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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01——
大胆做吧,一个人就敢闯南闯北,不会差到哪去的。
北方孩子的成人礼,是一张南下的火车票。
前往广州的路上一直阴雨绵绵,我坐在通往他乡的列车上,看着车窗外灰蓝色的,雾气缭绕的山丘和农田也跟时空隧道一样疾驶而去,听不到过耳的风声,车廊里坐车各类人,有远赴求学的青年,有前去探亲的老人,也有像我这样奔走他乡的年轻人。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你们好,列车前方到站是长沙南。有从长沙南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下车时,请注意您与列车之间的距离.......”
火车内独属生存的苦味十分浓郁,我轻声叹了一口气,打算下车透透气。
工作人员依旧报幕着,我将有线耳机摘下放到包里,看向窗外,此时,火车已经在慢慢减速,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同往常一般,火车广播播报后,就有许多人在门口等候着,列车停靠十分钟,我起身,看了眼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还未站稳便被人潮推搡着,和人群一起挤在火车的过道和车厢的缝隙里去。
列车停靠在长沙南站,车门打开的瞬间,南方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灌进我的肺里。
这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新的生命力,从此,我与南方,密不可分。
列车再次飞驰,带走了我在老家的回忆,或许是幸福,也或许是痛苦,我不再思索爱与幸福是什么,朦胧的月亮追赶着火车前进的方向,像小时候我追着父母远行的车。
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脖子酸了,新的城市会是什么样?不知道。管他呢,反正老家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太原南站到广州南站要坐将近九个小时的车,毕业后,因为积蓄不多,为了省钱,我选的是硬座,票价387块5,这是我对比了三天抢到的,最便宜的一趟。
这也是我毕业两年后再次回到广州,不同的是,这次的身份不再是学生。
南方的二月,正值梅雨季,阴凉潮湿,但在人挤人的车厢中竟还有些聒热,我一回到座位就看到面前的人,变成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灰色的棉衣上有着黑黢黢的脏痕,仔细看袖口处还有烧柴火留下的小孔和灰粉,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柴火、汗和某种说不清的气味。不是臭,像是东西放久了的那种陈味。
与老人对视的一瞬间,我下意识低头看手机,从包里掏出耳机,选了几首粤语老歌循环播放着。
火车座位是三人座,桌板很小,小到只能放下四碗泡面,我坐在过道边上,方便进出,但也加倍嘈杂,旁边是在外求学的初高中生,算了算时间,还有三五个站点,刚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叉着手打算闭眼休息会,一抬头对上了老人家一双包含泪水的眼睛,我忽地想起去洗手间的时候见过这位老人,那时候老人正用衣服垫坐在卫生间前的过道上。
耳边的粤语歌暂停播放,这排座位也许是太过于静谧,人都是有活气的,老爷爷估计也无法忍受这种无聊气氛,用着一腔北方方言和我搭话:“姑娘,你要去哪?”
我抬眼,不确定老人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转手指了指自己,看着老人盯着自己看才确认,说:“我去广州。”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年轻就有机会啊,好好干。”
本以为这样的对话就结束了,没想到老人家一腔述说,倒是把我整得不知如何回复了。
老人和我说,他刚出狱没多久,兜里只有存了多年的一两千块,买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探亲,也就剩下一千二,没想到七年过去了,现在的物价这么高。
没多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纸,他掏东西时手抖得厉害,我这才看见他虎口有道很深的疤,我没问那疤怎么来的,只是接过他手上的纸条,打开一看,是政府的救济车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心头一震。
老人不会坐车,不会几个字,普通话也不标准,长这么大也没出过县城,是从山里转了三趟乡村巴士又打摩托来的,提前六个小时就坐在等候厅里问人了,得知无座是可以随便找个空位坐,就笑着让我不要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谁没事找事介意别人?
但老人不知道,以为我默不作声是在害怕,就说:“我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不用害怕。”
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他的地被抢了,村子里的人看不惯他一个穷苦农民,竟然盖了三层楼,铺满了大理石砖,做局让他赌钱,输了很多很多,他赔不起,一气之下动了手,自己便落得如此地步。
他还说,他的妻子疯了,前年还没出狱的时候疯的,21年初感染了新冠走了。至于孩子,很多年前在肚子里就走了,他说他的一生都在省吃俭用盖房子,以为终于迎来希望,没想到却是落得这个地步。
我问爷爷多大了,爷爷说他一九七七年生的,今年四十八岁。
我是真没想到,面前这人,满脸皱纹,满头白发,满手茧子,腰也直不起来,完全看不出四十八岁,那样子说六七十都有人信,偏偏是四十来岁,一个不高不低,有点尴尬,但拼一拼还有机会的年纪。
得知后,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那位爷爷似乎看到了我的窘迫,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说,还是对着我说:“随便吧。”
我看着爷爷脸上释怀的笑意,没有说话,这个社会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一软弱,别人就上赶着欺负你。
爷爷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可能是被困太久,一直没能找到可以诉说的地方,我也没有打断,就这么听着,偶尔点点头,应和着他。
那位爷爷说他要在广州南转车,G679转Z8006还要在坐17小时,到海口,投奔他的姐姐。
那位从未去狱里看过他的姐姐,那位因为他要娶妻所以早早就嫁人,随着夫婿来到南方做贸易的姐姐。
我只能在心底里默默祝他好运。
我看向窗外,自太原而来,秦岭之分,南北气候相差巨大,但南方好似永远都是一片绿意。
聊累了,老人说想去餐车那买瓶水,只是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也买了一瓶给我,他给我带的是五块钱的脉动,而自己喝两块钱的水。
那瓶脉动在我手里沉甸甸的,塑料瓶上还有他手心的温度。
我拧开喝了一口,是甜的,甜得发苦。耳机线缠住了背包拉链,我扯了三下才扯开。窗外是湖南的丘陵,绿得发腻,和老家光秃秃的山完全不一样。
老人手上的手机,是那种4G的手机,估摸着游戏都玩不成,只能勉强用来微信和支付宝、打电话的那种手机。
其实火车上是可以看到很多人间百态的,火车上有很多老人,我抬眼一望,他们背着大包小包无措地,站在过道上,找不到位置,不知道该坐哪,行囊太重,撞到了别人,用着一口青年人听不懂的家乡话道歉,不知如何是好。
有时候总觉得这些老人挺可怜的,下定决心要离开那个他们生活了很久的圈子,却没有一点机会可以找得到属于他们的归属,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出生,在最美好的时候被遗忘。
我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后来,爷爷分享完了他的故事,两人安静了一瞬。
老人接着问:“姑娘是刚毕业吧?怎么不留在老家?”
