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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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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晓颦和齐鬙殷在广安门门前的老屋住下,那是齐鬙殷的老仆勒伯的屋子,他收拾干净了让两位小主人居住,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白米面留给了他们。
齐鬙殷感慨万千,嘱咐勒伯不必客气。
鲁晓颦爱在骨子里,想:“这才是我鲁晓颦应该爱的人。”
齐鬙殷提议说:“不如我们就此成亲吧!以蜡台为媒,勒伯做见证人。”
屋前的腊梅花开了,幽香阵阵。
鲁晓颦羞涩地答应了。
她想:“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鬙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会保护我,爱我一辈子。”
两个沦落天涯的人成了夫妻,夜里他搂着她发誓:“我一定让你幸福,绝不辜负你。”
鲁晓颦躲在齐鬙殷的怀里,避了点寒气,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必须爱她一人。
她让他发誓,说:“如果你背叛我,我会找别人气你。”
齐鬙殷握住她的手不断抚摸说:“怎么会呢?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移情别人。”
鲁晓颦半推半就,成了齐鬙殷的女人。
清晨,呼啸的风吹来一树寒雪,压住了腊梅,枝头稍微抖落,便会砸到地上,留下个坑。
鲁晓颦踩着地上的雪追着齐鬙殷玩。
勒伯穿着黑色旧棉袄,戴着大毡帽,胳膊上套着团篮放在腿子,驾着马车从冰天雪地里赶来。
鲁晓颦才止住了脚步。
齐鬙殷打算带鲁晓颦投靠马来西亚的二叔公,商量好了后,便坐火车去天津码头,转坐轮船。
没想到张笃承气不过追到了广安门,屋子里有两只喝空了的水杯。
天冷得脚发疼,腊梅花愈加馨香。
张笃承望着两只水杯,心也空了。
他想到鲁晓颦躺在别人怀里,心里给钻了七八个洞眼。
张笃承愤恨地咬牙切齿,听说两人跑到了火车站,也追了过去。
起初,几人以为是鲁家来了人,没有细想,鲁晓颦和齐鬙殷吃完勒伯的白面馍馍,坐上了他的马车。
路上,张笃承追逐的马蹄声惊到了鲁晓颦,勒伯跳下马车,引走追兵。
鲁晓颦回头看时,勒伯落进雪地里,艰难地迈着步子连跑带跳地纵入身后的树影中。
齐鬙殷驾着马车赶到车站,二叔公在那头接他们,把票分别塞给了他们。
几个人没有来得及说上话,去往天津的火车靠了站,齐鬙殷推着鲁晓颦上车,忽的有人高呼:“有乱党!”
人潮涌起,将齐鬙殷和鲁晓颦冲开,车站人头攒动,彼此紧挽的手心空攥着一股热气。
鲁晓颦站着车门前高呼:“鬙殷。”
她模糊听见齐鬙殷呼唤她的名字,她竖着耳朵去听,他的声音逐渐淹没在嘈杂的人海里。
火车开动了,鲁晓颦望着火车外远去的北平,瘫软了身子。
一阵冰冷涌上心头,她失去了勇气,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想齐鬙殷一定会在天津等她,便又有了勇气,她强撑着走进车厢内,寻了座位坐下。
邻座的男子见她衣着华丽,单身一人,便故意言语挑逗她,鲁晓颦装聋作哑,好不容易到了天津,那人又跟上来,想要轻薄她。
鲁晓颦怒喝:“你再如此!我就要喊警察了!”
男子本欲强迫,见鲁晓颦厉声中带着矜贵,怀疑是哪家大户人家,灭了色胆走了。鲁晓颦疾步走了几步,几个黄包车旁蹲着车夫,其中一个袖子打补丁的年壮汉子抽着旱烟。
鲁晓颦说:“我要去海河港口。”
汉子拿起旱烟在鞋底打了两下,灭了烟火,插到束衣的绑带上,让鲁晓颦上了车,拉着车把手跑起来。
鲁晓颦在车内一阵畅想,如果见到了齐鬙殷如何?冰冷的心又生出了暖意,心里也甜了许多。
到了海河港口,鲁晓颦付了银元下了车,她在港口来来回回徘徊,却左右等不来齐鬙殷。
她等了将近一个礼拜,还是不见齐鬙殷的身影,她想:“莫不是鬙殷负了我?”
忽而又想:“大概是被事绊住了,才不能来找我吧?”
鲁晓颦终于受不住,对齐鬙殷生出了几丝怨恨。
家是不可能回去了,现在能去哪里呢?
