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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975年的美国彼岸,鲁晓颦戴着墨镜走进家门,她的胳膊下夹着《纽约时报》,一只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她把报纸递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张笃承,走到壁柜前把花插入红色花瓷瓶里。

      “路上遇到了熟人。”鲁晓颦脱掉驼色风衣坐在张笃承身旁,“我想我哥哥了,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前天,大姐寄信让我们回香港,我们回去吧~暖秋、秋妍也一定思念自己的父亲。”鲁晓颦说。

      张笃承没有接过鲁晓颦的话,只叹了口气:“现在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

      暖秋和秋妍是他与妻子韩七宝的女儿,鲁晓颦是他的情人,也是他的爱人,他一直想与她结婚,她不肯,她说如今的生活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他叹了口气,妥协了。

      他和她过了大半辈子,感情早已胜过了夫妻。

      回想起54年前,他19岁,她16岁。他在她闺蜜杨苏莉的舞会上见到她,只是一瞥,他便忘不掉她,他记得她回眸看他时眼中的飞彩。

      尽管她否认说当时没有看他,他知道这是她的推辞,她一向言不由衷。

      “大姐岁数也大了,我们上年纪的人就怕有个闪失。”鲁晓颦少有得流露出悲戚,近段时间,她总是有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听你的。”张笃承说。

      20天后,张笃承和鲁晓颦的小儿子张昌荣载着他俩驱车送往机场,他的哥哥张汝阳亲自送他们去香港。

      飞机上,张笃承和鲁晓颦望着滚滚白云,回想起他们在美国度过了将近二十载。

      张笃承揽住了鲁晓颦的肩膀,好像他们未曾老去,又回归到青春未被偷走的岁月中。

      汝阳跟在他们身后下了飞机。

      韩七宝站在出口等候他们,他们的模样有些变化,她还是认出了他们,尤其是魂牵梦萦的他。

      她扬起手臂招手,眼中有了喜悦的光芒。

      暖秋和她的丈夫韦绪辉紧随韩七宝的身后,他们不似韩七宝那般欢喜,客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张笃承没有说话,直到鲁晓颦喊了声“大姐”,他才吭声。

      韦绪辉热情地接过张汝阳手里的行李袋,客气得和他寒暄。

      韩七宝说:“在九龙深水埗利苑酒家定了餐。”

      韩七宝走一阵,笑了一阵,她端详张笃承清癯的脸庞说:“你瘦多了。”

      张笃承回答:“我老了。”

      韩七宝忽然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她眨了眨眼睛,把它又甩了出去。

      暖秋是开车来的,车子容不下6个人,韦绪辉和张汝阳打车走了,暖秋载着韩七宝、张笃承、鲁晓颦去了利苑酒家。

      车上韩七宝和鲁晓颦时不时搭着话,说美国的气候变化,饮食习惯。

      暖秋至始至终没有喊张笃承一声父亲。

      张笃承似乎也不为以然。

      暖秋开口说:“妹妹秋妍和妹夫一会儿过来。忘了告诉您,您有三个外孙,一个是我和韦绪辉的,另两个是妹妹的。”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张笃承不开口,索性闭了嘴。

      到了利苑酒家,暖秋停稳车,张笃承推开车门下了车。

      韩七宝颤抖地指着靠里头铺着白桌布的八仙桌说:“菜都点齐了,就等我们人来。”

      张笃承扶住了韩七宝的手说:“你辛苦了。”

      韩七宝低下头,凝望张笃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身子骨颤抖,险些未站稳。

      韩七宝让张笃承坐上座,她站在桌前说:“红烧乳鸽、冰烧三层肉、蠔皇鲜鲍、老火靓汤……不知道,你可喜欢?我依着你过去的喜好点的……”

      韩七宝慌张地抬眼看了看张笃承,她的话没有钻进他的心里,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一桌子菜说:“都坐下吧!”

      鲁晓颦扶着韩七宝坐在张笃承的身旁,自己坐在张笃承的另一旁说:“都是大姐为你点的,大姐是花了心思的。”

      张秋妍和丈夫孙轩逸带着孩子们一起走了进来。

      “爷爷来了!”三个男孩蹦蹦跳跳嚷嚷。

      张秋妍牵着孩子坐到姐姐张暖秋旁边的座位,问:“韦绪辉没来吗?”