我回:“毕业两年了,老家十六块一个小时,挣不到多少钱,太遭罪了......我在广州毕业的,爸妈朋友都在这边。”
爷爷奶奶走后,半山腰就多了两个小土堆,院子里的杂草开始肆意生长,好像变化不大,可再也没有温热的掌心捧着我的脸,问我想吃什么?过得好不好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不同的工作,就连自考上大学的学费也是自己赚的,放假的时候就去流水线,做着12个小时日夜颠倒的工作,拿着不高的薪水都觉得开心,学校课程不多,没课的时候就去做鞋店导购,也做过餐厅服务员,后来赚了点去创业,结果却失败了。
老人忽地叹出一口气来,那叹息是沉甸甸的,带着老襄樊里黏稠的土音。
乍闻着是温厚的亲切,待滚过喉头,却泛起辛辣的涩意来,这亲切竟成了逃不脱的负累,叫人既想紧紧攥住,又恨不得立时抛开去:“是呐,现在这大环境,也是,太难了,工作都不好找,不过小姑娘你年轻,做什么都有机会。”
老人时而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时而低头唉声叹气,两人便这般絮絮地说起各自的艰难来。
我见老人好像在裹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从怀中郑重地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倒像在行什么古礼。
是放在怀里的塑料袋,里面有一点现金和一张纸条,上面扭扭捏捏写上了一串数字,老人的言语中充满着希望:“这是我姐给我留的帮工电话,看能不能搞到一个活去做。”
“有案底又没钱,找不到工作,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哎,到海口,也是第二天中午了,也不知道这位置一会有没有人坐,不然靠在墙上睡会就到了。”他低低的说了这句,声音仿佛被压在喉咙中。
老人没有说话,那瓶矿泉水喝到一半,他才说:“小姑娘,大胆做吧,一个人就敢闯南闯北,不会差到哪去的。”
我不太理解这老人,明明自己过得不好,还要鼓励陌生人。
后来,列车即将到广州南站,我见爷爷那破洞的麻袋里只有几件破洞的脏了的衣物,就将带的零食泡面都给了爷爷,互相说顺顺利利后,一个前往对面换乘,一个上了电梯出站。
火车开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站台边上,抱着那个破麻袋找车厢。后来我每次喝脉动,都会想起那双抖得厉害的手。
至于后来到了海口的他生活怎么样,找没找到工作,有没有饭可以吃,我不得而知,因为离别时太过于匆匆,没有留下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愿命运待他慈悲些罢。
——02——
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的信仰,再无其他。
二零二三年,春芽。
踏上广州这一片土地,一连七日的阴雨天让我开始思考,自己来广州闯这事究竟对不对。
毕竟连老天爷也这么不给面子。
初来广州的这段时间我搬到了井十宜在城中村里月租一千三,两室一厅的房子。
井十宜是我在老家的邻居姐姐,尽管父母强烈不同意,但那会的她,初中刚毕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拿着一把从县城里淘的二手吉他,就南下闯荡了。
她在社会摸打滚爬多年,原先安静的小姑娘,经过时间的洗礼后性子性格直爽,坚韧顽强。
人总是欣赏自己所没有的品质的,因此我颇为欣赏她。
井十宜走的时候只给家里人留了一封信,她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赚很多很多钱再回家报答爸妈。
这十年,除了偶尔的一通电话,往爸妈的银行卡里打点钱,委托我放假带回去老家一些特产,再没有回去过。
至于为什么会来到广州,是因为当初村里有位年轻人过年回乡,无意间看了井十宜写的歌词,说在这小农村没人懂的,要去大城市发展,问井十宜愿不愿意和自己香港发展。
于是,她一毕业就和那位同乡人离开了家乡。
后来才发现,这就是个骗局,但那时井十宜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听到要先交钱才能去娱乐公司果断逃走,后来又被哄骗说去东莞免费发展,井十宜去了,才知道原来是靠美色发展。
于是,井十宜跑了。
好巧不巧,离东莞最近的一班火车就是去往广州的。
但她没有什么钱,兜里只有爸妈给的五六十,怀着梦想南下,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2017,井十宜来到广州,她没有背景,唯一的人脉还是骗她的那位同乡人,刚来广州的第一天,她找了个地方歇脚,正值三月,是南方的回南天季节,那地方比这儿还要潮湿,即使开灯了也很暗,卫生间也是男女共用的,但好在有一张还勉强算干净的床,房价也只要十块一天。
来广州后,井十宜的第一份工是派传单。
她说那年的广州夏天热得柏油路都能煎蛋,她站在路口,汗水把传单都浸软了。
这样晒得脱皮还笑着递传单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2017年的盛夏,她凭借着自己的口才,找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式工作——二手房销售。
一个月四千底薪,又包吃包住,还有提成,那个时候井十宜很开心,几乎是把钱花在了自己喜欢的事物上,她给自己报了个几个兴趣班,一下班就沉醉在她的音乐世界里。
井十宜和我说过那段日子。她说晚上睡不着,弹琴弹到手指起茧,有时候弹着弹着,会忘了自己是在出租屋还是在哪个舞台上。
只是她不会粤语,总觉得这异乡人的身份怎么都抹不去。
这份工作并没有呆很久,从2019年开始,房地产行业逐渐下滑,直到如今的崩盘。
疫情开始的那年,井十宜离职了,用所有的积蓄开了家小酒馆。
很小,真的很小,只有五六十平,店里也只有三人,都是兼职。
井十宜物欲不高,吃穿都不算是顶好的,有点小钱也是投身到热爱的事情里。
虽然算不上什么有出息,但至少井十宜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井十宜已经觉得满足了。
但人总归是贪心的,总归是想要得到认可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井十宜也会在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被发现,被人喜欢?
我想起井十宜来火车站接我的时候,背着一把吉他。
那会她说:“刚下课,顺路。”
我抬眼望去,井十宜的吉他上贴满了贴纸,最新的那张写着四个字——总有一天。
毕业后,我想一个人呆着,便选择回到老家,我们再也没见过一面,她瘦了,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接过我行李箱时,我盯着她手指上的茧看了好一会儿。
那会的井十宜说:“弹琴弹的。”
井十宜回过神来,看着坐在面前同样在发呆的我问:“发什么呆?是不是嫌弃我这老破小?”
我将窗户关上,回着井十宜:“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座城市和我想的不一样。”
楼下是随处可见的单车,电瓶车,完全没有秩序地在横冲直撞。对面楼破败得快要落下的瓷砖伸手就能碰到。晾在外面的衣服稍不留神被偷走了也不知道。窗户斜对面是对面人家的厨房,窗台那洗手台做的高,沿着窗台的水珠瑟瑟坠落。
井十宜挑了挑眉,想起我之前的学校在白云山脚下和这城中村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有繁华也有破败,人不也是这样吗?”
“你说得对......没什么不好的。”
我想了想,确实,人也有两面,给别人展示出来的是繁华的那一面,骨子里的那面倔强早已破败,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井十宜拉着我走到洗手间那扇敞亮的小窗户面前,用手指着那片发灰的天空,“那边是广州塔。”
我顺着井十宜的手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和刚好滴在手心上的一滴水。
井十宜接着说:“广州就这点好,没人管你以前干啥,只要你来,它就会给你和马路一样宽的机会,至于后面你能成为什么样的人,全靠你自己。”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当回应了。
小时候听着大人描述着广州的繁华,我以为他们偷偷瞒着我过好日子,直到高中来广州读书,我才明白,城市再如何高楼林立灯红酒绿都底层人无关,有的是出租屋的逼仄,城中村的吵闹,还有暗无天日的小巷以及吃不完的猪脚饭,少有的节假日才难得放松,也去不了哪去公园逛逛,去上下九买几套地摊货衣服也算是休闲娱乐活动了。
井十宜从包里拿出手机和三十块零钱揣在兜里,“走吧,到饭点了,楼下猪脚饭还不错,就当庆祝你来广州了。”
楼梯的感应灯接触不良,总是一闪一闪的发出昏黄色再到暗黄色的灯光,随后便再也不闪。
井十宜说:“楼梯角落有苔藓,要是到了回南天的季节,一定要仔细看路。”
北方天气干燥,我在学校听过回南天这三个字,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便重复复述了这三个字:“回南天?”
“是啊,南方的回南天,就好像房子在哭一样,这些路啊,墙啊,都是水。”
我低头一看,青石板的边边角角确实长着些苔藓,便指着底下的苔藓说:“生命力这么顽强?水泥地也能长?房东不管?”
井十宜回:“房东只管收钱。”
我看着井十宜缓缓下楼时的背影,一位女子,一个陌生城市独自打拼多年,像浮萍一样没有依靠,也没有堕落,满心眼都是自己的目标,像她这般坚韧的人,哪怕自己碎了无数次,也会好好把自己一片一片拼回去,再更鲜活地活回来。
像她这般勇敢的人,哪怕惴惴不安,复徘徊踱步,为了心中的追求,也会迈出陌生的那一步,不怕取笑,从不肯向自己低头妥协,能打败她的只有自己的信仰,再无其他。
——03——
长大这件事,完成得艰难又痛苦。
本来以为再不济可以干回老本行,去当鞋店导购,底薪五千八,一开始谈得顺顺利利,直到一位刚研究生毕业的女孩来面试了,那店主突然就改口说让我等待通知。
我自然知道店主什么意思,毕竟连联系方式也没有留就赶人了。
好不容易在一个服装批发市场找到个理货员的试工,干了半天,老板娘用计算器按出半天工资:“55块,现金,明天不用来了。”
然后对旁边嗑瓜子的女儿说,“还玩手机?还不快回房间学习。”
老板娘的话和计算器的归零声一起钉进我耳朵里。我接过那五十五块钱,纸币被汗浸得有点软。
走出市场,下午的阳光白花花地刺眼,把我影子钉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原来在广州,我半天就值这么多。
天擦黑时我回到楼下。
井十宜在这一带呆久了,小餐馆的老板都认得她,连带着馄饨店的老板也眼熟我,没等我开口就朝里喊:“两份鲜肉云吞,打包!”