鲁晓颦心中一片茫然,她迷迷糊糊中跟着一群人上了去往无锡的车。
她像放逐自己一般逃到远方,在陌生的地方落脚。
他们不知道她从何而来。
她买下了一间带院子的小屋,做了教书先生,却不曾想自己怀了孩子。
她自己也是个孩子,糊里糊涂的。
时至八月桂花开得正香,鲁晓颦早产了一个男孩,那天她梦见了鬙殷,两个人握了手踏春,却是姹紫嫣红百花开遍。
她醒来,桂花开得真香,她给孩子取了名,叫“桂生”。
因为孩子,她也被辞了工作。
起先,她有几分厌弃孩子,她躺在冰冷的床上流泪,直到孩子啼哭,她才抱起他仔细瞧了瞧。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捏着他粉团般柔软的手,惊奇地想:“我居然诞生出了一个小娃娃。”
鲁晓颦看着,看着便爱了。
她与桂生相依为命,她给他起了大名,叫齐玉。
不久之后,她给哥哥们写信,询问家中情况,又问他们可知齐鬙殷下落?
他的哥哥们惊讶不已,他们以为鲁晓颦和齐鬙殷一道走的,信中如实相告:“齐鬙殷被他叔父带去了马来西亚。”
鲁晓颦如五雷轰顶。
鲁晓颦想追问齐鬙殷有没有去海河港口,一切不重要了。
鲁晓颦的哥哥们怜惜鲁晓颦的不幸,知道她的住处,怕她受苦,常带些物件、银票来看她。
鲁晓颦不愁吃穿,但也会绣一些绣品贴补生活,她绣工了得,人们看了极爱,她没有拿去集市卖。
起初当做礼物赠送朋友,却被一个官太太瞧着喜欢,要了去。
朋友见是商机,劝她不如把手艺当生意。
鲁晓颦笑笑,不言语。
继续应聘做了教书老师。
两年后,鲁晓颦接到二哥鲁绍凫的一封信,说他几日前去齐府赴宴,齐鬙殷的大哥齐思元和鲁绍凫关系要好,无意中提到齐鬙殷在马来西亚重娶了妻,是当地富商的女儿,名叫白月茹。”
长得漂亮,比齐鬙殷年纪小,自从见到齐鬙殷便上了心。
齐鬙殷起先严拒,经不过女方的多情,沦陷在她的温柔乡中。
鲁绍凫痛心疾首说:“我们当初鼓励你自由恋爱,希望你能幸福,不曾想他如此缺乏担当。妹妹你才19岁,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以找户好人家,再行婚配。”
鲁晓颦心如刀绞,一夜没睡,她的心重得令她喘不过气。
原来说好的爱竟可以如此浅薄,原来所谓的正人君子不过如此,面对诱惑,竟可以抛妻弃子。
切肤的痛咬噬自己。
鲁晓颦先前的爱被狂涌的恨掀走,她不要再与齐鬙殷有任何瓜葛,她更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鲁晓颦醒了。
她去了报社登报声明,解除与齐鬙殷的夫妻关系。
她登的这份声明轰动大街小巷,一个女人主动休夫,除了有名的宣统帝妃子文绣,前所未有。
鲁晓颦经历情劫后,她的心死了,身上也褪了一层皮。
她不再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
她的任性再一次闯进张笃承的视野里。
早上,他翻开报纸阅读,看见了曾经刺痛他心的人讯息。
他望着那则消息,若有所思,眼睛还是被这则消息刺痛了。
他也知道了她的去处。
原来,她在无锡。
1923年,张笃承按照家里意思,娶了妻。
韩七宝是商贾之女,因为“贤”的美名远扬。
张笃承21岁时,张留芳着急起张笃承的婚姻问题,自从鲁晓颦的事以后,他再也没有对女人动过心思。
张留芳担心张笃承栽在鲁晓颦的事上,把自己憋出病来。
所以,他特意挑选了韩七宝。
张笃承的父亲张留芳对儿子说:“找大老婆,娶美的不如娶贤惠的。鲁晓颦是漂亮,可不守妇道。不如韩七宝这样的女子,老实本分,长得也端庄秀丽。”
他看张笃承没精打采,粗鄙地说:“女人,关灯都一样。”
他又对张笃承说:“如果韩七宝不合你意,再去多找几个姨太太。男人,还是天下为重。”
张笃承本将鲁晓颦推到脑后,又被父亲激起。
他心中涌起的情绪被他强行按平。
张笃承曾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鲁晓颦,火车站里那个失意的少年怀揣的爱恋是一场无法言明的暗恋,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她的目光也没有为他停留。
他明白,又不想承认。
时间长了,他想,爱情大概就是一场来去无踪的暴风雨,带走了看似美好的幻境。
于是他遵从父母意志娶了韩七宝。
婚后,他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她与他相敬如宾,却也让他逐步枯死。
这场婚姻盘剥他柔软的内心,蚕食他的渴望,他和韩七宝为数不多的夫妻生活让他感到厌恶和乏味,甚至硬着头皮。
张留芳希望他们早点有自己的儿子。
“子多,人丁兴旺,家才会发达。”张留芳督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