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失效日》337850

4、第 4 章

　　安全屋在城东一座不起眼的旧式公寓楼顶层。没有电梯，楼梯间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年油污的味道。周凛走在前面，步伐刻意放慢，但身形依旧绷得很紧，狼尾低垂，尾尖却不时轻摆一下，扫过落满灰尘的台阶。他的耳朵始终朝向后方，监听林序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以及更下方、两名押送嫌疑犯的队员逐渐远去的动静。
　　林序跟着他，怀里抱着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双肩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抑制剂和那件已经没什么气味的外套。每上一层楼，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里太安静了，也太陈旧了，不像执法机构的秘密据点，更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墙壁上的涂鸦斑驳脱落，管道在头顶发出不明所以的嗡鸣。
　　“这里……真的安全？”他忍不住问，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微弱。
　　周凛在五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用终端扫描了门框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识别区，接着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最后将掌心按在门锁上方一块温感区域。三重验证，门锁才发出沉重的“咔哒”声，向内弹开一条缝。
　　“安全是相对的。”周凛推开门，侧身让林序进去，“这里的安保系统独立于市政网络，每八小时更换一次密匙。方圆五百米内有六个隐蔽监控点。除非动用重型武装或者知道所有密匙和漏洞，否则很难无声无息进来。”
　　屋内比楼道更暗，只有从厚重窗帘缝隙透进的些微天光。周凛按亮墙壁上的开关，暖黄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陈设简单的客厅：一套旧沙发，一张金属餐桌，几把椅子，墙壁是单调的米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周凛的、甜软的Omega信息素残留，很淡，几乎被消毒水盖过，但林序敏感的兔耳还是捕捉到了。
　　不止一种。至少两种不同的、柔和的Omega气息，浅浅地沉淀在沙发纤维和角落的地毯里。
　　这里住过别的Omega。不止一个。
　　周凛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径直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快速而专业地扫视着楼下街道，然后拉严实。“客厅、厨房、卫生间你可以用。左手边那间卧室是你的，门锁完好，里面有独立的通风系统。”他指了指方向，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淡，“食物在冰箱，常规物资在储藏柜。非必要不要拉开窗帘，不要靠近窗户。终端使用受限，只能访问内部网络的一个加密频道，用于紧急联络和接收我允许你查看的资料。”
　　他走到餐桌旁，放下一个厚重的加密数据板。“关于你哥哥林澈失踪案的原始卷宗，以及最近三起标记为‘疑似关联’的Omega失踪案简报。权限只够你看这么多。”他灰蓝色的眼睛看向林序，里面没有任何波澜，“看可以，不要做任何记录，不要试图私自调查。你的安全现在是第一优先。”
　　林序的目光落在那块冰冷的数据板上，心跳漏了一拍。哥哥的卷宗……他找了三年，求了三年都看不到的东西，此刻就摆在眼前。
　　“为什么给我看？”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周凛沉默了一下。他的狼耳几不可察地向后压了压，这是一个略显烦躁或困扰的细微动作。“因为你已经卷进来了。因为你需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他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我有任务要回总部审讯那个冒牌货。你待在这里，锁好门。除了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任何通讯请求都不要接。”
　　他顿了顿，补充道：“冰箱里有合成营养剂，副作用比军用抑制剂小，但能维持腺体稳定。如果你感觉不舒服，就用那个。”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落锁的声音沉闷而坚决，将林序一个人关在了这个弥漫着陌生人信息素和消毒水气味的陌生空间里。
　　寂静瞬间涌了上来，比楼梯间更甚。只有老旧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慢慢走到沙发边，没坐下，只是站着。目光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简洁，冰冷，充满功能性，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像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
　　最终，他的视线还是落回了餐桌的数据板。