我点点头,靠在油腻的柜台边,看老板把我们的晚饭扔进沸水里,直到看见馄饨冒出的热气,才觉得身体活过来一点。
一回到家就看到井十宜在接电话,吃饭点打过来的,只有父母了。
井十宜的母亲不太会用智能手机,但每天到饭点都会给井十宜打电话问:“吃饭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有时候井十宜没有接到,再打回去显然时间不合适,就发消息:【吃了,勿念。】
今天,井十宜忍不住问母亲:“为什么每天都要问这么一句。”
母亲回复说:“就是惦记你,怕你在大城市受欺负了,你从小就报喜不报忧。”
井十宜将微信麦克风关掉,蹲在出租屋里放声大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电话那头,母亲继续传来叮嘱的声音:“你痛经,少吃点凉的,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啊......爸爸妈妈是帮不上你什么了,有没有棉服?爸妈给你寄过去。”
他们哪会寄快递?井十宜想,家里周围都是黄土田地,哪里能寄快递?
母亲接着说:“你张婶家的闺女,在县城考了老师,今年结婚请妈去吃席......妈不是催你,你一个人在那边,为了唱歌开个酒馆,到底图个啥呀?”
井十宜觉得愧疚,她还没出人头地,不敢回去见父老乡亲,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再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放心吧,这儿温度高,穿棉服也就那么一周,都三月了,不用折腾了,我这什么都有。”
我坐到她旁边,打开自己那份云吞,把井十宜那份往她面前推了推,抬头环顾着这座出租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说有没什么阳光,阴暗潮湿的,但这个价位能在一线城市租到地段不错的房子,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避风港了。
井十宜看着面前的云吞,收了收神,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讲下去了:“放心吧,你们女儿本事大着呢.......不说了,今晚请员工吃大闸蟹。”
“好好好,我女儿就是有出息。”
挂断后,井十宜举着手机,笑容一点点垮掉,但没哭。
打开云吞,热气扑上来,井十宜摘下眼镜擦拭,就在摘眼镜的瞬间,眼泪毫无征兆地冲下来,直接掉进馄饨汤里。
然后她迅速戴上眼镜,埋头吃,只是肩膀微微发抖。
这十年,每次遇到困难,井十宜想的都是:“我一定要留下,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
后来她处处碰壁,明明周围全是路,但她却模糊不清,看不见前路,又不能停下脚步,又觉得自己走了很多路。
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有音乐陪伴着,但每天的疲惫却让她渐渐欣赏不来沿路的风景。
井十宜永远都是这样,她吃了很多苦,但她从来没有往外说,永远都挂着一副笑意面人。
二十岁后,才意识到长大这件事,完成得艰难又痛苦。
二十岁,既回不去家乡,又融不入城市;既不是纯粹的学生,又不是稳当的成人。
井十宜看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问我:“找了什么工作?”
我挑开葱花到一旁盖子上,想起回去的路上联系了以前大四毕业实习岗的老大,便回井十宜:“回老地方,下周一入职,就不叨扰你了。”
尽管刚才井十宜哭的有多难过,但一碗云吞下肚后便都不是事。
井十宜站起身,走到那个狭小的衣柜前,开始换衣服,她把那身素净的T恤牛仔裤褪下,换上一件带着亮色的上衣,画上小烟熏,镜子里的她和刚才判若两人。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微笑,然后说:“我走了,记得锁门。”
我应答:“好,注意安全。”
门关上,出租屋里只剩下云吞的热气,和两副空碗。
窗外的城中村灯火次第亮起,远处隐约传来她小酒馆方向飘来的、被距离拉扁了的音乐声。
我靠在墙上,脖子发酸,和火车上看月亮追火车时一样。
——04——
国人成年后的生活往往沿着一场考试展开,一半是破晓前的黎明,一半是茫然。
和井十宜说了再见后,我便将行李打包到员工宿舍。
上班的第一个星期五,刚好是我二十四岁生日,我平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家里人也没有。
那天下班回到员工宿舍,六人公寓里的公共厨房里,冰箱运作的嗡嗡声是唯一的响动。
我看着面前微微生锈的铁衣柜、还未打开的行李箱,忽然意识到,再过几年,以后的生日都将以2字开头了,在过多几年就是不惑之年。
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难过攥住了我。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怅然若失。难过我现在也是小时候嘴里的大人了,可生活并未照顾我,让我成为小时候憧憬的那般模样。
我曾那么用力地期盼长大,以为站台上会旌旗招展,会有崭新的、闪着光的道路铺陈在眼前。可现实只是把我放在这里,四周雾蒙蒙的,路标模糊,我得自己摸索着往前走,甚至不知道哪一步会踏空。
时间过得好快,快到让你认识这个社会,让你学会妥协。
国人成年后的生活往往沿着一场考试展开,一半是破晓前的黎明,一半是茫然。
而后,生活就只剩下了六件事,起床吃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父母都在广州郊区的工厂流水线上班,三个人,竟然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没有一丝容身之处。
那天,我破天荒地给家里打了电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和脆弱:“妈,今天我生日......我们能一起吃顿饭吗?”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听到责骂,和家人去了工厂附近那间开了很多年的乳鸽饭馆。
店面不大,桌椅油亮,空气里是熟悉的卤水香和烟火气。
父亲依旧话不多,只是把我爱吃的乳鸽腿夹到我碗里。母亲则絮叨着,让我在外注意身体,别总吃外卖。
那天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只有三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一只被等待被分食的乳鸽。
这顿饭吃得平常,却又无比郑重。
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的一角,平淡、具体、带着温饱的踏实,也带着无法言说的牵挂。
——05——
二十岁,拥有生活的苦涩与回甘。虽然踉跄,却拥有向未知迈出脚的勇气。
我想我是个很复杂的人。
我不喜欢二十岁,不喜欢这个年纪的焦虑、迷茫,更不喜欢的是,社会开始悄无声息地修剪你的枝丫,告诉你哪些梦不切实际,哪些路走不通。
你被迫学习收敛目光,学习计算得失,学习在热情冷却前,先给自己准备好退路。
步入这个年纪,你开始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边界。
天赋和努力,这两样少年时以为取之不尽的财富,如今需要反复掂量。
承认自己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对于一个心比天高、刚拿起剑就想闯荡江湖的少年来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但我又喜欢二十岁,渴望在这个拥有无限机会的年纪去做出一些改变。
二十岁,拥有生活的苦涩与回甘。虽然踉跄,却拥有向未知迈出脚的勇气。
这个年纪,失败的成本似乎还很低,低到可以成为日后酒桌上的谈资,低到即使做错了,也能及时回头,而不是压垮脊梁的巨石。
我想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庆幸的是,截止到目前,我的几份工作公司和领导都不错。
并且收获颇丰。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中学时期为了给自己攒点学费去的,是在一家高端的日本餐厅做收银,干了四个月。
那个时候才十六岁,正是心高气傲、积极进取的年纪。
那时候的我,别人叫我东绝对不往西,做事也是抢着来干。
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同事,因为同住一间宿舍,每天上下班,后来我们成为了朋友,前不久我还和她去了一趟深圳。
也是在16岁这一年,我发现我喜欢写作,但也就一瞬间的念头,写了十万字没有结果,便被我抛掷脑后了。
初中那会儿,家里经济还不错,他们给我报了日语机构,商量着让我出国念书,可我好像没什么语言天赋,怎么学也学不明白,后来疫情撑了两年,家里以背债告终,我也就读了个中专就出了社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的第二份工作,是在美企当接线员。
公司离机场近,离CBD也有一段距离,办公室总是弥漫着咖啡的味道。
这份工作是我赚钱后回归校园,自考大学时期找的实习,因为学历不高,觉得能进外企已是幸运,虽然只是一个酒店底层员工。
工作清闲,因着员工宿舍离上班地点不远,我每月都向上司提交要上早班的申请。
也是在这一年,我重拾写作。
实习半年,下班便开始写作的日子,断断续续延续到了现在。
大家都喜欢快节奏的故事或者剧情,当然,这和社会环境有关系,但创作者创作的第一个灵感诞生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讨好市场,没有创作者最开始是为了讨好市场才开始进行写作的。
抛却其他繁杂念头,写文字无非是为了悦己,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用文字倾泻出来,写作的过程也是治愈的过程。
二十岁出头的我,依然在路上,依然会为前路迷茫,为琐事烦忧。但比起十八岁时的横冲直撞,现在的我,多了一份沉默的观察,一份对生活细节的咀嚼。
我知道自己还未“有所作为”,甚至可能永远都只是人海中最普通的一个。但至少,我开始了。开始了这场漫长、艰辛,却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盛大而静默的迁徙。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等,等一等我想要的,等一等我憧憬的。
生日那天晚上,从饭馆走回家,我抬头看了看城市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只有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
我忽然觉得,二十岁,或许就是这样一片天空。它不够清澈明亮,却足够广阔,承载得下所有迷茫的徘徊、失落的雨滴,和那些虽然微弱,却依然固执闪烁的、属于自己的光景。
人在二十岁的时候不会意识到二十岁有多么美好,在八十岁时回顾,又会觉得二十岁这段青春的日子,太珍贵了。
我现在处在这个阶段,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么样,在哪里,充满未知,可能我活在二十岁的年纪,只觉得太煎熬了,到我三十岁到时候回过头来看,这些都是小事。
——06——
必须要做点什么,就当给命运一点转动的机会。
这个世界,让我试过了很多角色。
年幼时单纯天真的少女、初入社会时卑微谨慎的小某、遇到挫折时绝望无助的靶子、有情有义的倔驴、仗义勇敢的出头鸟、妥协软弱的逃兵、独自一人处理的坚韧勇敢,第一次谈成大合作的虚荣大意人、对人掏心掏肺的冤大头、对事欲语泪先流的委屈者、万箭穿心的微死人、巧舌如簧的狡辩者。
或害怕恐惧,或飞扬自信,各种心境轮番走过,各种结局深度体会。或许还需要历练,才可以不遗憾,也不犹豫地大刀起落。
前几日,大学朋友于恙言给我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陪他走走,他说他上周裸辞了,根本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心情郁闷。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哪里有郁闷的样子,五个熟人围在那大排档里开心举杯。
我问:“怎么回事?”
