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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审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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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海面犹如月光打磨过的黑曜石,无风,连最细的纹路也找不到。一艘14层高豪华邮轮在这块黑曜石上缓缓滑动,船体切割出的水声轻得像笔尖划过纸面。船身许多处都亮着灯,金橙交织,于是黑夜里,一颗移动的星在海上孤独地巡航。
然而星光也有照不到的背面。船身投下的阴影比夜更浓,阴影里,有一排时隐时现的点正悄悄往前挪动——那是月光偶尔照到的衬衫袖口、眼镜镜片、还有一只攥着衣角的手。六七个人,穿着各异,无人说话,只有鞋底与甲板极轻的摩擦声,像一串被拉长的省略号,沿着船腹最暗的弧度,慢慢滑向下一行未知的句子......
此前一直没发声的眼镜男突然冒出一句:“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跟在眼镜男后面的白及回应道:“你指什么?”。
眼镜男弯腰偏着头轻声说:“太安静了,为什么没有人呢?其他人呢?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我们一路下来一个人都没看到,这太奇怪了。”
正说着,他突然撞到前一人的背上,那句“怎么停了?”还没出口便看见队首的人如鞭炮炸开的纸屑四散而逃。
目睹这一幕的白及愣在原地,不知“风暴”从何而来,不等她反应,面前的眼镜男仓皇转身就跑,还未跑两步便被人一脚踹倒,以脸朝地的姿势被来人压在身下,眼镜也不知道飞哪去了。
来人正是先前看见的那伙武装人员。白及哪见过这场面,当场僵在原地,不出意外也被擒住,双手被反剪控制。
于是,一伙人被压送至主餐厅......
餐厅入口和出口都有这伙武装人员守着,白及与其他人被先后押了进去。
“我说人都去哪了,原来都被抓到这来了。”耳边突然传来眼镜男的声音,白及偏头往旁退了一步。
男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眼镜被打掉了,看不太清,吓到你了吧?”
看着对方挂着淤青的脸,半眯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一股名为同情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没事,但是你好像看起来不太好......”
男人挠挠头,指着脸上淤血的那处;“你说这个啊,嗐,就是刚才被踹的时候磕到的,没多大事儿......有点狼狈哈。”
白及尴尬一笑,余光瞥到又有人被送进来了,仔细一看,是那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
她立马迎上去,把女人拉到一旁:“姐姐你也被抓来了?我还以为至少你能跑掉呢。”
“姐姐?”女人似乎晃了一下神。“哦,我不知道你的名字,看着应该比我大一点,就自顾自地这么喊了,绝对不是说你老的意思!”白及双手连连摆动,生怕女人误会了自己。
女人莞尔一笑,明艳的五官更加动人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叫苏冀晴......就叫姐姐吧,我喜欢你喊我姐姐。”
“我叫白及。”白及微微一笑,随后又上前一步,离得更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冀晴:“姐姐,在这里我愿意相信的人只有你,你能告诉我这艘船是从哪来的,要到哪里去吗?这船上都是些什么人?还有......你此前见过我吗?”
苏冀晴看着一脸认真的白及,红艳的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你上错船了?”
“不是,老实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怎么上来的,我醒来就在这了,我甚至都怀疑......”
“怀疑什么?”
“怀,怀疑......没什么,可能是我种田种得脑子坏了吧......”白及一个激动差点全都吐露出来,想想还是不能交代太多,毕竟是一个陌生人。
似乎看出对方的顾虑,苏冀晴了然道:“我明白了,你想知道这艘船的情况对吧?”白及点头回应。
“这是一艘往返东方与南方的游轮,船上以各界商人为主,也有不少游客。商人们从东方购入货物,顺带捎上旅客,但这次没带多少货,主要是接送回程的人,早前的货物已经通过前几趟船运走了。”苏冀晴停顿了两秒,补充道:“至于你问我之前有没有见过你......我印象里是没有的,客房走廊,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南方?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出国了?这怎么能行,这怎么可能!”白及差点喊出声来,说完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苏冀晴拍了拍身旁沮丧的人:“现在该想的是如何破局,也不知道这些人把我们抓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看他们的穿着,既不像安保,也不像正规军队。是私家兵吗?还是雇佣兵呢......”
见苏冀晴望着对面的武装人员,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白及脑海里的纷乱杂念也消减了大半。苏冀晴说的对,现在这种情况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也没时间想别的了,先过完眼前这关再说吧。想到这里她用力甩了甩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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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人群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呐,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在一堆闲言碎语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所谓一呼百应,众人看到有一人起头,便群起跟风,众声附和:“对呀,凭什么把我们抓到这儿来,快放了我们!放了我们!”声浪渐高,渐渐满堂喧嚣、不可收拾。
“砰”的一声巨响,尖锐而刺耳,瞬间击穿了这喧嚣的气场,取而代之的是冗长的宁静,唯余一丝尾音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犹如巨石落水,掀起的波澜还在荡漾。
众人显然被这动静吓住了,愣是半个音节也不敢发出了。
白及也没好到哪去,尖锐的声音钻着耳朵进,带来的“震动感”让她心口发闷,不过也让她的脑袋没那么晕了。
一直沉默的武装人员终于开口了:“Quiet! There’s an assassin among you.No one is allowed to leave until we find them.”说话的像是这群人的领队。
此句一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但音量很低,似乎是怕引起说话人的注意。
餐厅入口处走进一个人,此人身着灰色西装套装,脚下皮鞋泛着光,一头金发在人群中格外晃眼,白皙的脸颊,一双淡绿色眼眸澄澈如湖水,眼睫浅金如蝶翼,每一次颤动,都在湖面漾开细碎涟漪。
白及此时才注意到明明是回程的船上,却大多都是东方模样,若不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这人的出现,她还没想到这层。
她凑近苏冀晴,用小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姐姐你不是说这艘船是开往南方的回程船,为什么这船上几乎都是东方面孔?”