　　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微微颤抖。三年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哥哥最后留下的痕迹……恐惧和渴望激烈交战。周凛警告过他，知道的越多，可能越危险。
　　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危险已经找上门，而答案，或许就在这块板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屏幕亮起，要求输入动态密钥。周凛刚才操作时，他瞥见过那串字符的前几位。他尝试着输入，错误。再试，还是错误。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忽然想起周凛在楼道里查看终端时，屏幕反射的光在他手套金属搭扣上划过的一串模糊倒影。
　　凭着记忆和直觉，他输入了第三组字符。
　　屏幕闪烁了一下，解锁了。
　　第一份文件就是哥哥林澈的失踪案报告。时间，三年前。地点，城西一家面向特殊腺体Omega的私立诊所。林澈在那里进行定期的腺体养护，最后一次监控拍到他走进诊所大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诊所内部的监控恰好“故障”，当天的值班医生和护士提供了完全一致却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现场没有挣扎痕迹，没有强行带走迹象，甚至没有检测到陌生的高浓度信息素残留。就像……他凭空蒸发了一样。
　　报告里的用词谨慎而冰冷：“初步排除绑架可能……疑似自行离开……建议家属等待……”
　　自行离开？林序攥紧了拳头。哥哥怎么可能自行离开？他那么谨慎，甚至有些胆小，每次出门都会反复确认行程。那天早上，他还笑着揉了揉林序的耳朵，说晚上回来给他带那家很难买的胡萝卜蛋糕。
　　报告后面附着的现场照片和化验单，林序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他的目光在其中一张化验单的角落定住了。那是一份极其常规的信息素环境采样分析，结果栏显示“未检出异常”。但在采样点位标注的极小的缩写字母旁边，有一个几乎被忽略的手写笔记，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RTS-7 残留？需复核。 ——秦”
　　RTS-7？那是什么？秦又是谁？这个笔记为什么没有在后续报告中被提及？
　　他心跳加速，立刻调出另外三起近期失踪案的简报。受害者都是稀有腺体Omega，失踪情形各异，但现场报告里，竟然有两份也提到了“疑似RTS类物质环境干扰，建议技术部门复核”，但结论处同样被标注为“设备误报”或“已排除”。
　　RTS……某种干扰物质？掩盖信息素痕迹？还是……
　　他正想深入查看，数据板屏幕忽然闪烁起来，跳出红色的权限警告框，同时，客厅角落里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黑色小盒子，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嘀”声。
　　有人在试图远程侵入安全屋的系统？还是周凛说的例行密匙更换？
　　林序猛地站起来，兔耳警惕地竖起。几乎同时，他后颈已经麻木的腺体，传来一阵突兀的、尖锐的刺痛，并非发情热，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共鸣，或者……被什么东西隐隐召唤的感觉。
　　他踉跄了一步，扶住餐桌。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变得浓烈了些，掩盖之下，那几种残留的Omega信息素，仿佛在刚才那一瞬间，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安全屋冰冷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数据板屏幕暗了下去，自动锁定了。
　　门外寂静无声。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光芒试图穿透厚重的窗帘，只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模糊暧昧的光痕。这座看似安全的堡垒，此刻却感觉四面透风。
　　林序慢慢走到那扇属于他的卧室门前，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冰凉让他稍微清醒。他推开门——
　　房间比客厅更小，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同样简洁到近乎苛刻。但书桌上方，墙壁上有一小块颜色略新，像是之前挂着什么画或照片被取走了。靠近了，能闻到一股非常非常淡的、用于修补墙面的腻子粉味道。
　　这里，不久前还有别人住过。那个人离开时，带走（或被迫带走）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坐在冰冷的床沿，抱着膝盖，目光落在虚掩的卧室门上，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客厅里那块已经暗下去的数据板，看到上面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可疑的笔记。
　　哥哥，RTS-7，接连失踪的Omega，冒充关怀人员的绑架者，还有周凛……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隐隐指向某个黑暗的核心。
　　而他现在，就坐在这个核心边缘的寂静里。
　　等待。或者，被迫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