他招呼我坐下,让服务员拿了双碗筷:“哎,开心呢,明天终于不用起早了。”
我眯了眯眼,脑海里闪过千百种怎么安慰他的办法,刚要开口,就听到他凑过来细声说:“我前天还因为找不到工作难过呢,你猜怎么着?”
“啥?”我没听懂,追问道。
“老子之前的投资赚了一笔,牛吧,五年不上班都行了。”
“恭喜啊,短暂告别牛马生活了。”我笑着跟他碰杯,“沾沾喜气。”
我想起他的社交媒体,问:“我看你抖音也十万粉了啊,前几天我还点赞了呢?保不齐到时候直接当网红发家致富。”
“还是得找个稳定的工作的,这网红哪有这么好当,我也是幸运,刚好有流量,万一什么时候时运不济就不行了......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正业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什么上学工作的,都是副业。”
他一顿输出,我捋了捋,觉得他这话也没错,于是我接着问:“那你咋辞职了?不是前不久才升职?”
他指了指脑袋说:“换了个新老板,脑子有问题。”
于恙言是一个精神独立的人,我很少看到他会因为一些事情担惊受怕,也不会因为工作上的小摩擦耿耿于怀,不会因为人际交往忍气吞声,为了生存硬着头皮干。
他有退路,他的生活丰富,支点多、内核稳定,受了委屈第一反应转身就走,不要就拉倒。
抬头举杯时,我看了眼面前的周越晴,大学时,她坐我后桌也是我当初的舍友。
“一切还好吗?”我问。
“还行,老板挺不错的,我上班半年了一单未开,也不赶我走。”周越晴回。
“那你老板还真挺好的。”
一番交流才得知,周越晴在做外贸,也是,当初周越晴的专业课就是全校最高的,妥妥的大学霸。
“得过且过呗。”周越晴看着一旁的朱莳清,她俩大学就是情侣,现在上班了同居,工作地点也不远,“那天朱莳清还问我要不要去她那干呢,她旅行社好开单,都不用找顾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看,上班一个月这提成就买了苹果17”朱莳清拿出她的新手机出来,那傲娇的小样子和多年前拍毕业照时别无差别。
“哟,还是Pro Max”于恙言笑着,“给我瞅瞅,我这16不好使。”
看看身边的朋友,好像所有人都在进步,亦或事业有成亦或家庭美满。而我两边都是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成熟的心智没有傍身的技术,我开始更加迷茫焦虑。
“那你呢?之前不是单干,说去创业?干得怎么样?”
“唉,现在实体太难了,干了三个月撑不住了,产品卖出去的还没送的多。”我笑了笑,自嘲道:“又回实习那当咸鱼了,好在工作清闲,也不用加班。”
朱莳清夹了块萝卜放碗里,问我:“记得你以前写作很厉害,上了很多杂志来着,我每次刷到你的文字都会点赞呢,怎么最近社交媒体没见发出来了?”
我听后才想起,最近下班就忙着研究网文,似乎很久没往社交媒体上发随笔了。
这世界太过嘈杂,而我,只寻到文字这一个,一个能让我灵魂得到安抚的地方。所以,我去阅读、去幻想、去写作、去体验,只是为了逃离,逃离这个让人无可奈何的世界。
我想,大部分喜欢文学的人,都是被现实碾压过的懦夫,只剩下执笔诉不公的勇气,又或者想将这世界上罕见的事儿,记录下来。就犹如风中的蒲公英一样,明明害怕远行,却又不得不被世界的潮流席卷至远方,最后只剩下继续生存的勇气。
“哎,都过去了,慢慢来吧。”我笑着回应,举起酒杯和众人碰了一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暂时灌溉了喉咙的干燥。
“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淡淡的。”朱莳清笑了笑,“要我说,这里谁能当成作家,我觉得就只有你了。”
“嗯?”我刚夹起一块牛腩没反应过来,看着她。
“你大学那会,活的就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在那看杂志、看纸质书、还喜欢算卦,别人做事都是雷厉风行,你却很松弛,一点也不着急,我们在那讲八卦你也不凑过来,除了文字,好像什么都没办法引起你的注意,人也像文字一样,软软的,任凭别人指手画脚。”
我笑了笑,我的确不爱凑热闹,听这些和自己没关系的,还不如把这时间专注在自己想做的事上,好好享受自己的精神世界。
但那个夜晚,回到员工宿舍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看着天花板,因为回南天,墙皮剥落。这里的夜晚并不宁静,楼下就是夜市,各种小摊时不时会冒些烟气上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不间断,附近批发市场的塑料筐海、煲仔饭焦痂的脆响、还有不知道哪家婴儿的啼哭,这些声音交织成这座城市的背景音。
而我,在这个背景音中,想起了写作。
第一次出现写作的念头,是在十岁。
那时候大家都有梦想,为了合群,我也说,我有梦想。
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梦想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我随口编了一个,我说我以后要做一个平静的人、要当作家、再不济开家书店然后到处旅行。
这事本来以为就告一段落了,没曾想,十六岁那年初春,这个梦想又再一次出现在了我脑海里。
那时候我放暑假在餐厅收银,下班后,写完作业本该是睡觉的时间,可我睡眠不太好,有点异动就会醒,从小到大日均睡眠也只有五小时,于是我起床研究起了爱情片。
那是日剧“花束般的恋爱。”我看了三遍之后,因为实在喜爱这剧,将里面的台词脑海里拆解开来,又用自己的语言和现所处的环境替换了一遍,写下《同频的心跳》这本书,当然,这本书一直被我放在平板里,后来原稿随着平板的报废早已消失不见。
后来我忙于考试,便将写作这事搁置了。
现在,我翻看十六岁时的文字,觉得无比青涩。
十九岁那年,我又开始拿起笔,写了本玄幻和以唐末五代十国为背景的权谋文,但写到四十万字,我看着稿费只有五块钱,我沉默了,后来这两本书没写完。
或许我真不适合写作。我想。我被打倒了。
但经过这半年来不间断的写作,文字早已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没办法放弃它,停止一天不写,都觉得手痒。
我发现,我每天上班的期盼,就是下班时沉醉在自己写作世界里的那段时间。
写到这儿,我想起之前听TED的一段话:未完成的课题会反复出现,直到你选择不再绕路的那一刻,命运就此改变。
次日,我上的是早班,六点起床,收拾收拾七点就上班了。
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亮起,倒映着我那张早已被生活压的千疮百孔的脸,而家乡田间的小水洼却慢慢浮现出我儿时那张毫无顾忌的脸。
我想,我必须要尽快做些什么了,就当给命运一点转动的机会。
——07——
碰壁是在成长,人生总是曲折。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里,不跟大队,而是独行?
