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失效日》337850

3、第 3 章

　　军用抑制剂的副作用比预想中更汹涌。林序挣扎着从混乱的梦境中脱身时，窗外天色已是沉闷的铅灰。不是清晨，而是午后的阴天。他脑袋昏沉，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每一次眨眼都牵扯着神经钝痛。后颈的腺体倒是异常平静，甚至有些麻木——药效还在，但代价是身体被透支般的虚弱。
　　他蜷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件已经失去主人温度的制服外套。雪松的气息淡得几乎闻不到了，只剩下一丝冷冽的、属于皮革和金属的余韵。昨晚的一切——地铁里的窘迫、周凛灰蓝色的眼睛、加密的联络码、还有那些关于失踪和“母巢”的可怕字眼——在昏沉的意识里浮沉，既清晰又虚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兔耳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耳尖的绒毛蹭着粗糙的布料。他努力回想周凛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特别调查组……实质终止的调查……可能的目标……那个狼Alpha的警告沉重而清晰，并非恐吓，而是陈述事实。
　　肚子发出咕噜的抗议。他撑起身子，眩晕感让他差点栽回枕头。强忍着不适，他挪到狭小的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盒过期牛奶和几个干瘪的苹果。独居Omega的生活总是这样，尤其在发情期前后，出门采购都成了需要鼓足勇气的挑战。
　　他啃着苹果，味同嚼蜡。目光落在手腕内侧的个人终端上。那串加密代码静静地躺在“紧急联络人”的独立加密分区里，标识是冰冷的“周凛（临时-执法部特别调查组）”。一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锚点，连接着一个强大却陌生的Alpha。
　　要不要联系他？说什么？谢谢你的抑制剂？我安全到家了？还是……我害怕？
　　手指悬在呼叫界面上，犹豫不决。周凛昨晚的态度明确：接受保护，不要参与。自己贸然联系，会不会显得不识好歹，或者更糟，像个需要被额外关注的麻烦？
　　最终，他还是退出了界面。也许周凛只是履行公务，那点多余的帮助，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提起。
　　然而，当他走到窗边，撩起旧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时，呼吸微微一滞。
　　楼下街角报刊亭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陌生Beta男性，似乎在翻看杂志。不远处的社区健身器材区，一个穿着运动服、耳朵被运动发带遮住大半的兽人（看不清种族）在漫不经心地拉伸。两人的位置看似随意，却恰好能无死角地覆盖这栋楼唯一的出入口。
　　是周凛安排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苹果核从无力的手中滚落。如果这是保护，那阵仗未免太大。如果这是监视……
　　他猛地想起昨晚周凛终端里泄露的只言片语——“匹配信息素残留”。
　　哥哥失踪后，家里残留的信息素被取证了吗？匹配？和什么匹配？最近的案子？还是某个……数据库？
　　混乱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不是急促的，而是规律、克制的三声叩响。
　　林序瞬间绷紧，兔耳警惕地竖直，转向门的方向。他屏住呼吸，没有立刻应答。老旧的门板没有猫眼。
　　“林序先生？”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声，语气正式，“社区Omega关怀中心回访。关于昨晚您申请的紧急援助未到位情况，我们来进行后续跟进和评估。”
　　Omega关怀中心？效率这么高？还是说……
　　他踮着脚，无声地靠近门边，侧耳倾听。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平稳，没有杂音。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请出示您的证件，从门缝下塞进来。”林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门外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纸张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一张印有社区徽章的工作证滑了进来，照片上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男性Beta，姓名职位清晰。
　　看起来没问题。
　　林序的手搭在门把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他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但保留了防盗链。
　　门开了一条缝。门外站着的确实是证件上的Beta，穿着印有关怀中心logo的浅蓝色马甲，手里拿着平板和记录夹，笑容得体。
　　“林先生，打扰了。昨晚我们的调度出现严重延误，非常抱歉。今天特意来了解您后续的身体状况，并为您预约一次免费的腺体健康检查，就在中心的合作医院……”
　　Beta语气流畅，程序完备。林序的视线却越过他，迅速扫向楼梯口和走廊尽头——空无一人。楼下那两个“便衣”似乎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取下防盗链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极淡、几乎被Beta身上廉价香水掩盖的气味——一种类似于工业清洁剂的、冰冷刺鼻的酸味。这气味……似乎在哥哥失踪前那段时间，他也曾在家门口隐约闻到过？记忆久远而模糊，但此刻却猛地刺痛了他的神经。