“因为他们都不是纯正的洋人,大多都是上一代移民的后人。”
“那他应该不是吧。”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那金发男的白及险些移不开眼。
苏冀晴望着她发笑:“怎么?看上了?”
“啪啪”两声。
金发男拍了拍手,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端的一副好姿态:“非常抱歉打扰大家了,把大家聚集在这里也不是我的本意,实在是发生了太可怕的事情了!我们先生刚刚遭遇了刺杀!”
上一秒还惊恐的脸上此时又转换了另一种神色:“杀手就藏在你们之中,所以我不得已把大家聚集在这里。或许大家有发现行迹比较可疑的人吗?”说完便双手抱拳放在胸口,看向人群。
众人显然没料想是这般情况,于是又渐渐一阵骚动。
“我知道!”
此句一出大家纷纷看向说话的人。
“是她!”
眼见那络腮胡男人的手指径直指向自己,白及登时瞪大了双眼,嘴巴也惊的一时难以合上。迎上全场人的目光,她一时慌了神,连辩解也忘了。
“哦?这位女士有什么问题吗?”金发男开口。
络腮胡看着白及,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那问题可大了......她是偷渡上来的,我刚刚都听见了她和旁边女人的对话。”
白及急了:“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无中生有!”
金发男看向白及:“这位女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白及。”
男人叫来一人对他耳语了几句,那人便走了。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抱歉,这位女士,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说完便指挥身边的人冲进人群将白及压走。
任凭她怎么反抗也抵不过来人的力量,她只能无助地叫喊:“你们要干嘛,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是杀手啊!”
临了看向苏冀晴,可她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及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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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内,灯光昏黄而柔和,墙上挂着油画,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金发男站在房间中央,原本柔和的面容此刻已然改变。那双青苹果绿色的瞳孔,仿佛瞬间由澄澈柔和的湖水转为幽暗的深渊绿潭,让人不寒而栗。
他微微昂起下巴,目光直射面前的白及,不轻不重地开口,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说吧,你究竟是谁。”
白及站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与气势压迫得有些呼吸不畅。对方刚才明明还是温文尔雅的模样,此刻却判若两人,她暗自纳罕,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先生,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杀手。”
“可我的人刚刚核实过,你并没有出现在登船名单上。你究竟是一个可疑的学生?还是......”他转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直指白及:“一个隐藏的杀手......你是伊里的人吧,你此次的任务是什么?还有没有同伙。”说罢又向前走了几步。
白及此刻怎么也无法淡定了,连连后退,双手拼命摇晃,声音都在颤抖:“什么伊里!什么同伙!我就是一个两腿扎在实验田的‘老农民’。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伊里,更不认识你!我连怎么上的船都不知道。我,我手无缚鸡之力,只扛过尿素和麦子。你手上那、那玩意儿我、我见都没见过,我怎么杀人啊......”
她艰难地咽下口水,极力稳定混乱的语气,保持清晰:“我知道这听起来像疯话,但请你听我说,我最后的记忆是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毫无征兆地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已经在这了,我比你还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紧接着就发生了枪杀,我哪见过这场面!我只能跟着别人跑,然后就被你抓来了这里。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按住她。”金发男没有丝毫动摇,对身边的人发出指令。
白及被人以押解犯人的姿势按跪在地,恐惧让她顾不上膝盖的疼痛,枪口距离脑门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脑子乱成一团,可强烈的求生欲逼着她保持清醒。她来不及细辩,只能加快语速:“你可以检查我!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或可疑物品。我手上没有长期使用武器的茧子,你可以让专业人士检查我,我没有受过专业的军事或格斗训练。我就是一个手无寸铁、倒霉透顶的普通人啊!”
金发男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一个身份可疑、手无寸铁的人,到底是倒霉蛋还是烟雾弹呢?何况我没有耐心去做你所谓的那些检查。”
眼看着他拇指已经顶开左侧的保险,指尖落在扳机上。白及心头一沉:看来他是如何都不信了,事到如今,只能赌最后一个办法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收起所有恐惧,与刚才的惊慌截然不同的是极其冷静且无畏的语气:“你当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
金发男闻言一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白及继续说道:“但这样,你就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安排在这艘船上。你以为我是一个烟雾弹?你怎知你身边的人不是烟雾弹?杀了我,你就亲手掐断了你唯一的情报源。现在,球回到了你的脚下。先生,你是选择清除一个不确定的可疑的威胁,还是选择留下一个确定的可利用可掌控的筹码?毕竟......我手无寸铁。”心底孤注一掷的决绝让白及的目光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死死盯着对方,仿佛在赌这最后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