我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早早就见过太多种“大队”的样子。
坐在流水线前沉默的队列、招聘会上攒动的人头、地铁早高峰时被推着向前的身体。那些队列整齐划一,步伐一致,朝着某个被许诺的终点前进,看起来一切都很好,可真的很好吗?他们的灵魂里,喜怒哀乐似乎被封锁了一部分。
我总忍不住分神,去看队列外的东西:看那个蹲在路边吃盒饭的工人手腕上的纹身,看那个在便利店值夜班的女孩偷偷背的单词,看井十宜吉他上“总有一天”的贴纸在路灯下反的光,可杂物房里却有崩溃后砸过吉他的碎片。
独行不是骄傲,只是一种笨拙的诚实。我没办法对不喜欢的东西假装热情,没办法对不认同的道理点头称是,就像我没办法在服装批发市场接过那五十五块时,笑着说:“谢谢老板娘”
步入二十岁,我看见了太多的变化。
我看见了曾经雷厉风行的女性慢慢崩溃。
她是我现在的部门老大,三十出头,短发干练,全英文开会时语速快得像子弹。她能把复杂的项目拆解成清晰的步骤,能同时处理五封紧急邮件。可某个加班的深夜,我回办公室取文件,看见她独自坐在总监办公室里,脸埋在手掌中,肩膀微微起伏,而面前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悄悄退出去,再见面时,她已经补好妆,正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练习微笑,那个笑容标准、得体,和白天训斥下属时没什么不同,她拿着公文包,用工卡打卡后,就坐在自己全款买的奔驰里,玻璃窗里的依旧是那张脸,雷厉风行、明媚。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碎了,就在那二十分钟的黑暗里,碎得悄无声息。
我看见曾经顶天立地的男性慢慢迷茫,那是我的父亲,年轻时能肩扛两桶水上六楼,能在酒桌上为了订单喝到胃出血,坚信“男人就是要养家”。因为突然的破产,家道中落无一人帮扶,如今寄人篱下,做起了流水线工作。
起初他每天依旧早起,每天跑跑步浇浇花,在狭窄的巷子里来回走,像一头困兽。后来他渐渐不出门了,整天坐在小凳子上看手机,刷着各种“中年男人再就业”的短视频,还给自己报了安全师一类的课程,一开始很专注,后来眼神却空茫茫的,听着听着课就睡着了。
有一次我听见他小声对母亲说:“我感觉自己.....没用了。”那句话轻得像叹息,却砸得我心里生疼。
我也看见了无忧无虑的孩子慢慢破碎。是井十宜酒馆隔壁奶茶店老板的女儿,叫小雨,八岁,总扎着两个乱糟糟的小辫。她常在酒馆打烊后跑来,趴在吧台上写作业,等妈妈关店。她喜欢画画,课本空白处全是彩色的小花和小人。
可上学期开始,她作业本上的“优”变少了。
有一天她哭着对井十宜说:“井姐姐,我考了九十八分,妈妈骂了我一晚上。她说别的同学都考一百分,说我是个废物,只会拖后腿。”
那天晚上,她把画了一半的彩虹涂成了黑色,我也不怎么见到她出门了。
那天吃饭,我看见了曾经在班里最上进的人,在当保安;说要当旅行博主,到处旅行的人,去医药行业做运营,工作一年,没有出过一次市;念家的人,在谈婚嫁,对方离家一南一北,距离三千一百公里;最想当咸鱼的,从大专考上了研究生。
我们这一代人,好像活得格外清醒,也格外沉重。
互联网让我们太早看透了生活的底牌,让我们知道房价有多高,普通人要是结婚,只能依赖父母;知道学历贬值,可又不得不增长学历;知道35岁危机有多近,知道所谓“成功”背后有多少运气和资源的堆砌,千禧年的回忆早已离去,只剩下面前的现实考量。
我们计算得失,权衡利弊,在每一个选择前反复模拟推演,生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社会会磨平每一个有性格的人,人最终都会走向自己的对立面,人生啊,就是一场事与愿违。
有时候我觉得,挫折更像是生活在你身上留下的淤青。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被否定价值,一次次发现自己的热情在现实面前多么微不足道。淤青叠着淤青,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于是,人就会想得多,相对的,身体的动作就少了。大脑在高速运转,脚步却迟疑地停在原地。行动跟不上想法的焦虑,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缠越紧。心理负担太重,于是失眠、脱发、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
人生,得失参半,但多样的过程才更有意义,不是吗?
井十宜有次喝醉了,抱着吉他跟我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不是怕穷,不是怕累。是怕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碰壁的感觉。怕我不再觉得疼,不再觉得不甘心,只是麻木地接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碰壁之所以是成长,不是因为壁本身,而是因为每一次碰撞后,你选择如何面对那个踉跄的自己。
是就地躺下,告诉自己此路不通?还是揉着撞疼的额头,退后几步,仔细打量这面墙——有没有裂缝,有没有可能翻过去?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你该走的路,你选择了放弃?
亲爱的朋友,我写下这些,是希望大家能在物欲横流的日子里,别失去自己的崇高,别放下自己的纯粹,别被戾气杂流冲散而找不到曾经的自己,人活在这世界上也就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做自己想做的,听从自己的内心,至于成与不成,留给走马灯时的自己在做评判吧。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广州的梅雨季似乎没有尽头。雨水打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慢慢滑落,灰暗的天空让城市提前迎接夜景。我合上电脑,屏幕暗下去,倒影中那张二十四岁的脸逐渐清晰。
脸上有疲惫,有迷茫,有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但好歹眼睛还亮着,少年意气还未完全消失。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明天还要上班,后天也得上班,还要面对做不完的报表和琐碎的沟通。
但一个小时后,我就坐在咖啡厅里记录,记录生活、记录身边人的习惯、记录我的精神世界,做着真正让我开心的事,哪怕无所成就也好,起码我做这件事的时候,收获了幸福。
只要还能写下这些字,就证明我还在感受,还在思考,还在试图理解和表达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世界。
碰壁也好,曲折也罢,只要还能表达,就还没有被彻底同化,还没有变成队列中模糊的一个背影。
这或许,就是独行至今,我所抓住的、最珍贵的东西。
——08——
不将就、不遗憾、要永远坚定地走向自己。
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通往幸福的路,第一条就是走向自己,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于是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每日拿着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用剩下的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有些窝囊,事业上没什么起色,生活还是那样,但好歹形成了一套秩序。
这段日子里,我发现,时间流逝好像变慢了。
为什么?我左思右想,才发觉,我的生活早已不是高度重复,每天都学新鲜玩意,体验不一样的事物。
人生的中点是二十岁,很多人开始会想,不对,应该是四十岁或者五十岁。
六到十二岁时,总是最快乐的。
放学写完作业后,打开少儿频道,又或者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去小卖部买辣条,分着吃,满脸油的回到家被父母教训,吃饱饭上床睡觉,能量充足,就这么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于是懵懂的我们开始按部就班,小学放学,中午回家有数不尽的精力、没有作业的烦恼、电动车后座只会想着今天又看什么动画片、下雨了就掀开雨衣看看到哪了,看有没有猜中、晚上九点之前的电视剧可以看到第几集,明天电视会播什么......这是人最纯粹最天真的年纪。
正如小时候的年味,我们屁颠屁颠地跟在大人后面,觉得大人的视野高高的,亲人给予的每份爱特别浓郁,幸福的具象化绝非仅在于物质,而在于收到比手巴掌大几倍的红包、除夕夜里幻想明天大年初一自己穿上新衣服的模样、巷子里的鞭炮声。
十三到十五岁时,我们开始建立独属于自己的观念。
步入初中阶段的学习,学习科目变多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也逐步消逝,有天才少年被高校直接录取,有人发现自己的天赋拿到各种奖杯,有家长带孩子出国,但大多数的我们一直在走正常路,作业开始挤压自己,以前的动画片也不在看了,青春期的烦恼出现了,一封未回的生日信、一句互道的晚安、一直拖堂的老师。
也是在这个时期,我们开始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朋友圈,之后的之后,时间开始按了快进键,突然袭来的疫情,明明亲情没变、友情没变、爱好没变,网课依旧是网课,只是内容变了,人的年龄变了。
十六至十八岁,少年之气是不可再生物,我们考虑得东西变得更多了。
历经了人生第一次小小的教育分流,我们步入高中阶段。兴许带着不甘于失落,亦或是庆幸与高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别无选择。
青春期的烦恼开始变多了,和父母的观念开始有了矛盾,我们开始沉默寡言,开始为分数担忧,记忆的痛点是不停变化的排名。
然而更多值得回味甘甜的是:停电时和同学一起的大合唱、在操场上躺着打滚、放只蛐蛐捉弄人、触底反弹的勇气,逃课、去小卖部买零食回校吃的叛逆,放假前一天在宿舍畅聊到凌晨三点,春秋游时,一夜烧烤和好友无限分享与乱想。
十八岁,停留在按下快门键的那一刻,那时候照片里的大家都洋溢着笑容,终于可以和作业考试说再见了,终于可以走到大人口中“等你考上大学先。”“考上大学就好了啊。”的年纪了。
殊不知,高考前拍毕业合照时的快乐,在多年后回望,竟会漏出怀念不舍的感情。
十八到二十二岁的人生,命运让几个本不可能交织的人相遇了。
大学时,我选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每天上课简直是煎熬,那个时候我陷入了焦虑迷茫里,我在想,我以后要做什么?我离小时候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如果以后做一辈子不喜欢的工作,我该怎么办?