      “他和张汝阳打车过来,应该到了吧!”张暖秋漫不经心地说。

      张暖秋从没有把张汝阳、张昌荣看成是自己的弟弟。

      张笃承是曾是握有兵权的少帅,他的宠爱、资源倾斜给了他和鲁晓颦的两个儿子。

      他做了闲散人后,和他的心上人一同去了美国。

      张暖秋没少见过韩七宝静待无人之时偷抹掉的眼泪,她不懂韩七宝坚守正妻排位的执著,看不穿全家人上演的其乐融融的戏码。

      张汝阳和韦绪辉一道入了席,韦绪辉说路上车堵,耽误了时间。

      韩七宝温柔地宣布开席,她给张笃承夹了鸽腿到碗里,又劝鲁晓颦多夹菜,说十八年了,她依然生得太瘦。

      饭毕,张笃承说想去周围转转,鲁晓颦同意了,韩七宝还想再留张笃承,他说,晚些回家。

      韩七宝听到“回家”二字,心喜得如花颤。

      张笃承和鲁晓颦漫步街头,望着车水马龙的汽车,张笃承的记忆拉回到1921年的冬天。

      那年的鲁晓颦只有16岁,心里藏了一个人,那便是青梅竹马的齐鬙殷。

      齐家与鲁家是世交,长辈在孩子未出世时定下了亲事。齐家日渐没落后,鲁家瞧不上齐家,几次要悔婚。

      鲁晓颦不顾一切地爱着,她知道齐鬙殷爱她,他痴望着她时的无语凝噎,他为她写下的诗被她提在了帕子上。

      在张笃承日后频频提起的舞会里,鲁晓颦的心思全系在了齐家英俊的少年郎身上,她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未曾料到日后的世事无常。

      鲁晓颦出身名门,祖上是阿拉善总督,父亲是前清翰林,鲁晓颦一共有5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女儿,父亲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把她当男孩养,还要给她最好的教育。

      鲁晓颦能写得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能作诗写赋,弹琴绣花,亦能说得出一口流利的英语,她偷看卢梭和孟德斯鸠的书,她探讨未知,也会偷看那些被当做不正经的书。

      五四带来的冲击,让十几岁的鲁晓颦也跟着向往起解放人性,拥有同等惊世骇俗的恋情。

      张笃承的父亲原是落草的酒肉和尚,清末时,拉了支部队起义,几经沉浮,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

      少帅张笃承从日本军校留学回来,被父亲张留芳安排去了舞会,希望他能与名流联姻。

      无意中的惊鸿一瞥,使彼此纠葛了一生。他想了解那位坐在摇椅上对着阳光微笑的女孩,想走进她的心里,把自己刻进年轻的胸膛内。

      他时常差人打听鲁府小姐的喜好,听到有关她的只字片语都能令他展开微蹙的眉心。

      张留芳听到张笃承属意鲁晓颦大为满意,鲁绍凫是北平名士,鲁家在北平也是有名望的大族,两家联姻对彼此都有好处,当下修书一封,附上张笃承穿军装的照片,备了厚礼向鲁家提亲。

      鲁晓颦的母亲董碧婉和鲁绍凫权衡利弊,一致认为无论模样、家世,张笃承都是上上人选,是鲁晓颦的良配。

      鲁晓颦不屑被旧俗枷锁套住一辈子,她更不满被当做了交易。

      她使着性子耍脾气道:“我不嫁他!”

      董碧婉拿着张笃承的照片:“女儿,你看张三公子长得多俊!你们两人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鲁晓颦气愤地说:“你们把我许给了齐家的哥哥,现在给我找了张家的什么人,一女配二夫,丢人现眼!我不同意。”

      董碧婉只认鲁晓颦是小孩子脾气,她把照片放在鲁晓颦的桌上说:“这婚配嫁娶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我们替你做主,是看得比你长远。”

      鲁晓颦向自己的哥哥们哭诉,说父母又要为她另觅夫婿,鲁晓颦的哥哥们都是进步青年,不看好张鲁婚姻。

      得到了五个哥哥的支持,鲁晓颦更加胆子大了,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和齐鬙殷私奔了。

      张笃承得到了鲁家明信,愿意与张家结秦晋之好。

      张笃承兴奋得从梦里笑醒,他日思夜念,希望婚期早些来。

      家丁却和他汇报,瞧见鲁晓颦和人跑了,张笃承怒火攻心,咽不下鲁晓颦带给他的羞辱,骑着马去追她,从广安门追到了火车站,甚至不惜封锁火车站,让她插翅难飞。

      张笃承气昏了,恨不得一枪毙了她。又寻思捉着了她,要狠狠羞辱一番,思来想去,心里忽得一阵酸苦,偷偷掉了眼泪,颠簸了一日一宿也没找着她。

      好事人把张笃承的事捅给张留芳,张留芳得知来龙去脉起先气得骂娘道:“他妈的!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背着手在房里踱步,琢磨了鲁家是大户,鲁晓颦和人私奔,丢的不光是张家脸,也让鲁家的颜面扫地。

      “两虎相争,必有一失。”

      张留芳把张笃承唤来,笑着开导他说:“像我的儿子,这就是戏上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好!但是女人嘛只是点缀,你看我的姨太太那么多,不挺好?又新鲜。”

      张笃承哑了声音,不再期待爱情。他想鲁晓颦大约是自己一时的幻觉,他对她的情感冲动,很快就会随着时间消失。有了这些解释,他的心也不再似之前焦灼,也看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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