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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你竟带回个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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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姑娘哭的实在凄厉,这点疑问也就很快在感慨中散去。
“幸好今年下山的是我,不是萧慈那个混货。”
李淮清站起身来,暗暗腹诽几句,一只手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决,下一瞬,女人的声音凭空响起。
“娘就是有点累,想再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娘,睡地上会着凉的。”
“没事的,你先去吧,娘困了,娘休息不好,会生病的。”
此话一出,小姑娘果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敢出声,怔愣一瞬后,又很快拽下身上的狐裘,手忙脚乱盖在女人身上,最后把那块栗子糕塞进女人手里,轻手轻脚地起身,站回他身侧,这一会儿,眼中的泪水已经回去大半,一派乖巧模样。
李淮清那双眼睛依旧雾蒙蒙的,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登时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看见,只以为是因为那件狐裘,忙低下头去,满是冻疮的手紧紧捏着衣裳下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仙君的衣裳...我会赔的。”
什么衣裳?
李淮清茫然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尊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一件衣裳罢了。”
他蹲下身来,指腹小心摸了下这孩子的脸颊,心底忍不住又软了几分。
真瘦。
哪有孩子是这样的,小脸尖尖,锥子似的,能戳死个人。
“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没有。”
玉蘅想了想冷宫里那一堆发了霉的稻草和几件破了洞的衣裳,茫茫然摇了摇头,李淮清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站起身子,乖觉地搓搓冻僵的手,一面紧紧跟着李淮清。
小小的身子,穿着单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发抖,好不可怜。
李淮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叹了口气,下一秒,便将这姑娘高高举起,抱孩子似的,托在臂弯,猝不及防接触到几分暖意,小姑娘吓得短促惊叫了一声,紧紧搂住了李淮清的脖子。
“别怕,咱们今日怕是要连夜走,好在今夜与民同乐,没什么宵禁,你还有几个师叔师伯在山上等着,都是些好脾性的,师尊抱着你,咱们腿脚快些,早到山上,也好早做打算。”
李淮清温声安抚着,脚下生风,小姑娘这时也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松了松搂着他脖子的手,却又实在害怕,轻轻拽着他的衣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就这么悠悠地走,小姑娘趴在他的肩头,由暗处出来,又行至宫灯下,一个一个漂亮姑娘还露着腰肢,冻得瑟瑟发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是谁的运气好,谁被哪位大人瞧上,谁得了赏赐,又是谁出了岔子。
穿着官服的大人们有的还清醒着,有的喝了个烂醉,被自家夫人或是女儿搀扶着,走向一辆一辆的马车。
至于那些侍卫丫鬟,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忙着收拾着残羹冷饭,却也忍不住露出笑颜,拍拍腰上的荷包,也有人向地上啐上一口,暗骂一声“晦气”。
直到出了宫门,她还偏着头,远远望着那面朱红的,绵延不断的宫墙。
整条街道都是红彤彤的灯笼,漆黑的夜空上忽得窜上几道白光,随即,整片夜空上绽开巨大的火光,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边盛开,一时间,欢呼声起,热闹非凡。
小姑娘忍不住紧了紧抱着李淮清的手,喃喃开口。
“师尊,十年后,我就会回来吗。”
“会啊。”
李淮清下意识笑笑,声音很轻。
“到时候,咱们肯定活的比现在好。”
......
“好。”
等出了闹市,一切都归于寂静时,小姑娘已经有些困顿地合了眼,却又在下一刻忽得听到声嘶鸣,猛一睁眼时,却见面前竟有架古朴马车,前面那匹马雄赳赳气昂昂地仰着头,小姑娘蓦地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向李淮清。
“是你师伯给的小纸马,他擅长这些个东西,不过只能用四个时辰,快上车吧。”
仙术道术什么的,她分不清,此刻只觉神奇,亦步亦趋跟着李淮清上车后,才发觉这里头别有洞天。
这马车看着狭小,实则里面坐下四五人绰绰有余,软卧舒适,面前一张桌子上甚至还有温热茶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歇会儿吧,一觉睡醒便到了。”
“是。”
小姑娘诺诺应是,却并没闭眼,这会儿确认他确实是看不见了,玉蘅才有了抬眼望他的勇气,便坐在对面,迎着那点莹莹烛火,极认真地看着李淮清那张脸。
他此时已经阖了眼,看不出情绪,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在晃动的烛光下,蝶翅一般闪着,身上穿的极单薄,一只手撑了头,墨发蜿蜒而下,看不大真切,另一只手则放在腿上,青葱一般,很漂亮,只是没什么血色,他整个人都没什么血色,连唇色都浅淡,不说话时,那股仙人的缥缈感便扑面而来,叫人觉得这人简直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随时都能让风吹走。
她神情崩着,哪怕知道面前这人看不见自己,也绝不肯显出半分疲态。
“玉蘅。”
对面的人忽然出声,小姑娘悚然一惊,忙低下头去。
“一直睁着眼,不累么,休息会儿吧。”
“师尊怎么知道...”