后来,我不思考了,修满了学分后,我就自己找机会去外面尝试新鲜玩意,在陶瓷店打杂、去做咖啡学徒、去理发店学学染发,随便自己也白嫖一下。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两个月前《春告草》有些头绪的时候,我去做了半个月的调香助理。
大学时,你会开始认为大家都一样,可学校就像乌托邦,弱化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直到毕业后你才恍然发觉,大家的阶级都不一样。
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人和人真正的差距不是说谁比谁更聪明,而是有些人早就铺好了退路,而有些人必须利用好大学四年的时间,给自己铺好退路,如果没有底气,那大学是最不能松懈的时候,你可以去远方旅行,寻找自己;可以去尝试新鲜事物,直到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喜爱的;可以多去参加竞赛,参与实习,增加经历,而这四年是试错成本最低的时候。
请无限放大你的灵气、感知与敏锐,保持少年志气,让生命这棵树在二十岁之后依旧长青。
当然,如果大家有设定好的目标,想要真正要走好自己的路,还是要靠持之以恒地探寻、合理的劳逸结合和清醒的自我认知。
生物必刷题上有这么一句话,“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但是你要记住,你身上还有几十亿的细胞,仅为你而活。”
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人需要更加坚定不移的判断力,不受舆论所左右,生命的力量在于坚韧不拔的恒心,在于不妥协与不服从,在于不一致与不完整。
世界的核心并非随波逐流,正因为有了参差才产生了多样性与多元化。平衡好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天平,协调好现状与个人能力之间的差异。因为身处摇摆不定的观念里,会流失生命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人只要不生病,健健康康的,这人生怎么样都能重来,只是早晚差别。
所以,请大家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步入二十三岁,人生似乎被常春藤包围着,生命布满了太多生长疼留下来的淤青。
太早看见未来,却清醒地任由命运漂流,时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流逝,吃下去的食物、落下的太阳、遭受的痛苦、或者短暂的快乐,一切都太快了,幸福像是虚妄的满足,我最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开心。
对文学的感悟、随意遣词造句、妙笔的灵气、对丰富色彩的感知、在各个领域的审美、一点就通的天赋、看几眼就不忘的记忆力、天马行空付诸画笔白纸的想象力、灵巧变通的口才和社交力渐渐离我远去。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小时候总想长大,写出像大人那样有质感又成熟的文字,长大了以后怀念过去的文笔,稚嫩,细腻,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旧的已去,新的又来,不管是人还是物,我们好像只会短暂的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带几束花,说一些看起来很重要的话,又匆忙的离开,而人这一生最后陪在自己身边的,永远只有自己。
比二十多岁生长疼来得更具体的是我稀疏的头发,乌黑的眼圈,粗糙的毛孔,糟糕的皮肤状态,身心疲累彻夜失眠。
二十四岁,不上不下,真是一个挺神奇的年纪,你离开了校园,站在命运的港口里,那港口还是在一团白雾里,看不见,摸不着,失去对未来的方向感的港口,你看不见船只,也见不到同一条路的人,你只有你自己。
没有人理解你选的这条路,于是你想得多,你怕踩空,想得到的也多,机会摆在你面前,可你只能拿到和你认知相对等的那一份。
社会需要一个听话的工具人来运转,家庭需要一个能舍己为人的人来维持,可你刚刚离开学校,或许懵懵懂懂走了很久,也没有得到些什么,回头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了。
我曾不止一次的追怀那个并不遥远的自己,眼见着时间一点点的把那个美好又生机盎然的“我”覆盖住。有人说,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变好,做崭新的自己。可我只是想说,以前的我可以变成现在的我,但现在的我永远也变不回以前的我了。
就像晚年的毕加索,功成名就却渴望回归本真,因为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会被规范和技巧所束缚,而幼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到了这个年纪,以前我可能会告诉别人,慢慢来,慢慢走,坚持一定会有出路。
现在的我只想说,现实根本不允许你慢慢看,倒不如顺其自然,睡个好觉,做自己想做的就成,起码今天过得舒心。
写到这儿已经是年末了,总以为时间过得很慢,实际上,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当初的好友,早就不认识了,认识的,也总见不上面。
一个人的人生,自己就是一生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人,所以有什么没做的,想做的,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吧。
2026年,祝大家平平安安、不将就、不遗憾、要永远坚定地走向自己。
——09——
如果命运是条河流,那我就浮游、回响、逆流而上。
前几日,我在私信里,看到一位陌生人给我留言。Ta说自己刚出社会,性格不讨喜,学不会阿谀奉承怎么办?
光标在回复框闪烁了很久。我想起火车上的老人,想起井十宜,想起接过五十五块时老板娘那张淡漠的脸。
最后我打下:
“永远不要怀疑自己的性格。性格无好坏,投缘就很好。”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雨刚好停了。一滴水珠从生锈的防盗网边缘坠落,在楼下的积水洼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很快就消失的涟漪。
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我一直在回答同一个问题:
当一个不擅长讨好世界的人,该如何在这世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位读者后来又问:“可如果性格注定让我碰壁呢?”
我想起撒切尔夫人的那段话:
“注意你的思想,因为它将变成言辞;注意你的言辞,因为它将变成行动;注意你的行动,因为它将变成习惯;注意你的习惯,因为它将变成性格;注意你的性格,因为它将决定你的命运。”
是啊,一个人的性格也是注定的命运,命是旧习惯,运是新行为。
于是我回:“一个人的命运已定,接下来就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不顺是命运,顺从也是。因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不用自责或是懊悔自己,顺其自然,按自己心意走。”
这一路走来,你会发现,徘徊和犹豫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兜兜转转还是会选这条路的。
就像井十宜。她天生倔强,这是她的“命”,初中毕业执意南下、被骗后头也不回地逃、在房地产赚一笔后离职开酒馆,未来怎么样呢?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所以她才拼搏,人生才多了份期待。
她的“运”藏在细节里,吉他贴纸上永远有新的“总有一天”、埋在心底里的愿望、多次崩溃后擦干眼泪继续换装出门、给初来广州的我推开那扇指向灰蒙蒙天空的窗。
习惯是命运的骨骼,而选择是附着其上的肌肉。骨骼决定了你能长多高,但肌肉决定了你以何种姿态站立。
长大后,我最怕的就是发言。从小到大,我似乎都会提前焦虑,提前两周便准备好了所以材料,并且早早就排练好了,精准到PPT时间的那种,但一上场,面对甲方提出的问题,声音还是微微发颤,磕磕巴巴。
那次汇报后,主管找我谈话:“你这样不行。”
那是我第一次想彻底改变自己,于是我带上了面具,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活泼开朗的人,报演讲班、对着镜子练习、甚至研究那些“会说话的人”的话术。
但越学越痛苦,像穿着不合脚的鞋走路,每一步都在提醒自己:你不是这样的人。
后来,我申请转部门。
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我写的一份沉默的报告被老大看到,他在会上说:“这份分析很好,数据准确,逻辑清晰。”
散会后,主管拍拍我的肩,递来几份数据:“这几份报告你来写。”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命运反复出题,直到你给出新的答案,但不是要你变成另一个人,而是要你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答题方式。
我学不会口若悬河,但我可以写得滴水不漏,我可以不合群,但不能没能力。
如果命运是条河流,那我就浮游、回响、逆流而上。
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人际关系、公开表达、竞争压力,其实都是量身定制的成长隧道。
隧道之所以黑暗,是因为它要遮蔽所有干扰,逼你只能看见自己的恐惧。而忍耐之所以要有方向,是因为隧道的尽头,一定有光,那光只能是从你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写完留言的那天,我去爬了白云山。连续半个月的雨季终于结束,天空是南方初晴特有的、被洗过的淡蓝色。
坐在半山腰的长椅上,看阳光穿过榕树的气根。那些细密的根须在光里变成金色的雨丝,风一吹,整片光都在晃动,抬头望着这初晴的天空,突然觉得生命就像是四季。
初春时枝头上的绿芽冒起小尖,夏季蝉鸣脱壳穿行于城市和原始之间,秋日里落叶戴金回光返照,冬日的风带着寒气似乎想与你同归于尽,终究凋零被厚厚一层雪所覆盖着。
我想,生命是无解的命题,时间也会让一切记忆变得越来越淡,直至消失,残缺的身躯裹挟着脆弱的灵魂,深深扎根在地底下的枯木最终会迎来属于它的春雨,骨骼中又开出绿芽,周而复始。
