着白及,后面跟着八九个人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了一大片葡萄园。
管家对着人群中某一个人说:“小玲,以后你带她,教一遍你们的工作内容。好了,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
管家走后,人群也各自散开忙活起来。小玲递了把剪子给白及:“你就做最简单的工作,抹芽定梢吧。”
“好。”白及接过剪子就走。
“你知道怎么做吗你就走?”
“我知道,不就去掉弱芽和多余的芽嘛,我是专业的。”说完露出许久以来第一个笑脸。
但小玲似乎并不关心,直接略过她干自己的活去了。
这段时间,她遭遇的事不是惊悚就是离奇,可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透着一股漠然。不论是对同级还是上位者,她们的脸上似乎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切行为都像是既定的程序。这样的日子,难道不觉得乏味吗?想到这,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更添几分忧虑。
泡在田里这么多年,漂洋过海到了异国他乡,竟还是绕不开农活——白及暗自自嘲,看来这辈子是注定甩不掉“农业”这两个大字了。
白及望着抽芽的葡萄藤,微微皱眉:十一月份竟然才发新芽,就算是晚熟品种,这会儿也不该是这个阶段。看来这里的十一月份对应的是春季,果然是南半球。只是她在船上漂泊了多久,如今全然不知,必须尽快找个人问清楚情况才行。
她装作不经意来到小玲身边,撞了一下对方,忙开口解释道:“哟,真不好意思啊,太专注了,没看见你。你看这葡萄长得真好,是什么品种啊?”
对方白了一眼她,继续忙着干活。她又继续撩骚:“这么大一片园子,平时一定很辛苦吧。你在这干多久了?没想过走吗?”
对方还是不理她,任她脸皮再厚,也看得出人家并不待见她,便识趣地走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小玲也依旧生人勿近。但是这几天她观察到一件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