　　“……我们还可以为您提供临时的安全居所，如果独居让您感到不安的话。”Beta继续说道，目光透过门缝，看似关切地落在林序脸上，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扫过了他的脖颈和藏在头发里的兔耳根部。
　　安全居所？
　　林序的后颈腺体，在强效抑制剂的压制下，突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悸动，并非发情热，而是某种本能的、强烈的预警！
　　“不用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拒绝和慌乱，“我很好！检查我会自己去预约！谢谢！”
　　说着，他就要关门。
　　“林先生，请等等，还有一些表格需要您签字确认……”Beta伸手抵住了门，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只手上戴着薄薄的透明手套。
　　林序的心脏狂跳起来。不对！这不对！关怀中心的人不会强行入门，更不会戴这种几乎看不出、却隔绝一切生物信息的手套！
　　“放手！”他用力关门，防盗链绷直，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兔耳因恐惧而紧紧贴在头顶。
　　就在两人僵持的刹那，楼梯间传来了迅疾而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两三个，训练有素，速度极快！
　　门外的Beta脸色微变，抵住门的手瞬间收回，低咒了一声什么，转身就向楼梯上方跑去，动作异常敏捷。
　　几乎同时，林序从尚未关严的门缝里，看到穿着黑色战术便服、戴着通讯耳机的周凛如同矫健的猎豹般从下方楼梯平台跃出，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那个逃跑的Beta背影。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装束的队员。
　　“站住！特别调查组！”周凛的低喝在楼道里回荡，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压，雪松信息素如同炸开的冰雾，瞬间弥漫开来，充满了攻击性和控制力。
　　林序腿一软，背靠着关上的门滑坐在地，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防盗链还在轻微晃动。
　　门外瞬间传来打斗声、闷哼、以及□□撞击墙壁的钝响，混乱却短暂。几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金属手铐合拢的“咔嗒”声。
　　接着，是周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刚才低沉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林序？开门。是我。”
　　林序颤抖着手，解开防盗链，拉开门。
　　周凛站在门口，呼吸略有不稳，额发被汗打湿一缕。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林序全身，确认他无碍后，才微微松了口气。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后怕和冰冷的怒意，狼耳机警地转动，听着楼下队员汇报“另一个目标已控制”的通讯。
　　他侧身让开一点，林序看到那个冒充关怀中心员工的Beta被一名队员反扭着手臂押在墙边，帽子掉了，露出剃得很短的发茬，嘴角有血迹，眼神却阴沉地垂着，不看任何人。
　　“他们……”林序声音发抖。
　　“不是关怀中心的。”周凛言简意赅，他看了一眼林序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兔耳，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严肃，“我们追踪一个可疑信号到这里，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他目光如炬，盯着林序，“你做得对，没有轻易开门。但还不够警惕。”
　　林序哑口无言，残余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说不出话。他刚才，差点就……
　　周凛对队员示意：“把人带回去，彻底搜身，查所有电子设备。清理现场痕迹。”然后，他转向林序，“这里不能待了。他们敢直接上门，说明你的住址已经完全暴露，甚至可能被监视了不止一天。”
　　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林序：“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去Omega庇护所，那里有绝对的安全措施，但出入受限，信息隔离。第二，”他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跟我走。去调查组的安全屋。你能接触到案件边缘信息，但同样意味着，你正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心，风险更高。”
　　安全屋？跟他走？
　　林序抱紧了双臂，指尖掐进胳膊。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压，仿佛要吞噬这座拥挤的城市。楼下隐约传来警笛声，可能是接到通报的辖区警察赶来了。
　　他看着周凛，这个浑身散发着冷冽雪松气息、眼神却在此刻为他泄露出一丝关切的狼Alpha。昨晚的警告言犹在耳，而危险已经敲响了门。
　　哥哥消失的阴影，和自己脚下突然裂开的深渊，重叠在了一起。
　　几乎没有犹豫，他抬起头，兔耳虽然还在微微颤抖，却努力竖立起来。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