人一般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决定,因为能选择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世事无常,顺路前行即可。
尘世上没有永恒的事体,只有流逝和变迁,夏天再美,再旺盛,可它也想感受秋天的枯寂,人也是如此,一切都在变幻之中,生活切勿用单点思维对待,因为人生这事啊,就是阶段性的,每样东西都有保质期,每个阶段都有它的主题,每个主题都需要我们集中注意力去应对它,而后又都在变化中拥抱了不一样的命运。
如果在当下,你觉得不太顺利,请不要长期将自己困在情绪里,没关系的,好好调节情绪,允许你的情绪不开心但积极向上是生活的主流,大家都会觉得自己有很倒霉的时候,惯用的东西莫名其妙就坏掉,新买的衣服不知怎么被搞得被弄脏,一整天的好心情瞬间破坏掉,但是很久就会过去的,不必让“我是失败者”这种想法停留太久,打起精神来,要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并且很快幸运就会来到。
——10——
文字是候鸟的栖息地,静静等待下一个春天。
二零二四年,夏鸣。
井十宜的出租房下每日都有外卖员穿梭其中,亮黄色的外套在一片湿哒哒的黑里显得格外明亮,越深入巷子,导航指引声就比叫卖声还要响亮。
因为房价便宜,这一带除了饮食,也有很多跨境电商业者选择在这扎根,门没锁,我一推开井十宜家门,就看到包租婆在抄水表,是了,又是一年月末。
“你来了。”井十宜一看我进来就指着厨房的那箱纸皮:“你看看那儿有没有要的,我妈说也给你拿点。”
我凑过去看了眼,纸皮箱里面的都是熟悉的味道,自家酿的陈醋、米酒、粘着鸡屎的土鸡蛋、歪七扭八,品质不算上乘但一看就是自家种的大米、还有两大桶花生油。
“雪姨学会寄快递啦?”我问。
“她会个屁,大包小袋来的。”井十宜抽了两张纸抹了抹额头,可屋内开着空调,哪里热了?我刚想开口,就听到她喃喃着:“没想到俩老家伙还知道我住哪。”
“回去了?”
“回去了,呆了半天就走了。”井十宜接着说:“早知道他们来,我就换个好点的房子了,又不是没钱,把我数落了好一通呢。”
“说什么了?”我问。
“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一边说我这么大了不会照顾自己,一边又把我晚饭做好了才走,我爸依旧在那给我做思想教育,让我回去结婚生子,和村里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我说,我现在也很平淡,没什么不好的,然后又吵起来了呗。”
井十宜一激动,眼泪就想掉下来,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无意间瞥到桌上那沓又厚又皱的现金。
井十宜接过我手中的纸,突然问我:“哎,如果你看到小时候的自己,你会和她说什么?”
我想了想,能说什么呢?以她当下的认知,她也听不懂,只会觉得你神神叨叨的,是个很烦,只会在那说教的大人。
“让她顺其自然吧,当下开心就行。”我回井十宜。
闹钟一响,井十宜抹了抹眼泪,平日里那个情绪稳定的小酒吧老板娘又回来了。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微微泛红的眼尾出卖了她,人生总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我们只能被迫接受,在这个年纪,能做的只有站立、跌倒、再试着站直一点。
只是没想到,二零二五年三月,井十宜的小店越来越经营不下去,因为距离偏僻,帮衬的大多都是回头客,入不敷出,在网易云发布的歌也没多少人听,二五年元旦那会儿,我刚好打车打到她的顺风车。
她跟我说:“我不想继续这种漂泊的生活了,我妈说的对,我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一事无成,做什么都不行.......我今年二十八了,已经是大龄剩女了,是该要回老家相亲了。”
2017年,那个年轻人是否会想到在九年后,自己的满腔热血竟会以注销一切,重新换一种生活开始而告终。
二零二五年十月,井十宜结婚了,是闪婚的。对方是村书记,大块头,看着蛮老实,希望她过得幸福吧。
我不想结局以遗憾告终,好在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人太有局限性了,我并不想成为多么伟大的人,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靠着我喜爱的、热爱的,去活出丰富快乐的一生,这就是我的选择。
努力的奔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找到自己,只为了丢弃掉一切我不喜欢的。
我想我没办法做到像井十宜那般荡然,能将自己长久坚持地追求舍弃掉,于我而言,这已然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了,骨肉相连,紧紧黏在一起,没办法分离,也没办法舍弃。
我想,生活就像春天努力钻出的嫩芽,而文字是我这只南下候鸟的栖息地,我会静静等待下一个春天。
——11——
这是一家坐落在小村庄悬崖边上的书店,下边就是海滩,店门开着,我走进去,只有发黄破旧的书,空荡荡的,老板是位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古稀老人。
席地而坐,像是漂浮在无边的海上,浪花将我与书虫一寸寸淹没。
我沉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在学历大幅度贬值以后,社会开始不再相信学历的价值;在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供不应求和求不应供不断反复,大多人都是半吊子水,社会找不到一个称心合意的高质量人才,而基层岗位堆满了人,造成了求不应供的现象。
“供不应求”与“求不应供”的并存,是中国经济社会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过程中,人才供需结构性矛盾的集中体现。它既是挑战,也预示着变革的方向。为了缓解就业压力,大学便成了停靠站,可如今的大学现在越来越像工厂,或者换句话说,大学是现阶段最好的生意,甚至乎连小学也变了味,开始大规模机械化生产,社会像是只需要一个麻木的工具人,底层多样化不被人理解的概率越来越大。在社会里,一部分人因无能为力只想独善其身,一部分人藐视众生,只想获得自己的利益。
在网络社会的影响下,许多年纪尚小的人,在三观还未完全建立起来的情况下,接触了大量成人世界的复杂性,却又缺乏足够的生活经验和理性工具去消化处理,有些还会被带偏,语言思维方式也变得偏激尖锐起来,以至于网络上一片乌烟瘴气,网暴、低质秽语越来越浓。
世界上的声音,似乎都想教我们一套“活法。”
书架上的那些书,每本都有自己的目录,哲学不打扰小说,历史不为诗歌让步,只安静地组成自己的小世界,不为谁而存在,也不为谁而迁就,允许不同的目光停驻,也允许无人翻阅的孤独。
建立并守护好自己内在的秩序。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没有答案的,你问神佛,恐怕也是反问自己。
大多数人,不管是光鲜亮丽的,还是炙热的,其实底子里多少都有些坑坑洼洼,内心多少都有些伤痕。
人是由历史建立的,或许我这样说大家可能不理解。
通俗一点就是,你小时候说错话被骂,知道不能再说;走错路,掉在坑里,满身疼痛淤泥,走错几回,就知道不能再走这条路,否则你会遍体鳞伤。
而现如今的社会,从历史长河看,我们正处在一个 “范式转移” 的阵痛期。旧的秩序在松动,而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
因此混乱、焦虑和机会并存,这是必然的。
命盘里,大多数零零后都是在二零三五年之后走大运,而壹零后、贰零后大多早来运,其实个人命运,的确是和时代命运紧紧相连的,同一片土地、同一个时代的人,命盘里也会留下这片土地,这个时代的印记。
一不小心扯远了,关于玄学这类,没有科学依据,我也不说太多,图一乐就好。
写到这儿,我只想说,不要随波逐流,别人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不要被同化,要有自己的意识,守护自己的内在秩序。
当外部世界无法提供可靠的地图和港湾时,请向内求,构建你自己坚固而丰饶的精神岛屿。
Part2
告别总是悄无声息的
但年少的朋友
是青春的收藏家
——01——
不知道未来怎么样,但现在挺好的。
暮春的雨,总是突然的。
一个星期前,阿雯邀请我来她家做客。
下了公交车,我便静静在站点上等待着她,她是那样小小的又古灵精怪的女孩,骑着电瓶车就过来了。
“戴头盔吗?”这是她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头盔,说了句“好。”
我撑着伞坐在她的电瓶车后座,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请聊了些什么了,我是一个思维跳跃的人,脑海总是有些突如其来的想法,聊天也如此,经常聊着聊着就扯到另外一件事情上,但她总能巧妙懂得我的意思。
我永远喜爱真诚的交谈,亦相信真心换取真心。在朋友面前剖析自己,情绪能得到回应,减轻往事的重量,灵魂恣意舒展,不再褶皱。
阿雯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细分下来说,是广州江高的。
第一站便是她从小爱去的糖水铺。
老实说已经很久没吃甜食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朋友之间除了共同爱好和价值观之外,“能一起吃好吃的”也同样宝贵。
能凑到彼此都有闲暇的时光约出门,找的店符合两个人的胃口,有同样的偏好和忌口,了解彼此聊天的边界和习惯,安静地埋头干饭也不怕冷场。
吃好多顿饭,推心置腹地同步近况,约定下次一定要去哪里尝尝。这样的友谊实在平淡而宝贵。
绕过一条条古城小巷,阿雯边骑着车给我介绍着自己的母校,我转头望过去,恍惚间好像见到了幼年的阿雯,背着和小学生们重重的书包走在放学的路上。
“牛杂当关铺了。”绕过小学,她便说道。
我听出来她语气有些许遗憾,没过一会她又接着说道:“那我们去哪?”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你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多少岁,那个个人在你眼里永远多少岁,和好朋友见面时,会自动切换到彼此遇见的年纪。
“你带我兜兜风吧?”我接着又说:“我还没去过你生长的地方。”
于是两人在风雨中骑着电瓶车到处溜达。
最后我们坐在了奶茶店,刚才坐糖水铺本以为聊完了,没想到又开始聊了起来,好朋友嘛,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面了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她出去拿奶茶了,我望着店外淅淅沥沥的雨珠滑落,我心里满是感慨:“真好啊。”
出到奶茶店,学生刚好放学,那好,今日便这样决定了,和她一块抢小学生炸串吃!