她下意识出口,却在看见李淮清脸侧那抹笑时猛然收声。
又在诈我。
小姑娘低下头去,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中思绪,身形瘦削,好不可怜。
“我没诈你。”他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轻轻呼出口气,展眉一笑,“你直勾勾看我,我虽看不见,却是能感觉到的。”
玉蘅眼睫一颤,再度抬首,手里的暖炉很是暖和,甚至有些烫了,烫的她心中七上八下,一句话在胸中蜿蜒数回,怎么都说不出口,李淮清在这阵诡异的沉默里敏锐地感知出点什么,干脆自己先一步开了口。
“怎么了,是对师尊不满么?”
“不不不!”
挺简单的激将法,刚好骗过孩子,小姑娘霎时傻了眼,忙摆摆手,情急之下,那句在胸口卡着的话顺滑无比地脱口而出。
“玉蘅小家子做派,难登大雅之堂,师尊不嫌弃么?”
话说完,李淮清才了然点头,动作里颇有点“原来就是这么件事啊”的意味,看的小姑娘越发忐忑,下一秒,李淮清温和的声音响起。
“玉蘅,我还未问过你,你愿意跟我走么。”
小姑娘怔愣片刻,旋即重重点了头,点完头才恍然想起李淮清看不见,忙开口应了声。
“愿意的,能和仙君走,是玉蘅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便是了。”
李淮清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如果你不愿呢,我做事前,还未过问你,心中难免忐忑,你不怨我自说自话将你带走,对我而言已是幸事,我心中感念,为何嫌你?”
“我若有事瞒您...”
“可会害我,引杀生之祸?”
......
“不会”
“可会害我师兄?”
“不会。”
“可会害我师弟?”
“不会。”
“那就够了。”
李淮清重新靠坐回去,并不看她,只疲乏地闭眼,声音里带几分困顿。
“人生短短数载光阴,任谁心里都有块儿见不得光的地方,既然不会害我,那我权当不知,买衣裳时,我也感念你替我省钱,替我着想,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相处不过十年,你陪我这些岁月,我很感激,但你想什么,做什么,都不是我能左右,这十年,我只要尽我全力,不将你引到一条歪道,那就够了。”
李淮清讲起道理来,向来是不管弟子们能否听懂的,只管说出口来,听不懂的,自有时间替他解释,小姑娘垂眸,没再开口,他索性也不再讲话,微微阖上双眼,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睡着,总之,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走到旭日东升。
这一路,小姑娘也总算睡上个久违的安稳觉,林中的路不怎么好走,可那马车却跑得极稳,待红日东升,马车已稳稳停在山脚下。
李淮清被一点凉风吹醒,下意识去摸狐裘,却又猛地想起这东西已经给了身边的孩子,于是又很快消停下来,想着窗外伸出一只手去,下一秒,那只手猛地被攥住,熟悉的温度传来,李淮清心中一定,反手拿起那人手里的珠子,塞进这小姑娘微凉的手里,悄悄掐了个诀,随后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
“师兄,可有些吃的给孩子?”
“你一声不吭突然带个人回来,第一句就敢问我要吃的?”
萧听寒蓦地被气笑了,挥挥袖转过身去,一副不大想理人的模样。
“你跟萧慈走得近了,也学会先斩后奏那一套了。”
“师兄既心中记挂,又何须挖苦呢。”
李淮清暗自摇摇头,心知自己这位师兄怕是又因为秦修和萧慈生了火气,一时有些好笑。
“萧慈和秦修又怎的了?值得你这样生气。”
“萧慈那个混账。”一说起来,他就压不住脾气了,冷笑一声,打开了话匣子,“他明明知道你眼睛...却还跑下山去,正赶上承轩还不在,你都几百年未曾下山了,偏偏折腾你去。”
李淮清想了想那夜发生的事,旋即摇头,幸好这回是他下山,不是萧慈这个混不吝的。
“秦修这小子更是,他...不敬师长!”
萧听寒噎了一瞬,更大声地说出那四个字,显然气得不轻。
“好了听寒,秦修还小,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你的弟子,有时萧慈一声不吭过来指教,说话也不大好听,他生气也正常,你不能总这么纵着萧慈。”
“你也是,怎么一声不吭往回带人,住所准备好了吗?衣裳准备好了吗?人家父母同意了吗?一声不吭把人带来,这八千台阶若她走不下去呢,谁把这孩子送回去?”
长兄为父,先是在凡间做萧慈的兄长,后来拜师入门,身边师兄弟一个接一个飞升或是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成了大师兄,再到后来,百年时光转瞬而过,身边留下几个师兄弟,大都修了点孩子心性,一个个做起事来,直教人头疼,不论如何,总是得有个人多想想的。
李淮清不用看也能猜出萧听寒此时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刚要开口,帘子却被猛地撩起,刹那间,萧听寒整个身子僵住,一把抓住李淮清胳膊,失声高喊道。
“你竟带回个姑娘!?