今年是我们相识的第五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有些奇妙,两条方向不一致的线条竟会相交。
已经忘记了当初和阿雯见面的第一句话了,只记得那是新生报道,而她正好是我的舍友。不知是何时我们成为了朋友,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泪失禁体质,互相安慰安慰着就成为了好友,也或许是因为同样的习惯成为了好友。
你总说自己做的不够好,总是不断反思内耗自己,但我觉得你只是缺少拥抱,在我看来,你总能很巧妙的接住任何话题,不管在哪只要有你,就不会冷场。
写这段话的时候正逢初春的傍晚,我在公交车上听着歌,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外面的天也快要黑了,春天的迹象在黑色里慢慢暗淡。
其实今日仍未尽兴,但我爸妈在等我吃饭。
我和她道别,她说:“等下,我搭你去我家那个公交车站,那儿近些。”
刚想走的我收回了脚步,看向她。
她边倒着车边说:“等下哈。”
饶过条条马路便是公交车站,而后方不远处就是她家。
“公交车什么时候到?”她问。
我拿起手机点开高德,说道:“23分钟。”
“这么久?其他车呢?”
“16分钟。”
“要不打车吧?”她说。
我笑了笑,“没事,我就站这听听雨声,你快回去吃饭吧。”
她将雨衣整理了一下,接着道:“不行,我得看着你上车先。”
我们又开始聊天,今日这小嘴从见面开始就没有停过,连带着现在,心情也是开心的,或许这就是好朋友见面的意义吧。
很快,车来了。
“是843吗?”她问。
“嗯。”我轻轻点头,打开了伞。
“到家发个消息。”她接着道。
我转过头来向她挥了挥手,表示与她说拜拜,毕竟下次再来她家这边,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回到家恰好在开饭,我向家人分享与你的故事,父亲笑着,让我珍惜当下。
从小,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永久的。我看着微信聊天框,许久,还是忍不住发了出来,我问:“你说,十年后我们还能聊到一起吗?”
我不知道,但你秒回我:“肯定行。”
挺好的,未来怎样不知道,但现在很好、很好。
——02——
大多数的时候,我更像一个倾听者。
二五年六月,我离职了,去厦门旅居了两个多月,回广州收拾收拾,就去了青岛。
我向来是个无法忍受生活长久停滞的人,总觉得我的生活不该是周而复始的、日子看不到尽头的,心底便会生出出逃的渴望,终于在六月的某一天,欲望破土而出。
十月,青岛不再炽烈,只带着清冽的凉,这座城市,似乎需要慢慢地去感受。
找了个鲜少有人经过的地儿,摊开野餐垫,从包里拿出后浪给我寄来的《活下去的理由》在午后的海边读。
书页被海风轻轻翻动,听着海浪声、风穿过石头的呼啸声,橘橙色的太阳照射在残缺的彩贝壳上,折射出微弱的光,海面碎成跃动的金鳞。
在青岛的几日,我一个人沿着海边,走了很远的路,我把那颗在日常琐碎中,因沉重而皱巴巴的心,轻轻地放逐到这片天地之间,让海风去梳理它,让阳光去抚平它,让大海去与它开解。
随便找了一张长椅,帆布包里装着一本书和一本日记,一书终了,才发觉已是黄昏。落日在崖下,即将融入海水里,心情渐渐地开始变得轻盈、舒展。
在青岛,我寻回了一份久违的平和。
找了家饭店,点了份盐焗皮皮虾,几串烧烤,充当晚餐。
店里很多人,我坐的是最后一张桌,菜还没上,两位大叔问我能不能一块坐。
我看了看,这是四人桌,饭店确实火,我一个人坐一张也不太好意思,便说:可以的。
两位大叔从生意聊到家庭,一瓶啤酒喝完接着一瓶。
我坐在旁边,难免会听到,他讲了很多故事,意气风发的前半生、碌碌无为的后半生,我瞟了眼他的眼睛,眼里没有沧桑,只有释怀。
听像这般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讲故事,就好像看到了他的一生,路过了他们的全世界。
那俩位大叔似乎也察觉到我时不时竖起耳朵听着,也没在意,只是又转了个话题,转到民生经济上了。
大多数的时候,我更像一个倾听者。
我擅长感受,却拙于开口,庆幸的是我可以做很多人的倾听者,靠耳朵走进许多人的故事里。我总是在共情,倾听朋友们的喜怒哀乐,共情陌生人的悲惨遭遇,我有很多安慰的话堵在嘴边,却总是很难表达出,尽管有时不能理解对方的思维,也有可能听着听着开始发呆,但到底东凑凑西凑凑还是将故事结尾拼起来了。
说到这个,若是我不感兴趣的话题,为了不给人发现我走神发呆,在前后期我会捕捉到微妙的情绪变化,并给予适当的回应,点点头附和附和,毕竟对上对方的眼神总能告诉你他在讲什么主题,再不济还有万能句子可以套套话。
在人群中,我总是喜欢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态和语句,察觉出他们的心情,推测下一步动作,当然,这也是给自己筛选的一个机会,若不是需要一些好点子,我大抵是会被忽略的。
我总是试图用目光替代拥抱,用察言观色填补语言的空白。我能分辨风拂过树叶的声音,靠近花儿便能知晓是何种花向我摇头,看得见地铁站里陌生人睫毛上挂着的疲惫,观察着他们乌黑的眼睛,但我却未能学会轻松表达自己,那些比风更躁动的情绪常常梗塞在喉头。
也许是未能言说的感受,构成了我独特的内心世界,与自己的内心对话,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感情也是我对世界的理解和回应,与世界建立深刻的联系,重要的是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宁静。
感受比行动更容易,也更安全。这是细腻敏感者的矛盾宿命。
以前总以为能遇上许许多多的人并与之交谈,而后就明白,所谓机缘,其实也不过那么几次,是啊,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一股莫名的羁绊,是一场不出门都躲不掉的缘分。
人与人的分别不能局限于遗憾中,相遇便是幸运,所以我倒是十分珍惜每一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或物。或许只是寥寥几笔的过客,也或者是陪伴半辈子的亲朋好友,或者是养的小动物,存在必然有意义,说起分别,所有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是染色笔,染上一笔便是他们出现在自己生活的意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给自己的生活染上色彩已是足够幸福浪漫,我幸运,感谢,也知足。
我的晚饭吃完了,人生辽阔,大叔,有缘下次见。
十八岁乱思构的随笔
后面可能会改成小说
不过也不一定
这本写太乱了,多多关照[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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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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